第79章

裴骊珠在车内听到一声巨响,与此同时,她乘坐的马车停了下来。

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打在车顶,让她几乎听不见外面的声音,这一声巨响却清晰可闻,自然让人提心吊胆。

此起彼伏的叫声从外面传来,有叫小姐的,有叫少爷的。裴骊珠的丫鬟移到门口,揭开帘子,将门拉开,问驾车的侍卫:“怎么了?”

侍卫回头,一脸惨白:“六少爷掉下去了!”

丫鬟呆住,抬头望去,见大路靠山崖的一边塌了一半,前面的车、马、人几乎都不见了。

她浑身发冷,回头茫然地看着裴骊珠。

裴骊珠果断下车,外面真真是人仰马翻,她六哥的座驾不见了,好些护卫连人带马不见了,山下传来人声和马嘶声。

裴骊珠走过去,大家拦住她:“小姐别去!小心路又塌了!”

路的一侧是树林,另一侧是悬崖,悬崖下面也是郁郁葱葱的树,车马栽进林中,几乎看不见了,而这些树的尽头是一条河,从河面的位置看,悬崖不深,但谁也不敢保证掉下去的人无事。

裴骊珠急道:“你们快去救人啊!”

“小姐先上车,我们这就去!”

剩下的侍卫都往山下去,只留了一个人在上面。

丫鬟给裴骊珠撑着伞,但大雨倾盆,根本遮不住,便大声劝道:“小姐!你先上车吧!”

裴骊珠对留下的侍卫道:“你回家去叫人!”

侍卫道:“属下走了谁来保护小姐?小姐先上车,等有人上来,属下再回去!”然后去牵她的马车,“外面雨大,属下先将车赶到林中去,那里雨势小些,也免得路再塌。”

裴骊珠的马车是两匹马拉的,此时有点不配合,一匹听话,另一匹大概是受了惊,一直往后退,一副要逃命的样子。

这时,侍卫见后面有人骑着马过来,转身叫裴骊珠:“七小姐,后面有人来,你先上车。”

裴骊珠身上湿了大半,也不敢继续站在雨里。她担忧地看了一眼悬崖下,转身回马车。

刚到马车前,一人骑着马从后面窜出,马背上的人勒住马、吁了一声,问裴骊珠:“是七姑娘?”

裴骊珠抬头,头顶有伞撑着,刚好挡住了视线,让她看不清是谁。

她霎时醒过来,也不该去看,就往马车上爬。

马背上那人却突然跳下来,伸手挡住了她去路:“七娘怎么不理人?”

裴骊珠吓得后退,后面的侍卫按着腰间的佩刀冲上来:“公子自重!”

“本少爷的事要你管!”那人忽然暴怒,抬起脚朝侍卫踹去,竟将人生生踹飞、摔进了悬崖。

“啊——”裴骊珠和丫鬟吓得尖叫,给裴骊珠撑伞的丫鬟掉了伞,滂沱大雨顿时扑向裴骊珠的脸。

“七娘别怕!”男人向前一步,站在了裴骊珠面前,拦腰将她抱起,“我们去树林里避避雨!”

“你放开我——”裴骊珠尖叫。

两个丫鬟急忙去拉,男人将裴骊珠送到马背上,翻身上马,握着马鞭一抽,将扑上来的两个丫鬟抽开,一个抽到了马肚子下,一个抽进了泥坑里,然后策马窜进树林。

“姓何的——”裴骊珠尖叫,“你放开我——”

“你知道我是谁呀?”何四在她脸上一摸。

“啊————”裴骊珠叫得撕心裂肺,这叫声却传不了多远,就被暴雨冲散得无影无踪。

片刻后,丫鬟从地上爬起来,两人都近乎绝望,正想去寻,就见塌陷的路面另一端驶来两辆马车……

一个丫鬟道:“我去寻小姐,你看看那是谁家,请他们帮忙,不然就叫山下的人回家去叫人!”说到此处,她痛哭起来,抹了抹泪朝林中跑去。

剩下的丫鬟也一抹泪,提着裙子朝前面的马车跑去。不等跑到跟前,驾车的车夫已经看到了路面的状况,将车停了下来。

车夫戴着蓑衣斗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对车内道:“小姐,前面路塌了,好像有人掉下山。你先莫动,他们有人过来了。”

车内坐着余慧心。

她在裴家看到变天了,就向安阳告辞。余老爷一早去田间散步,回到别院知她被裴家接走,就安排了马车来接她,她离开时就不让安阳送了。但安阳派人将她接来,自然要让人看见她回了家才放心,于是又安排了上午那丫头送她,那丫头现在就坐在后面那辆马车里。

余慧心听了车夫的话,上前将门帘揭开。门帘外还有车门,可以临时安装和拆卸,不刮风下雨的时候一般会拆掉,只挂个门帘。不过女子坐的,以防被人窥见还是一直装着,但这门是滑动的,想透气时可以开一半。

余慧心就将门推开一些,往外看去。

裴骊珠的丫鬟已经快到跟前了,她一眼认了出来,便将门全部推开,对车夫道:“是裴家的丫鬟!快去后头说一声!”

车夫一听,马上往后面去了。

“余姑娘——”裴骊珠的丫鬟看见余慧心,比见到陌生人踏实多了,顿时嚎啕大哭。

余慧心忙问:“怎么了?七娘呢?”

“七娘她……”丫鬟往树林里一指,捂着脸说不出话来。

余慧心觉得和她说话可太费事儿了,直接跳下了马车。

“小姐你慢点!”红梅和紫兰赶紧拿着雨伞和雨披跟下来。

这时,后头安阳的丫鬟也过来了。她的雨伞、雨披甚至比余慧心的更好,但听说裴骊珠和裴义淳出事,也来不及管了,急匆匆地就过来,被暴雨淋成了落汤鸡。

“银匣!”她叫裴骊珠的丫头,“七娘呢?!”

“汀兰姐姐……”银匣哭嚎一声,指着树林道,“被人掳走了……”

“掳走……?”汀兰身子一晃,“你什么意思?!其他人呢?!”

余慧心一愣,转身就往树林里跑。

“小姐——”红梅和紫兰急忙跟上去。

汀兰一见,也提着裙子飞奔。

余慧心跑得飞快,她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心几乎跳出嗓子眼。还好林中雨势减弱许多,地上都是落叶,也不那么打滑。

很快,她听到一道似有若无的叫声,停下来细听,又听不清了,继续往前走了走,见一匹马停在前方。

她迟疑了一下跑过去,又听到少女的尖叫,估摸着错不了,跑得更快了。跑到那匹马跟前,见一个男人将一个女人压在地上欲行不轨之事。

裴骊珠的另一个丫头昏倒在二人身旁,落叶中躺着两块鲜艳的布料,沾满了雨水和污泥。

余慧心浑身发抖,见那匹马身上挂着一把剑,冲过去将剑拔出。那马正在嚼树叶,本想踹她,但她跑得太快,它没踹到,就仰天嘶鸣起来。

压着裴骊珠的何四自然知道,这是他的马在给他打信号。他下意识回头,余慧心一剑刺进了他后腰。

他动作一顿,豁地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余慧心狠狠地拔出剑,待要再刺,他终于反应过来,挥手打落她的剑,捂着后腰倒在地上。

余慧心霎时看清裴骊珠的模样,可以用衣不蔽体来形容。其实何四尚未做多少,只是裴骊珠穿的齐胸襦裙,稍扯两下,衣服就都不在身上了,现在裙子尚在,上半身却只剩抹胸。

她冲过去,扯下身上的雨披将裴骊珠紧紧裹住,低声道:“别怕!没事的!”

“呜……”裴骊珠浑身发抖,哭泣着抱着她,“慧心姐姐……呜呜……”

“别怕。”余慧心极其冷静,“无事的,不是你的错,欺负你的人会不得好死!”

“我看你才不得好死!”何四撑着地想要爬起来,“你可知本公子是谁?!”

余慧心猛然转身,捡起地上的剑,一剑指在了他眼前。

何四浑身一怔,有点虚了。

“那你可本姑娘是谁?!”余慧心问,暴雨穿过头顶的树叶,温柔地洒落在她脸上。

何四有点懵,腰上的痛让他大脑清醒。他今日是喝醉了,否则也不会……

“我祖上三代经商……”

“呵!”何四冷笑,一个商人敢和他叫板?

“公子想必出身高门吧?”余慧心问,“我这出身,贱命一条,杀了你便杀了你,顶多一命还一命,我的家人想必裴家会替我保住,难道我今日还需瞻前顾后、怕了你?”

何四顿时呆住了。

“你今日必须死!”余慧心说。

何家想与裴家联姻,要是留着他,他回家就要叫人去裴家提亲。怎能让裴骊珠嫁给这样一个东西?

“慧心姐姐……”裴骊珠突然在背后叫了一声。

余慧心回头。

裴骊珠摇头:“你别……”

若她真的下手,何家在裴家不好讨说法,要她偿命却轻易。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余慧心转身,一剑指了过去,见来的是汀兰等人,又转身指着何四。

汀兰扑向裴骊珠,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事决不能传出去,眼前却不只裴家的人在,可余慧心又算帮了忙……怎么办?谁来给她个主意?

“红梅、紫兰!”余慧心叫自己的丫头,“将外头守着,不许人来!”

二人马上转身,紧跟着叫道:“有人来了!是六公子!”

余慧心回头,见远远地有一行人走过来,大多是侍卫,对她们道:“只让六公子过来!”

二人马上跑过去。

很快,裴义淳独自过来。

他浑身是泥,头发乱了、衣服破了,脑袋上和手臂上都染着血。

余慧心惊道:“你无事吧?”

裴义淳神色一凛,突然朝她冲来。她一惊,回头,见何四竟然爬起来跑了。

裴义淳越过她,一脚踹在何四背上,将何四踹趴下去。

他来了,余慧心整个人放松下来,垂下手将剑插在地上,以支撑自己的身子。

裴义淳转头去看裴骊珠,汀兰和银匣已经将她包裹严实,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也都捡好了。

“先走!”裴义淳道,说完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又冲向何四,对着他拳打脚踢起来,每一下都恨不得弄死对方。

“阉了吧。”一只细白的手腕出现在眼前,手里握着一把剑,伴随着冰冷又清晰的声音。

裴义淳回头,看见余慧心清丽冷漠的脸。

他接过剑,银光挥动,一声惨叫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