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童氏听完事情始末,惊吓过度,竟然小产了,流下一个已成形的男胎。

张家父母一直瞒着她张郎与李郎的事,以为她是怨张郎住在书房里才将孩子气没了,直怪她不懂事。童氏便当场问起李郎,张夫人面色大变,硬说张郎在书房里是用功读书,又骂她护不住孩子还装神弄鬼。

童氏气得病更重了几分,待娘家来人,请求和离:“谁稀罕与他做夫妻?他既然舍不得那鬼,就与鬼做夫妻去!”

童家却不肯,一来觉得丢人,二来劝和不劝分,三来张家势大,这门婚是他们高攀的。他们便说童氏是落了胎伤心过度、胡思乱想、瞎编造出一只鬼来。

童氏和离不成,郁郁而终,竟也变作了鬼,找到张郎索命,然后三只鬼一起入了地府。

童氏觉得冤屈,去阎王那里告状,请他决断恩怨是非。

阎王一看,这案子好判!

童氏与张郎在人间是明媒正娶的夫妻,便将张郎判给童氏,对张郎道:“她嫁到张家与你为妻,你不好好待她,却与鬼混厮混,先将你打入畜生道轮回六世。”

又对童氏道:“待他重新投胎为人,再与你结一世夫妻,让他还你这一世的债。”

至于李郎,死了不去投胎,竟与活人纠缠,判他下地狱!

张郎和李郎现在仍然不想分开,一个要去当畜生,一个要下地狱,两人都跪在地上求情:“阎王大爷,你罚我们别的吧,我们愿生生世世当牛做马偿还她!”

童氏也不想要这个判决,对阎王道:“妾身今生遇到这样的男人、这样的事,怕是上辈子作了孽!如今失了孩儿、殒了性命,算是偿清了吧?求阎王大老爷莫再将我与他绑在一处了!”

阎王:“……我寻思你想继续和他做夫妻呢?”

“我不想!”童氏哭道,“只求下辈子简简单单。倒是这对狗男男,阎王大人不如判他们纠缠几生几世,生生世世相知相恋,却不能相守做夫妻!”

阎王大人沉吟片刻,竟然允了,正巧有个好胎,是个有十世功德的人投的,干脆让她跟着去当孪生女。

童氏走后,便剩下张郎和李郎。

张郎哭道:“我俩诚心为何不能感动天地?就因为我们是男人么?”

阎王神色肃穆:“不然呢?天地间阴阳调和,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算怎么回事?但你们阳间向来不规矩,连天子都好男风,我也懒得管了。但你们不调阴阳、私定终身就算了,人鬼纠缠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怎能牵扯进无辜女子?你们若真心相爱,就不会想娶妻生子——”

“我不想!”张郎道,“那是父母逼的——”

“放肆!竟还推诿到父母身上,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我看明明是你一边念着李郎,一边又想给家中传宗接代,才会半推半就。如此还妄想感动天地?天不下雷劈你就好!倒是李郎,一片痴情。但李郎也有错,至于错在哪里,我今日不与你们费口舌了。我既答应童氏让你们几生几世不得相守,自然要做到。你们最好趁这几生几世好好悔过,若真心相爱,待还完了童氏这笔债,再许你们做夫妻。”

李郎一听,感激地磕头:“多谢阎王!只要让我与张郎在一起,哪怕千年万年也等得!”

书完,富贵闲人还曰了一句:此事到底谁对谁错?童氏怨气甚大,看似不够贤良温顺,但她着实冤枉,不能说她有错;阎王之语,直指要害,却有违孔孟之道。此种是非,难以明断,完成此书,笔者已疯,决意远行游历、开拓胸襟,望看书之友勿念,下册再会。

永兴帝目瞪口呆,抬头问裴义淳:“你疯了?怎么疯的?现在疯给朕看看!”

裴义淳:“嗯?”

永兴帝想到书中内容,也要疯了:“难怪你不娶妻!你是不是和张郎、李郎一样?你你你……你是不是故意写的这书,好借阎王之口说出你心中所想?你还知道有违孔孟之道啊?真是良心被狗吃了!就算你好男风,也不该妄想与男人厮守、不娶妻生子。还说女子无辜?那你父母生你养你,却无子孙后代,又无不无辜?!”

裴义淳懵逼:“我父母怎么没子孙后代了?阿谨和阿学——”

“你家倒是有了!但你这书若将人教坏了,别人家没有了怎么办?”

裴义淳:“……”

他不知道这书怎么了,想问,又想起自己是书的作者,那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才是!

他顿时不敢吱声了,只能努力回忆永兴帝的话,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嗯……与男人厮守?不娶妻生子???!!!!

这书中到底写了什么!!!

裴义淳懊悔不跌:要是早知道,我就不认这罪了!

“皇上。”去京兆府的太监回来了,“人带来了。”

永兴帝挥手:“带进来!”

“是。”太监退出去,将余慧心领进来。

余慧心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只是刚刚永兴帝在看书,太监不敢上前打扰,一直和她在书房外候着。于是,永兴帝和裴义淳那番话,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她耳朵里。

她是震惊的。当今天子,居然在看她写的耽美小黄文?!

真是作孽……

余慧心计划这本书的时候,是带着搞事的心情,暗戳戳想象那些看小黄文的男人突然看到两个男人在一起时的心情。所以她写《马嵬山旧事》肉版的时候才将没写过的姿势都写了进去,因为在《文房秘事》里,男女之间的很多姿势都用不到了。

一开始,她是真的想简简单单地写本耽美小黄文!但她不习惯只管肉、不给故事结局,于是往结局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差点把自己写抑郁了,决定以后再也不搞事了,开开心心地写点消遣文就够。

听到永兴帝的话,她暗自捏了把汗。永兴帝介意的事,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纪仍然有人介意。幸好她在最后说了句“有违孔孟之道”,不然皇帝怕要说她妖言惑众,将她砍了——哦不!她绝对不能掉马!

不过,永兴帝说这书是裴义淳写的?

余慧心走进书房,偷偷地看了一眼站在书桌旁的裴义淳,想到了某种可能,顿时思绪翻滚。

她在书桌前跪下来,请了安。

“平身吧。”永兴帝淡淡地道,“听说你今日进了京兆府,可知所为何事?”

“已经知道了。”余慧心低着头,“因为书肆。听说书肆印了些不适宜的文章出来。”

“可知书是谁写的?”

余慧心瞄了眼裴义淳的方向:“不知。写书之人派一丫鬟将手稿交给我,每次都用蜡封住,不让我看,我至多能见到封条上的书名。听掌柜说,那人自称……富贵闲人。”

裴义淳道:“我买通郑家的丫鬟送过去的!”

余慧心满是惊诧,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背这口黑锅。这天底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有多清白了。

永兴帝瞪裴义淳:“朕道你哪里来的丫鬟?你真是胡闹!”

裴义淳走余慧心身旁,再次跪下来:“舅舅,外甥再也不敢了!”余氏,你听清楚了吧?再不能出这种书了!

“岂止你不准写了?”永兴帝看他一眼,指着余慧心,“你也不准印了!”

“是!”余慧心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皇帝哼了哼,对裴义淳道:“今日若换了别人,就要进牢里吃苦了!不过此事换谁都罪不至死,顶多加倍罚银!既是你犯的,那便三倍罚你!”

“舅舅——”裴义淳哀嚎一声,捂着胸以头点地,僵住不动了。

“裴公子!”余慧心吓了一跳。

“呜……”裴义淳心疼哭了。

余慧心着急不已,心想:你哭什么呀?等出去了,这钱我帮你出就是了!如今你将富贵闲人的笔名领走,等同于救了我的命,我命都给你,钱算什么?

“叫你胡作非为!”永兴帝幸灾乐祸,就喜欢看裴义淳为钱伤心的样子,“还有余三娘!你的书肆也要受罚!”

余慧心赶紧磕头:“妾身明白,这是应当的。”

永兴帝顿了顿,突然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了,大手一挥道:“行了,都起来吧!”

二人赶紧谢恩站起。

永兴帝看了看余慧心,说:“余三娘先退下吧。”

等她出去了,他又对裴义淳说:“这些书倒给朕提了个醒。如今有了雕版,听说还有人发明了一种活字印刷法,印书更加便利。书容易印了,有人想生事也方便了,需要有人不时监管盘查。眼下最要紧的是这些淫.书,世面上的都要销毁;若有人私下传阅,也要全部收缴!既然书是你写的,禁.书之事就交给你!若再有此类书籍流传,朕唯你是问!”

“这……”裴义淳向来是个富贵闲人,哪愿意理政务?若愿意,他中进士之后就去衙门当值了。

他当即婉拒:“禁.书之事,应属京兆管辖。”

永兴帝瞪他:“那你马上去京兆府领个闲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