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义淳检查了几次圆圆的功课,天气转寒为暖了,山上的梅花已经开始凋谢。
他掐指一算,出来快一个月了,也不知余慧心几时回去。总是她前脚走了,他后脚就跟上,难免惹人猜忌,只猜他居心不良还好,万一说他们俩有约定,那就糟了!
于是他决定先回去,大不了和余天瑞一样,隔三差五地又过来,随便找个借口就是。
他叫捧砚收拾东西,捧砚惊讶:“这就走啊?”
裴义淳不高兴:“每次叫你做事,你怎么都那么多废话?”
捧砚闭上嘴,腹诽:我看你是想起花掉的钱了,心疼了,不想继续浪费了,问你你还恼羞嗔怒了。
裴义淳起身,去外头散步,对面传来铃铃的声音,是余慧心蹲在厢房门口逗猫。
裴义淳走进花园,穿过梅树缓步走到东厢的廊下。
余慧心在门内站直身,福身道:“裴公子。”
“三娘。”裴义淳揖了一礼。
“喵呜~”豆腐本身在走廊上,转身几个跳跃,跃上近旁的一颗梅树,大片花瓣抖落下来,像雨一样,落了裴义淳一身,又有些飘进回廊里。
余慧心看着,露出了姨母笑。裴小鲜肉这么一看,真是太美太帅了!豆腐做得好!
下一秒,豆腐跳向裴义淳,裴义淳下意识将它接住。
余慧心一急,大步从房中走出来,对猫喝道:“你下来!别把裴公子的衣服抓坏了!”
豆腐的耳朵动了动,低头将脸埋在裴义淳胸口,一副“我没听见”的样子。
“没事。”裴义淳笑着摸摸它脑袋。
它抬起头,一片花瓣从裴义淳头上落到它脸上,它呼呼地甩动脑袋,花瓣又朝地上飘去。它一看,马上跳出裴义淳的怀抱,朝花瓣扑去。这一扑,好几片花瓣飞了起来,它顿时就玩疯了。
余慧心顿时被逗乐,晃了两下手上的逗猫棒,它完全不管,她只好将逗猫棒交给紫兰,从屋中走出来。
裴义淳正默默地摘身上和头上的花瓣,见她出来,住了手:“我明日要回去了,特来道别。”
余慧心一愣。他走了,她去哪里看帅哥?
她心里闷闷地,脸色却微微笑:“那裴公子路上小心。”
裴义淳也闷闷地,盯着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觉得该回去了,想了想又说:“《将进酒》我会带给朋友看,不介意吧?”
“我自然不介意。能被人喜欢,相信李白也会很高兴。”
裴义淳点头,实在不知道再说什么,只能拱了拱手回去了。
余慧心盯着他背影,郁闷地鼓了鼓脸颊,转身回房,整个人都有点恹恹的。
以前每天都有帅哥看,还是让她心动的帅哥,以后没了,多没意思啊!要不她也回去?可是他一走,她就走,好像怪怪的……
……
裴义淳拖拖拉拉,东西第二天没收拾完,便决定推辞一日走。
捧砚心里气:我是那么没用的人吗,收拾了一天一夜还没收拾完!明明是你别有居心!
傍晚,余慧心散步回寺,在大门口碰到裴义淳,以为他要走了,说:“裴公子路上小心。”
裴义淳一脸尴尬:“东西刚收拾好,天色太晚了,打算明早再走。”
“……”你可是前天就向我告辞了,欺骗小仙女的感情很好玩吗?拖延癌晚期吧!
余慧心生气,再不想理他了,转身走了。
裴义淳:……她是不是早就不想看到我了?见我晚走了两日还生气。
这么一想,他心里闷得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闷闷地回了房,翻来覆去一整夜睡不着,又爬起来站在院子里赏月看梅,竟让他作出一首诗来!
他觉得这是他平生作得最好的诗了,若是从前,怎么都要送给朋友评判评判。但最近得了一首《将进酒》,与之相比,自己的简直狗屁不通,还是压箱底吧,别拿出去丢人现眼了!
作完诗,他倒能睡着了,只是没一会儿寺院的晨钟就敲响了。
他爬起来,在床上坐了一会,叫捧砚:“打水洗脸吧,现在就回。”
捧砚一愣:“不吃饭吗?”
“回城去吃,晚不了多久。”
“也好。为了这余三娘,平白跑这里来耽误个把月……”
“你胡说什么?!”裴义淳叫道,“我是来作画的!怎么是为了她了?你以后别说话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子被你说坏了!走走走……看着你就烦,叫别人来伺候!”
他跑到这深山野林来,跟随的人还是很多的,只是厢房这边一直只有捧砚罢了。
捧砚闭上嘴,有点委屈。罢了,少爷脸皮薄,不肯承认他为余三娘魔障了。身为一个忠仆,他本想提醒少爷不要继续亏钱,但看少爷的模样,一时半会儿是劝不动了,搞不好还要继续亏。
……
余慧心去了绝法师那里听经时,才知裴义淳走了,有些意外。她以为他还要拖延几天呢,心中的嫌弃顿时变成了失落。
回房时,她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回去,最后决定把小黄文的主线剧情写完了再回去!
她这次来,不但笔墨纸砚带了,小黄文的稿子也全带了。
她倒不想在佛门清净之地写小黄文,只是怕自己不在,会有人进她房间翻东西——古代人是不知道什么叫尊重和隐私的,身为当事人却被最后通知要来此地静养让她更坚信这点。
于是她将可能暴露自己是“富贵闲人”的东西全带在了身边。这个马甲要是掉了,她很可能没命,只能对不起佛祖了。
稿子带来了,她当然会忍不住写。为了佛祖,她只写剧情,不写肉,肉打算回家后再补……阿弥陀佛!
现在,剧情快收尾了。
过了两天,余天瑞来看她,带了城里的糕点果脯、家里做的菜,还有胡商从国外新带来的两件小玩意。
大夫也来了。
把脉时,余天瑞道:“你书肆里那个掌柜,说有要紧事找你,好像是活字刻版什么的。让你来这里养病,就是不想你底下的人拿琐事让你烦心。但他说的我不明白,就把他带来了,你要是不想见,我再带回去就是。你可别告诉爹娘啊,他们要骂我的。”
余慧心听着,想起“投河”的事来了。
他前几次来,她因为有帅哥看、心情好,懒得和他计较,现在心情不美了,就打算翻旧账了:“说起让我来养病,怕不是因为我手底下的人吧?好像是说我为了王腾宗投河?”
大夫把脉的手颤了一下,垂着眼皮继续。
余天瑞一僵,讪讪地道:“哪能呢?明明是当时船上太挤,你被人给挤下去了!”
“哦……”余慧心点点头,“那你为何跟别人说我为了王腾宗投河?”
“我没有……”余天瑞气弱。被裴义淳提醒之后,他就仔细回忆了。他是真没有这么说,只是说出来的话也会让大家这么认为而已。
他怯怯地看着她:“是大哥笨,想岔了。你嫂子已经骂过我了,我以后再不敢乱说了!”
余慧心暗暗一笑,心说幸好有嫂嫂管你!
她脸却仍然板着,哼道:“你都这样说,别人怕更这样认为了,以为我离不得王家呢!他们算个什么东西?捧高踩低、薄情寡义……若是二姐还活着、姑父还在京,他们敢谋害我腹中胎儿、逼我和离?!”
大夫突然收回了把脉的手,道:“三小姐,你身子已经大好了,莫动肝火才是。”
余慧心笑道:“我平常很开心的,就是提到王家生气!”
大夫笑了笑,自去写方子。
余慧心对余天瑞道:“既然大夫说我大好了,我今日就和你回去吧。”
“今日怎么回去?我就一匹马、一辆车。”余慧心这些东西,得装几车呢。
“哦。”余慧心忘了这个,淡淡地道,“那就改日。”
等大夫写好药方,余天瑞带他离开,过了片刻又将王掌柜带进院中。
余慧心坐在门内,王掌柜站在门外行礼:“见过东家。”
“听说你有急事?”余慧心问。
王掌柜道:“给东家道喜,你想出的活字印刷法叫官府知道了,官府给了赏赐。”
“哦?”余慧心没料到这个发展,疑惑,“官府怎么知道的?”
“是刻工。他不止做我们一家,别家发现这法子好,想拿去领赏,他就赶紧先去了。也是我们蠢笨,原先没想到,差点让人抢了功劳。官府觉得这法子虽然印书不是很适宜,却很适合印邸报,将刻工好好地夸赞了一番。他不愿独占功劳,将我供了出去。官府找我时,我还以为犯了什么事呢。我说是小姐的主意,官府便赏赐了我们书肆……不过刻工让官府聘去了,我们得重新招人。”
“招就招吧。”余慧心笑,“挺好的事。赏了什么?”
掌柜忙拿出一份单子,余慧心一看,是纸、墨和刻版用的材料工具,很实在了。还单独赏赐了她,却只有一封“表扬信”,没有任何实际的表示。还好表扬信写得不是很晦涩,她基本看懂了,就是夸她聪慧、是女中豪杰,最后还祝她家庭幸福、生活美满。
余慧心看笑了,觉得古代人真好玩,将信收起来,把单子还给掌柜:“这事你等我回去再告诉我就行了,怎么自己赶来了?是不是有旁的事?”
掌柜尴尬:“是……这不是又过了一个月了吗?本来不想打扰东家,但过了二十日,很多人都来问富贵闲人的新书了。”
“哦?”余慧心睁着大眼睛打胡乱说,“我走之前告诉了他丫鬟,让他将新的手稿送到书肆,他没去么?”
“没有呀。”
“那等我回去再说吧。我身子已经大好了,过两天就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