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裴义淳早早地到了上房,等着用早饭。

裴骊珠来时,丫鬟已经开始上饭,裴义淳便问:“你怎么不晚点再来?”

裴骊珠气:“前阵子你安都不来请,还要阿娘担心你吃好没、穿暖没,今天比我早来一会儿,就有脸来说我了?”

旁边的婆子道:“六郎、七娘别吵啦,相爷快出来了。”要是被裴大人听见,少不得要罚他们抄书跪祠堂。

二人闻言,停止拌嘴,裴义淳起身去看桌上的食物,对丫鬟道:“这个桂花糕……”嗯,有些人可能不爱吃糕点,他便又指了两样,“还有这个乳酪和蛋饼,给我装一些,我等会带走。”

“你要带去哪里?”安阳和裴大人来了。

“给我徒弟。”裴义淳转身请了安,继续道,“他读书认真,我得给他点奖励。”

“你真把他当儿子了,这么大方?”裴骊珠问。

裴义淳不知道想到什么,脸微微一红,轻轻地哼了一声。

安阳头疼:“随你吧。”然后吩咐厨房再做些,好让他出门时多带点。

她以为裴义淳会说“多带什么,一点点就够了”,谁知他却笑眯眯地点头,一点儿都不心疼的样子。

安阳觉得他这样还不如死抠门的时候叫人放心,心里担忧极了,不知道他最近犯了什么病。

……

裴义淳去余家的路上,碰到了李二郎,李二郎今天也坐的马车。

两车迎面碰上,车辕上的小厮看见,都停下来提醒车内的主子。裴义淳起身出去、欲打招呼,李二郎的车却直接走了。

对面的小厮一脸尴尬,显然李二郎知道裴义淳在,只是不想见。

裴义淳纳闷: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吗?

他有仇当场就报,有疑问也当场就问,一边喊一边走过去:“李二!你给我停下!”

李家的车停下,小厮站到地上打起帘子,李二坐在里面气呼呼地看着裴义淳,没有下车的意思。

裴义淳疑惑:“我惹你了?”

“哼!”李二扭头,叫小厮,“走!”然后就真的走了。

裴义淳呆立在冷风中,有点难受。李二平常那么不着调,自己没嫌弃他,还愿意和他一起玩,他怎么先嫌起自己来了?

他气愤地回到车上,捧砚安慰:“前儿围猎的时候还好好的,定是有什么缘故,我去找他身边的人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裴义淳吼道,“不理人就算了!我也不爱和他玩!”

“……”

到了郑家,郑仪鬼鬼祟祟地找过来:“裴师叔,我听说……真的么?”

“什么真的假的?”裴义淳正研究怎么讲课,他当老师可是很认真的,“你来得正好,将这食盒里的东西拿去厨下热着,等圆圆饿了好吃。”

郑仪一看,不禁舔了舔嘴。郑家不短吃穿,但严禁享乐,美味佳肴、锦衣华服都要等上头没长辈管了才能自主。

郑仪平常没零食吃,难免垂涎,眼巴巴地问:“这么多圆圆吃不完吧?”

裴义淳将食盒严丝合缝地盖上:“他吃不完可以带回家去吃。”

“……”看来没他的份了。果然师叔还是一样地抠,大方起来也看对象。

郑仪将食盒送去厨房,裴义淳没请他吃,他不敢偷吃,只能吞着口水又回去——被点心一打岔,他差点忘了正事了。

他再次找到裴义淳,期期艾艾地问:“裴师叔,我听说你写了本书……”

裴义淳猛地看着他。

他缩了缩脖子,心虚地道:“他们都在传,我……我没敢看啊!虽然他们塞给我,我有看到一些,但我真的不敢看!”

“那不是我写的!”裴义淳神色严肃,突然想起李二。

李二刚刚那么不高兴,该不会是因为书的事?但《傲莲记》和《琴瑟静好记》李二都早看过了,不至于现在才来生气,该不会……

裴义淳起身就走。

郑仪叫道:“裴师叔你去哪里?”

“我有要事,圆圆今日交给你祖父。”

裴义淳去了万卷书肆,进门便问:“可有新书?”

王掌柜看到他,眼睛一亮:“原来是公子,还不知您怎么称呼……”

“你莫管!”裴义淳沉着脸,“有新书就给我。”

“有有有……”王掌柜马上走到靠门口的书架前,一口气拎了四五本过来,“最新的是这本《鸾凤和鸣记》,今日刚出的,是富贵闲人的新书。公子该看过富贵闲人的书吧?上月出的《琴瑟静好记》你看过了吗?没看过这里还有,可以顺便带走。还有这两本是前几日出的,有人效仿富贵闲人所作。若是公子喜欢富贵闲人的书,倒可以买回去看看。但依我愚见,读起来不如富贵闲人的顺畅自然。不过此类书少,也没得挑了……”

裴义淳拿了《鸾凤和鸣记》,叫捧砚给钱,转身出了书肆。

回到马车内,他马上翻开书,一目十行地看下去,果然又是不堪入目的字句!

李二定是看过书了,仍然认为是他所作。一本两本还好说,这都第三本了,他仍不承认,也难怪李二那个反应,定是觉得他不老实,干了这么大的事连朋友都不说。

裴义淳冤枉啊,气得摔书。

正好捧砚回来,小心翼翼地问:“少爷,这是怎么了?”

裴义淳深吸一口气,对他道:“走!回去!”

“回哪?”

“师父那里!”裴义淳怒不可遏,“我的兔子、兔子肉都喂狗了!”

“呃……”捧砚一边爬上马车,一边问,“少爷,你是要去郑家,还是余家啊?”

裴义淳一窒:“有区别吗?不都是一条路?”

区别可大了,捧砚默默赶车。进崇贤坊时,他提醒裴义淳:“少爷,进坊门了。”

裴义淳掀开车帘,辨认了一下路段,挪到门口的位置,又生气又烦恼:“我一定要找她算账!你说该怎么找?去她家不一定能见到她。要不我们不走正门,到上次那只猫掉下来的地方翻墙进去?”

“万万不可!”捧砚吓得差点将车赶到沟里去。

“那就直接冲进去!”

“那叫私闯民宅,要见官的!”

裴义淳冷笑:“我是谁?我是当今圣上的亲外甥,还怕见官?”

捧砚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问:“那要是相爷和长公主拔刀呢?你怕不怕?”

“……”怕!怕死了!

眼看还有一条街就到余家了,裴义淳气得捶马车:“明明就是她书肆的事,她还哭!她哪里冤枉了?印了一本又一本……就算原先不知,我找过她她也该知道了,居然丝毫不知悔改!难怪她从前的婆家不要她了!定是她太可恶!阳奉阴违!偷做坏事!”

捧砚附和:“就是!”

裴义淳看他一眼,突然抢过缰绳勒住马,一脚将他踹了下去,然后跳下车踢他:“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人家好好的女孩子,定是那王家眼高于顶、嫌她出身,她哪里错了?谁叫你说她?!”

捧砚挨了几脚,等他不踢了才爬起来,委屈地道:“那不是你先说的吗?”

裴义淳一窒,拿起鞭子在他胳膊上抽了一下:“我说是我不对,你不劝着,反倒附和!你这叫谄媚!愚忠!”

“是是是……”捧砚赶紧点头,上前接过鞭子、将马牵住,嘀咕道,“少爷倒是挺在意余三娘……”

裴义淳脸一红,又踹他一脚:“我那是觉得她可怜!”

捧砚不说话了,安抚地摸了摸马:“少爷上车吧。”

裴义淳气呼呼地在路中站了一会儿,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少爷?”捧砚赶紧拉着马车追上去,“你——”

“瞎叫什么?回家!”

“你不坐车吗?”

裴义淳一顿,重重地踩着地面:“生气!不想坐!我要踹坏这地!”

捧砚一阵无言,跟在他身边好声好气地劝:“少爷你可别把自己的腿踹坏了……”

没走多远,他突然叫道:“少爷!你快看,那像不像余三娘的猫?”

裴义淳看过去,见街边有家做面饼的摊位,摊位上有个炉子,一只狸花猫正蜷缩在炉子下面睡觉。

他收了圆圆,余家有些事自然听说了,比如余慧心养了一只叫豆腐的猫,甚至因此见过两次。一次是豆腐跑进了郑家;一次是经过余家后门,看到豆腐追着一个小绣球跑,眨眼间跑出数丈远,可把他惊呆了。

现在这猫,看着的确像豆腐。而余慧心那只猫,据说总往外跑的,搞不好就是它。

裴义淳咬牙:“你坏我名声,我要你猫命!”

他对捧砚道:“去抱过来!抓不住你就别跟我回家了!”

捧砚想哭,早知道他就不提醒少爷。不过说都说了,现在也只能去抓猫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面摊前,老板正在烙饼,见了他马上擦手:“买饼吗?”

捧砚急忙摆手,示意他别出声,两只眼睛紧盯着炉子边上的猫。

老板一看,不再做声。

捧砚弓着背,做贼似地伸出手。那猫睡得极为香甜,他手都要碰到耳朵了,它也没动一下。事不宜迟,他马上将它抱了起来。

“喵?”猫睁开眼,不知自己怎么就腾空了,一脸懵逼。

捧砚怕它挣扎,赶紧将它搂进怀里。

猫还是懵的。

面摊老板问:“是你家养的?我还说哪里来的野猫……”

“呵呵……”捧砚不敢耽搁,赶紧抱着猫跑向马车。

“喵喵喵——”猫被冷声一吹,终于醒了。

“快快快!”裴义淳听到猫叫,做贼似地掀开车帘。

捧砚将猫放进去,将它按在地上。

裴义淳伸手接替,对他道:“走走走……”

捧砚便将车帘放好,赶着车离开崇贤坊。

车内,裴义淳单手按着猫,十分紧张。

“喵呜?”车里铺了厚厚的毡子,猫趴在上面觉得十分舒服,不由得整个身体摊开来。

裴义淳觉得它好像没骨头,以为伤着它哪里了,赶紧将它抱起来,怕它跑,还留了个心眼。

猫的爪子蹬了两下,无辜地看着他。

他忍不住心软,轻轻将它放下,却还是不敢放它自由。它却自在得很,挪了挪屁股,将脸往他衣袖里一埋,留了个毛茸茸的脑袋给他看,一副无脸见人的模样,就那样呼噜呼噜起来。

裴义淳:“……”这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