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捧砚在外头问:“少爷,我们去哪里?”
裴义淳置若罔闻,翻开书,一目十行地看下去。仍然是香艳的床笫之事,这种内容不必细看,全部匆匆瞟过,饶是如此,他也觉得今天出门穿太厚,稍微有点儿热。
看到最后,他合上书,不香艳的情节也记了个大概。不得不得说,摒除香艳,剩下的倒可称赞几分。
“清虚!”外面传来喊声,紧跟着马车停了下来。
“少爷,是李二公子他们。”捧砚跳下马车,打起帘子。
裴义淳看出去,见李二和另外几个友人坐在马背上,都打扮得干净利落,周围的下人也大多骑马,背上背着弓箭。
裴义淳问:“你们打哪儿来?”
“刚去打了几只野味。”李二问,“你的画画完了?”
“嗯。”
“那改天一起围猎去!”
“好。”裴义淳好久没活动筋骨了,当即便答应下来。
“不说了,我们要回去烤肉!你没去打猎,就不要来蹭吃喝了!”李二一扯缰绳,胯.下的马朝前走去。
裴义淳看了眼他们马背上的山鸡和野兔,一点儿都不心动。哼,就这几只,显然战果不丰。
他突然叫住李二:“那书不是我写的!”
李二停下来。裴义淳要不说,他都忘了!
他急道:“你还说谎!你将书中的顾三郎写得那般像你,难道不是在自夸?”
裴义淳:???
他刚刚虽然看得匆忙,但对顾三郎的形象也大致了解。被李二这么一说,好像还真像自己,只除了自己没娶妻、没做官,以及书中未提及顾三郎对钱财的态度。
裴义淳疑惑:难道这写书之人认识我?想陷害我?
糟糕!他平常得罪人太多,都不知道该怎么找嫌疑人。
“今天忙着烤肉,改天再找你算账!”李二等人走了。
裴义淳的马车继续停在路中间,捧砚问:“少爷,我们现在去哪里?”
裴义淳看了看四周,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想了想道:“去万卷书肆。”
在万卷书肆门口下车,正巧余慧心从里面出来。
余慧心今日来送自己写的第三本小黄文——裴义淳闭关太久,不知道《琴瑟静好记》的热度已经消减,这都要拿《鸾凤和鸣记》接档了。
余慧心时常外出,只要不是长时期待在街上都懒得戴帷帽了,现在就整张脸露在外面,想装作不认识都不行。
她担心裴义淳是来算“富贵闲人”这笔账的,有点害怕,略略福身:“裴公子。”
裴义淳没说话,怀中还放着《琴瑟静好记》。
余慧心也不问他来做什么,直接往自己马车走去。
裴义淳突然叫道:“等一下!”
余慧心只好停下来。
“这是余姑娘的书肆?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太合适吧?”
“裴某有要事相问。”
余慧心想了想,转身往书肆走去:“里头说吧。”
进了书肆,柜台后的掌柜从新到手的《鸾凤和鸣记》中抬起头来:“东家?”
余慧心往身后看了一眼:“这位公子有事,我和他到楼上说。”说完提起裙摆往楼上走去。
最近经常印书,要在楼上晾书,楼梯和阁楼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只是楼上空旷,只有几张晾书用的矮桌,没有椅凳。还好有席子,余慧心便走到一张矮桌前席地坐下。
裴义淳走过去坐到她对面,她抬头对紫兰说:“你去问掌柜有没有茶叶,用我在家的方法泡两杯茶来。”
紫兰福身退下,红梅紧张起来,担心余慧心将自己也屏退,那自己要不要听?只剩小姐和裴公子在一处,不太妥吧?
紫兰下了楼,王掌柜正在楼梯下探头探脑,见了她忙问:“这位公子是来投稿的?”
最近书肆收了两三本类似《傲莲记》、《琴瑟静好记》的文章,王掌柜刚刚和余慧心商议了,打算也刻印出来,所以才有此问。
只是往常来投稿的都是小厮,没有写书人亲自来的。这位公子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不像帮别人投稿的,却也不敢想他是写这种文章的人。
紫兰愣了愣,摇头,问他要茶叶。
王掌柜一边找茶叶,一边又问:“莫非他是富贵闲人?”
紫兰犹疑起来。别看她和红梅整天跟着余慧心,余慧心搞的事情她们却不清楚。她倒听说裴公子有被称作“富贵闲人”,但那似乎不是正式称号,便摇头道:“我不知道。”
掌柜松口气:“若不是倒好,否则有些可惜了。”
楼上,裴义淳从怀中掏出《琴瑟静好记》摔在桌上。
余慧心微微一惊: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裴义淳,看完一本还看第二本!
她面上却傻乎乎地:“裴公子,这是何物?”
“你书肆干的好事!竟不知它是何物?”裴义淳气得要爆炸。他清清白白一个读书人,怎么成天被人怀疑写这种东西?都是这万卷书肆害的!
余慧心一脸无辜,面露委屈不吭声。
裴义淳看她这模样,有些不好意思。正不知怎么办,紫兰端着茶上来了。
“小姐——”紫兰走过来,见气氛有些不对,看着红梅。
红梅微微摇头,紫兰松口气,知道没大事,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地将茶端到桌上。
“裴公子请用茶。”她小声道。
裴义淳端起茶喝了一口,一怔,看向杯中。杯中除了透明带绿的清亮液体,别无其它。
他惊道:“这是茶?”
“嗯。”余慧心点头。
“味道不错。”他又抿了一口,细细回味。
余慧心露出三分笑意:“我不喜欢寻常的泡法,干脆偷了个懒,只泡茶叶,别的什么都不加,反倒有一种别样的清香。”
裴义淳看她一眼,放下茶杯,义正言辞地道:“就算茶水好喝,你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发生什么了?”余慧心装傻。
裴义淳就快被她这幅样子蒙骗过去了,真的不想再追究了——又不是她写的,用不着找她啊!可是她是书肆背后的老板,他又不知那富贵闲人是谁,不找她找谁?!
他急得拍桌子:“你给我把富贵闲人交出来!”休想用美人计害我心软!
“富贵闲人不就是你吗?”
“……我是说写这本书的!”
“什么书?我没看过。”
“……”
“我倒是认得几个字,难道是你拿来的这本?”余慧心伸手要去拿他扔在桌上的《琴瑟静好记》。
他急忙按住,手忙脚乱地抓起来塞进袖子里,吼道:“你不许看这种书!”
“哦……”余慧心遗憾地收回手,故意问,“这种书是哪种书?”
“……你不许打岔!”裴义淳被她说得脑子都糊涂了,“若不将富贵闲人交出来,我叫人封了你这书肆!”
余慧心怔了怔,扯起衣袖捂着脸哭起来:“呜……妾身不知道裴公子在说什么,好好地为什么要封我的书肆?虽说书肆最近赚了几个钱,但往常都是亏本的,难道这样就惹裴公子眼红了么?”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要眼红你赚钱?!”
“那你好好地干嘛封我书肆?!”
“我……”
“呜呜呜……”继续哭。
裴义淳:“……”
“嘤嘤嘤……”换种哭法。
“……”
“呜……”不知道该怎么哭了。
“你……”裴义淳终于开了口,弱声弱气地,“你喜欢吃兔子么?”
“呜呜……”怎么突然说到兔子?余慧心觉得聊天好难,下意识地道,“兔兔那么可爱……”
“……”
“……”不对!不能再哭了,再哭都不知道怎么收尾,余慧心赶紧顺着台阶下,“想来兔肉也很好吃!”
她赶紧擦了擦泪,不再哭了。
裴义淳松口气,再不敢留了,否则她要是再哭,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爬起来就跑:“我去看看圆圆!多日未见,不知他功课怎么样了!”
他跑到郑老那里露了个脸,圆圆刚好下课回家了。
他现在其实没心思去关心徒弟,干脆回家,路上满脑子问号:兔子可爱和肉好吃有什么关系?可爱的话就不该弄死它,肉好吃的话又必须得弄死它……
这余慧心可真会给人出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