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慧心和陈氏进了长公主府,被人带到裴骊珠住处。
走进院门,听到一道尖细的声音:“有客至!有客至!”
循声望去,见一只白色鹦鹉挂在廊檐下,显然刚刚的话是它说的。
圆圆咦地一声,满是惊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鸟。
旁边空地上有两个丫头在逗狗,狗看到生人,汪汪地叫起来。丫头怕它扑人,将它抱起来,它还是朝着余慧心他们叫。
余慧心一看,是只长相乖巧、毛色发亮的黑色京巴犬。
裴骊珠听到声音出来,鹦鹉叫道:“给七娘请安!”
她抓起帔帛一头朝它掷去,它顿时摔下鸟架,在空中扑腾起来。
裴骊珠被它逗笑,快步走向余慧心他们:“二位姐姐来了?这就是我六哥的学生?叫什么名字?”
陈氏道:“小名叫圆圆。”
圆圆像模像样地行礼:“给七小姐请安。”
裴骊珠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这么叫太生分了,我是你师父的妹妹,我看你不如……嗯……”她想了想道,“不如唤我一声七姑。”
“使不得。”陈氏道,七姑怕是裴家子女叫的,圆圆跟着叫太高攀了,“不若唤裴姑姑吧?”
裴骊珠想了想,点头。反正和陈氏、余慧心交往是她个人的事,三位姐姐应该不会参与,也不怕弄混。
将人请进屋中,裴骊珠叫丫鬟把准备好的瓜果点心端上来。闲聊了一会,见圆圆规规矩矩地坐着,怕他无聊,她又叫人把鹦鹉和狗带进来给他玩。
圆圆倒是想玩,却怕自己做得不对。来之前,陈氏翻来覆去地叮嘱他不能淘气,不能瞎说、吃东西也只能浅尝辄止。
他询问地看着陈氏,陈氏道:“还不快谢过裴姑姑?”
“谢谢裴姑姑!”圆圆高兴地对裴骊珠道,起身去看鹦鹉了。
过了一阵,外头丫鬟通报:“长公主来了。”
余慧心和陈氏马上起身,一个好奇,一个紧张。待裴骊珠往外走,二人也拉着圆圆跟上去。
到了外头,安阳正在下辇,裴骊珠上去扶她。
陈氏赶紧带着余慧心和圆圆行礼,安阳长公主看见圆圆,问裴骊珠:“这就是你六哥在外头的徒弟?”
“是呀。你看他这小模样,不比我们家阿谨和阿学差吧?”
阿谨、阿学分别是裴三、裴四的独子,现已十岁上下,被他们爷爷教导得沉稳持重,没有一点小孩子的可爱了。安阳一边觉得持重点好,一边又怀念他们幼时,想叫裴三、裴四再生,裴义淳在那边盯着要过继,裴三、裴四说什么都不肯。
安阳长公主看向圆圆,她站着,他跪着,自然看不清,便说:“别跪着了,起来里头说话。”
陈氏和余慧心谢恩,拉着圆圆起身。进了屋,这次只长公主坐了,连裴骊珠都站着,她们更不敢妄动。
长公主慢悠悠地坐好,招手叫圆圆:“你过来,我现在眼睛不灵光了,看不清你。”
圆圆走过去,倒是自然。陈氏虽在家提点过这是贵人、万万不能得罪,但他脑子里没什么概念,只是谨记在心,照着请安、回话。
安阳看他,的确和两个孙子小时候一样可爱,有些爱不释手,回头叫丫头:“将见面礼拿来。”
丫鬟捧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块白玉。
安阳拿了玉,亲手给圆圆系在腰上,笑眯眯地道:“君子当与玉配,虽说你现在还是个小君子。”
“谢谢长公主。”圆圆并未受宠若惊,煞是平静地道,“长公主的教诲,圆圆谨记在心。”
“哎哟,你可别学阿谨、阿学,小小年纪一副老成样。”安阳突然想到裴义淳,问裴骊珠,“你六哥呢?他知道他徒弟来了么?”
“我本来想告诉他的,他嫌我打扰他画画了,我就没说。”裴骊珠俏皮地道,“我这就让人去叫他。”
安阳点头,看着陈氏:“你就是圆圆的母亲?”
陈氏上前行礼:“回长公主,是。”
安阳又看她身后的余慧心:“那是?”
陈氏忙将余慧心拉到身边:“这是我家三妹,小名七巧,我给她取了二字慧心。”
余七巧和王家定亲时,王家来问字,当时可急坏了余家。余家所在的阶层,连男人都不一定取字,女子就更没有了。但王家的身份,人家娶媳妇这是基本操作,余家也不能说我不认字、不会取吧?
全家上下最有文化的就是陈氏,陈氏在家读过几年书,余家满门加起来认的字也不及她一个人多。当时余家拜托陈氏到陈家请个人问字,陈氏在家是庶出,哪好意思去讨嫌,干脆自己代劳。“慧心”和“七巧”一脉相承,寓意心灵手巧,余家全都很高兴。
“就是余美人的妹妹吧?”安阳道,“我先前在宫里见过余美人两回,是真正的美人,七巧看来并不比余美人差。”
“公主谬赞。”余慧心有点儿小激动,她居然见到了古代的公主。
安阳见她举止得体,甚是满意,也叫人拿了见面礼来。陈氏之言,显示她与余慧心感情极好,安阳便不作区别对待,赠了一样的金钗。
很快,去叫裴义淳的丫头回来:“六少爷不在房中,说是午膳后出门了。”
安阳叹气:“早上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作画,下午就不见人了,就这样还为人师表?”
裴骊珠笑起来,余慧心和陈氏也想笑,但不敢。
安阳突然一拍大腿,急道:“快!快!趁他不在,去把他那座小房子偷出来,我们一起玩玩。”
裴骊珠道:“早上我就想找他借,不等我说借什么就拒了。阿娘可想好了,小心他回来找你闹。”
“他敢!”
裴骊珠噗嗤一笑,这才向陈氏和余慧心解释。
原来是今年初春,公主府修葺,门窗家具都换了不少。
裴义淳见有那上好的木头被锯在地上,觉得可惜了,捡了一大堆回去,想拿来刻印——外人只道他精于绘画,却不知他还擅金石篆刻。
说到这个,长公主就爆他黑历史:“若不是他自己会,八个‘聚宝散人’的章哪里来?谁愿意为他刻?就算有人愿意刻八遍‘聚宝’,他本人还舍不得掏钱呢!他学刻印,就是年少学画时发现一枚印章要好多的工钱和料钱,他是万万舍不得的,就想自己动手。正好他三哥、四哥在习书法,请到家里的老师同时精于篆刻,他就去磨着人家求指点,学费都不用额外出,最后还学有所成,可把他得意坏了。”
余慧心莞尔。
长公主见有人愿意听,说起来也滔滔不绝:“他上千两银子一幅画往外卖,卖来的钱是不充公的,全是私房,但我估计他手里根本没几个现钱——全换成东西堆书房里了。”
余慧心点点头,这倒不难懂。
画画和篆刻所需的原料都贵,而这裴义淳虽然抠门,听起来在学术上却是认真的,想来不愿意以次充好。以他的出身,从小见惯了好东西,也见不得差的吧?那什么东西都要买好的,金山银山也禁不住他挖啊!之所以那么抠,也是太能花了吧?
这么看来,人家自己赚钱自己花,没钱就抠着,不去花家里人的,挺好的呀,不比那啃老的二世祖好多了?而且还用才华为家里增光了。
这样的儿子,余慧心有点想要……
话说回初春的时候,裴义淳捡了木头要刻印,觉得刻不完,又找到木匠帮忙,亲自上手做了两个精巧的妆奁,其中一个送给了裴骊珠,送完就后悔,说该留到明年当生日礼物,然后就当场说明年的生日礼物提前送了。
另一个如今还在他房里,他原本想给安阳,安阳拒了:“你明年再送!不然明年你不送礼就算了,问你你还要翻今天的旧账,我怕我过生辰的时候手刃亲子!”
裴义淳做完妆奁,就不想再拿那些木头刻印章了。他做妆奁时发现材质不够好,做妆奁紧够用,但刻印不行,刻印得另寻更好的木头,于是拿剩下的小木块雕出一盘双陆来。
双陆是此时的一种棋盘游戏,有两种颜色的棋子各十五枚,裴义淳将之雕成了30个小人的模样,都是仕女,分黑、红两色。
双陆做好,他发现家里还有木头要拿去烧掉,那能忍吗?他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好玩的,认认真真做了套小房子出来,就是后世手工达人玩的那种微型住宅。
做完后,他发现小房子底部是一块块木头拼合,将整套房子分成了六十多个方格,而上面的屋宇大多正好在一个完整的小方格内。
他再次灵机一动,发明了一个游戏——将那套仕女双陆棋分到两个人手中,双方以小房子的两头作为起点,然后开始掷骰子,掷到几点就往前走几步,到了目的地,可以将手中的仕女摆到那一格内,以示这格有主了,另一方如果也停在这里,自然还有玩法来解决。
听起来有点儿大富翁的意思。
余慧心目瞪口呆:这特么是个人才啊!
裴义淳自己对这套东西也很得意,还拿去皇帝面前显摆过,皇帝都看上了,但他就是不给;家里人想玩,他也舍不得,轻易不肯拿出来——那小房子,一格之上不足巴掌大,桌子、凳子拇指大,她们知道有多难做么?就知道玩!还总选有客来的时候拿出来显摆!
然而今天他不在,安阳长公主显摆成功。
余慧心看到小房子,发现比自己想象中精致得多。这房子不是单独的一座,而是数十座组成了一条街。
她忍不住感慨——因为抠这个毛病,裴义淳开发出多少了不得的技能啊!这特么简直一个手工帝,放二十一世纪只这一个技能就够吃饭了,更别说他还会画画、刻印,据说赌钱还逢赌必赢……呃,他该不会因为舍不得输钱才把这技能练出来的吧?
余慧心觉得,自己可能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