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慧心怎好让陌生人代替自己,急道:“你小小年纪喝什么酒?我自己来!”
少女一笑,灿若桃花:“无事,我馋这个味呢。”说罢将她推开,迅速将剩下几杯喝了。
喝完,将杯子向下一倒,对众人道:“不玩了!早知我就不来!”说完哼地一声,扭身就走。
陈氏赶紧拉着余慧心跟上去,少女见她们跟来,就没回座位,走到清静点的角落停下。
余慧心走过去,轻轻福身:“刚刚多谢郡主。”
少女掩嘴一笑:“我不是什么郡主。”
“诶?”余慧心惊讶中带着尴尬,“我听她们说你是太和郡主的妹妹。”
“太和郡主是我二姐,她随姐夫镇守边关,郡主是舅……是皇上加封的。我姓裴,叫骊珠。”
“呃……”这个姓氏,不妙啊,而且她刚刚是不是要说“舅舅”?
陈氏紧张地问:“裴姑娘莫不是……”
裴骊珠歪头,烂漫地道:“就是你孩子师父的妹妹。”
余慧心和陈氏顿时不好意思。
裴骊珠道:“阿娘知道六哥收弟子的事,一边高兴,一边又怕他教不好,他没有误人子弟吧?”
陈氏摇头:“肯定不会的。每日圆圆回来,都认认真真温习功课,还说师父厉害,我看教得极好。”
“那我就放心了。”裴骊珠吐吐舌头,暗怪自己不会说话。六哥就算去教学生,肯定也不会和女眷有往来,自己这样说,她们不会以为她在打探什么吧?
哎哟,这说话的技巧还得练啊!不过她年纪小,就当是童言无忌吧~
……
女眷出门,特别是应酬、烧香等大事,几乎都会由家中男子护送。
赵国公府接待了二三十号女宾,同时也迎来了二三十号男宾,大多是二三十岁年纪的青壮年男子,赵国公府便安排了年纪相仿的两位少爷来接待。
众人聚集在演武场上练骑射,旁边同样备了酒水和瓜果点心。
余天瑞被引过去,看见热火朝天的景象,觉得与他们格格不入。
他寻了个角落坐下,打算熬到那边宴会结束,好接了陈氏和余慧心回家。
不片刻,有人来找他,是刚刚在门口和他打招呼那位,他昔日的同僚。
他和陈氏定亲时,余美人顺便给他弄了个小官身,好让他和陈氏门当户对一点。这官是实职,得天天到衙门点卯。上峰和同僚都知道他是走后门进去的,整天阴阳怪气、合起伙来排挤他。他公务上一窍不通,因身份差距心底又自卑,想请教大家、融入大家,只能拿钱天天请客。倒也奏效,关系慢慢改善了,但他知道大家是拿他当冤大头,还是憋屈得很。
后来余美人死了,上峰寻了个由头将他革职,他倒是大松一口气。
被革职后,有的同僚还找过他,仍是想吃喝玩乐的时候有人掏钱。彼时他不求大家接受了,掏不掏全看心情,反吃回了几顿后,找他的人就少了。还剩下那么一两位,不想贪他便宜,就爱找他玩,带头的就是面前这位——姓宋,家中排行老五,整日里不务正业,大祸不敢闯,小祸不肯断。
宋五郎走到余天瑞面前,笑嘻嘻地道:“好些日子不见你了,忙什么呢?”
余天瑞叹道:“给孩子请先生,忙了好一阵,无暇他顾。而且孩子都上学了,我也不好再招猫逗狗了。”
“瞧你说的,好像和我在一起就误了正事似的!”宋五郎佯装不满,这不满却没坚持到一息的时间。他鬼鬼祟祟地瞧瞧四周,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遮遮掩掩地塞给余天瑞:“你看看,我昨日寻了本好书。”
余天瑞大喇喇地举起书,随意翻开:“你明知我看到书就头疼——”
“你给我低点!”宋五郎急得用手将书拍下去,又用身体挡住,示意他继续看。
余天瑞觉得莫名其妙,免为其难地半眯着眼往书页上看去,看了大约两行,蓦地瞪大眼,再往后一扫,惊得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将书还回去:“你你你……你怎能看这种书?”
“怎么不能?”宋五郎不以为意,反倒有些得意,“我跟你说,这书才出来,要不是我火眼金睛,还发现不了。就算发现了,旁人我也不会轻易告诉,看在你是我朋友的面上,我才先与你分享~”
“我我我……我又不看这种书,求你别把我当朋友吧!”余大哥急得直冒汗。
他年少时风流过,平康坊没少去、闲书没少看,只不过以前看的闲书都是妖鬼故事、惊险刺激,偶尔中间夹杂着一两句恶鬼化作美女勾引男人,寥寥数字就要让他激动半天。
自从和陈氏结婚,他平康坊不敢去了——纵是去,也只欣赏歌舞,顶多摸摸小手;闲书也不看了。
修身养性这么久,突然给他一本满目“朱唇”、“玉肌”、“香汗”的书,他哪里承受得了,忍不住怀疑这是陈家人对他的考验!
对!定是如此!他们一向看不上自己,说自己配不上陈娴,定是想捉他一个错处好叫他与陈娴和离!
太坏了!这世道真是太坏了!怎能如此害他这种规规矩矩的良家妇男?!
“我给你说,你看看。”宋五郎非要把书塞给他,“我看了这书之后发现,平常咱们做那事,怕是不太对……”
“哪事啊!”余天瑞急得跳脚,“你别在我面前瞎说,滚滚滚……到你的平康坊研究那事去!”
宋五郎斜眼看他:“你都是娶妻的人了?难道不做那事?我可是为你好,我看了这本书,倒学到不少。”
“…………”还有这功用?余天瑞突然有点儿动心。
自从生了圆圆,陈氏就不爱让他碰,一年的次数,十根指头数得过来。他常常憋得慌,又不敢在外头胡来,家里的丫头更不敢染指,只能偷偷摸摸自己解决,这叫什么事啊?
他有时候忍不住埋怨段氏。当初就是段氏出的主意,说为了叫陈家满意,最好是遣散家中侍婢。他爹一阵“很是、很是”,就真给遣散了,家里婢女大换血,又重立规矩,不准对主子勾勾搭搭。
后来陈氏进门,没有想象中千金小姐的脾气,温柔、漂亮、和善……余天瑞感动得一塌糊涂,恨不得将陈氏供起来,就更不敢乱来了。
只是他有时候想,要是当初家里没重新立规矩,照着原先的来,阿娴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吧?
哎,他就这样一边想着“如果”,一边守着规矩。
他以前也检讨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是不是伺候过他的丫头和妓子在骗他。现在听宋五郎这个平康坊常客说出这样的话,更觉得是,恨不得马上将书翻开,对照着核对一下自己的情况。
“快!”宋五郎突然一惊,慌张地将书塞进他怀里,催促道,“快快快!快收起来!裴聚宝来了!”
余天瑞抬头,还真是裴义淳风姿卓绝地走了进来,一眼看去,在众多世家公子中鹤立鸡群,与自己更是云泥之别。
他不禁疑惑,余家到底是撞了什么大运,能让圆圆拜上这样的师父?
他赶紧将书卷起来塞进袖子里。这可是圆圆的师父,这么污眼睛的书真不能被对方看见,否则怕是瞧不上圆圆了!
余天瑞起身,想过去打招呼。换做以前,他不敢,也不配。但现在对方是他儿子的老师,他见了不打招呼就是他的不对了。
宋五郎见他动作,却一把将他拉住,小声问:“你做什么?那可是裴聚宝!最好离他三丈远,不然他丢了什么都要赖在我们头上!”
“…………”你不要这样说我儿子的师父,我很为难。
“哟~”那边比箭的人看到了裴义淳,立马叫道,“想不到清虚兄会来!”
“快来快来!正好有事问你!看不出来,你尽然是这样的裴义淳!”
裴义淳:???我怎么了?我最近忙着教书育人,没让你们害我破财,你们不高兴了是不是?呵,我就知道,你们个个都想害我!
众人放下弓箭,远处骑马的人也飞奔过来,几息功夫就将裴义淳团团围住。
宋五郎一见,赶紧跑过去,贴在人群外围看戏。
余天瑞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看儿子老师的戏啊?看众人这模样,裴聚宝似乎又惹了事,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走了过去。
陈氏最爱听外头新鲜好玩的事情,他看了可以回去和她说道说道,说不定今晚就可以……
“清虚~”李二郎一脸不怀好意,“你开始写文章了?竟然不告诉我们。只是如此大作,难以蒙尘啊!我们昨天连夜就知道了,送书时差点误了宵禁!”
宋五郎:等等,你们说的该不会是……你们牛啊,竟然冒着犯禁的风险,比起来我真是自愧不如。
“写得那么好,还怕我们笑话不曾?”
“就是就是……如此绮丽,真是叫人意犹未尽~”
“啧啧……”
“你还有吧?赶紧拿出来!你外头卖二两银子一本,大不了我们看了的都给你二两!快!快!”
裴义淳听得云里雾里,不过——
“二两银子?”他马上盯着李二郎,“说起二两银子,你上次竟然撺掇仲融害我!仲融也是你可以撺掇的么?那可是宗室!快,把二两银子还我!”
“诶?”李二郎一懵,无奈一叹。和裴义淳打交道这么多年,他早知扯上钱的问题就说不通了,只好乖乖掏出二两银子,“拿去!拿去!”
裴义淳掂了掂,满意地笑道:“我回头就给仲融!”
“是是是……”众人点头,倒不怀疑。
裴义淳抠归抠,别人兜里的却不贪,只是想从他兜里掏钱是万万不能的。他更不屑说谎,说要给姚仲融,就肯定要给的。
只是大家早不关心那二两银子了,给钱只为买清静,等他不追究了,就围着他道:“我要说说,你这书名字取得不对,怎么能叫《傲莲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