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剧组人员都在为郑晓芊第一次演戏的表现感到惊喜的时候，新人应该有的NG表现终于理所当然地来到了——
“卡！！！”
在某一场郑晓芊的单人戏拍到第三次，依然没有达到郑炜的标准，甚至可以说是表现越来越烂的时候，郑大导演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
暮色中，郑炜手里的剧本抓得死死的，在空中挥舞着，痛心疾首地大声道：“郑晓芊！你演的——”
然后就被身边的秦可颂一个堪比万丈寒潭的冰凉眼神瞪了回去——你骂一个试试？
郑炜的声音瞬间降了八个调，把刚刚口中的那一句“演的什么玩意”强行咽了回去，甚至挤出一个状似和蔼实则可怕的笑容，苦口婆心地说：“演的，有待提升阿！”
围观工作人员：“……”
这个剧组的食物链简直一目了然。
郑晓芊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对不起。”
自己没用就算了，还耽误这么多人陪着一起熬夜。
秦可颂眼神微动，轻轻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行了，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今天先收工，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众人纷纷去看郑炜。毕竟导演不发话，他们还是不敢动。
郑炜不耐烦地挥挥手：“都滚去睡觉，明天继续。”
工作人员欢天喜地地回去休息了，唯有他们三个人还留在现场。
今天的这场戏是说的女二生日当天，男主在楼下扔小石子，女二就悄悄打开窗户，让他顺着窗户边的歪脖子树爬上二楼，只为了给心爱的女孩送一个巴掌大小的蛋糕。
按照郑炜的要求，郑晓芊此时的状态是刚刚打开窗户，听着少年爬树时候引发的树叶沙沙作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坐在窗台的书桌前静静地看辅导书。
她的手在轻轻颤抖，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害怕，期待着少年答应给她的礼物，又害怕被一门之外的家里人发现，还一边担心着少年会不会一个不小心从树上摔下去，同时还有一些些的偷偷的刺激感。
可是——
郑炜大大咧咧地往书桌边的铺着粉色床单的单人床上一桌，压得床板吱嘎一声作响，循循善诱道：“晓芊，我跟你说过的，这出戏，是害怕中带着期待。你害怕是挺到位的，但是期待呢？而且，你怕的也太过分了，抖成什么样了？早恋而已，至于吗？！不知道的还以为门外不是你父母，而是一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杀人狂！”
郑晓芊坐在书桌前的凳子上，朝着郑炜的方向，却低着头，没说话。
秦可颂走到她身边，温声道：“没事，哪里不明白，我们帮你分析一下。”
郑晓芊看了秦可颂一眼，又看郑炜，又看了一眼秦可颂。
秦可颂鼓励地朝她点点头。
她才终于缓缓地开了口，声音都带着微小的颤抖，大概是还沉浸在戏里的情节，浑身上下都是肉眼可见的害怕：“可是……是郑导演说，门外就是家长。他们忽然进来怎么办？我光是想想，都觉得好可怕……”
同比一下，要是门外是师傅，别说是害怕了，她简直惊恐地想直接跪下了！
她根本想象不出来，女二怎么会如此的胆大包天在家长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情，活着不好吗？这是不要命了吗？！
郑炜：“……”
秦可颂：“……”
这是受了多大的童年阴影啊！
郑炜不愧是导演，对于和演员共情这件事情还是非常有经验的，郑晓芊一开口，他就差不多猜出症结在哪里了。
郑炜用一种“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的口气问：“我说晓芊啊，你是不是小时候总是被家里人打阿？”
秦可颂一记刀眼朝他射了过去，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哪知郑晓芊却一脸疑惑地看向他们俩，问：“难道不是每个人小时候都经常被打吗？难道你们没有被打过吗？”
早年丧父，从小被爷爷奶奶捧在手心，娇生惯养的富三代秦大少爷：“……”
父母沉迷赚钱，完全没时间管他，野蛮生长的富二代郑大导演：“……”
这个……
还真就没有。
看着两人的反应，郑晓芊心都要碎了。所以真的全世界就她一个从小被打到大的吗？不是说人类的大人更喜欢打小孩吗？书里面说的都是骗他们小妖精的吗？
秦可颂心里不太舒服，关切地问：“为什么打你？”他想不通，这么漂亮，这么温顺的女孩子，怎么会有人狠得下心去打她。
郑晓芊有些丧气地闭上眼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说：“有时候是饭没有做好……有时候是衣服没有洗干净……还有时候是吃得太多了……记不太清楚了。”
郑炜怒：“卧槽，你才多大，这还是人吗？”难怪这姑娘吃一顿麦当劳都能高兴地跟什么一样，感情小时候过得这么惨？
额……从逻辑上来说，师傅确实不是人类啊。
但是……
郑晓芊摇摇头：“不是的，平时对我也挺好的。而且，打完之后，他也会给我找药。没有真的不管我。”
郑炜：“……”
我要报警了。歪，妖妖灵吗，这里有人虐待儿童。
郑炜苦恼地挠了挠头，觉得这不是个好事情，想多说几句话，用一种专业的角度开导一下这位被自身经历困扰住的新人演员，走出原生家庭的困境，拥抱美好新世界。
刚开口就被秦可颂打断了。
秦可颂把郑晓芊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对郑炜说：“有什么话明天说，不早了，我的小朋友要跟我回家睡觉了。”
然后拉着“他的”小朋友柔柔软软的小手，大步流星就走了。
郑炜：“……”
“跟我回家睡觉”？明明想说的是“回家跟我睡觉”吧？
他就知道，这两天涂涂回老家了，整套房子就郑晓芊一个人住，这家伙就开始不怀好意、原形毕露了。
这个流氓！
.
不过，很显然，秦可颂倒是没有郑炜想象中的那么凶残。
很绅士地把郑晓芊送到了门口，嘱咐了一句记得喝牛奶，就回去了。
郑晓芊洗完澡，洗澡之前用微波炉热好的牛奶此时正是适合饮用的温度。
她一个人坐抱着腿坐在床上，盯着床头柜上那杯牛奶发呆。
小说的原著她很早就看过的，她不是不知道情节里面需要表现出来的情绪。
只是，她不明白。
对于师傅的那种服从和惧怕已经深入骨髓，很多事情，她连想都不敢想。
还有一些人，也是同样如此。
不是不想，只是不敢想。
身旁的手机响了一声。
微信消息，来自秦可颂。
自从他的小号掉马之后，他就大大方方地开始用自己的微信大号联系自己，甚至毫不避嫌地在朋友圈里面点赞评论。万幸是郑晓芊的微信联系人本里就少，和秦可颂重叠的部分也没几个人，不然早就上了热搜了。
秦可颂：“睡了吗？”
郑晓芊回复：“还没有。”
然后电话就打了过来。
电话那头的秦可颂的声音非常温柔：“想聊聊吗？也许我可以给你一些来自前辈的建议？”
郑晓芊扑通一声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闷闷地说：“我就是有些不明白。如果害怕，为什么还要期待。”
秦可颂莞尔：“因为这就是爱情啊。”
郑晓芊：“……可是我还是不懂……”
秦可颂想了想，决定从实例出发，问：“你会想一下，你最近一年最期待的事情有哪些？”
郑晓芊：“恩，吃麦当劳吧。”
秦可颂：“……”真的就很难聊。
郑晓芊没说完：“还有……”
秦可颂眼睛一亮：“还有什么？”
郑晓芊翻了个身，把头在枕头上埋了一秒钟，才抬起来说：“没什么……”
秦可颂在那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不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
秦可颂：“巧了，我这正好买了麦当劳，你要吃吗？”
郑晓芊愣了愣，她知道秦可颂断然是没有大半夜吃这种东西的习惯的。
秦可颂笑：“你不是说你期待吗？我们来用这个排练一下？”
郑晓芊：“排练？怎么排练？”
秦可颂：“你到阳台上面来。”
郑晓芊懵懵懂懂地翻身起来，最按他的话走到了卧室的阳台。
她现在住的这一套房子和旁边郑炜、秦可颂住的那一套是横在在一排上。
凸出去的阳台并没有用玻璃封起来，只是围了一圈石头栏杆，最边缘的地方和对面隔了五米的样子。
秦可颂刚好也从室内走进了阳台，右手拿着电话，左手真的就拎着一个麦当劳的纸袋。
秦可颂说：“你等一下。”然后就把手机和麦当劳都放在栏杆上，回屋拖了一个硕大的纸箱子道阳台上。
郑晓芊：“？？？？？？？”他这是要做什么？
郑晓芊趴在栏杆上，垫着脚够着去看，就看到盒子上面几个大字：加厚竹节升降伸缩家用工程单梯。
郑晓芊：“……”他搬梯子做什么？
就见秦可颂真的从盒子里面拆了一个缩成一米左右的一小节梯子，然后正在一点点的展开，往这边延伸。
秦可颂电话也不用了，直接开嗓喊：“让一下，小心砸到你了！”
郑晓芊震惊地往后退了一步，梯子就已经伸到了她刚刚趴着的栏杆上，稳稳当当地变成两个阳台上的桥梁。
秦可颂笑：“完美。”
郑晓芊惊恐：“你要做什么？”
秦可颂拎起栏杆上的麦当劳，长腿一越，就跳上了栏杆上，冲她帅气地一笑：“陪你排练啊。”
他往前一步，郑晓芊清楚地听到了梯子“吱嘎”地响了一声。
郑晓芊简直要抓狂：“这里是三楼！”他要是摔下去了怎么办？！
秦可颂一点也不在乎，继续往前一步：“你看，担心，你现在不是担心的挺好的吗？”
郑晓芊呆呆地眨眨眼：“你……”
秦可颂：“害怕、担心、刺激、期待。这四种感情是逐步提升的。”
郑晓芊从小到大没有恐高的习惯，但是这一次她看着秦可颂脚下空荡荡的高度，简直感到一阵昏眩：“我……我知道……你别往这边走了，退回去！”
秦可颂定定地看着她：“不，我不退。从遇见的你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往后退。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唯一的请求就是你不要跑，只要站在原地等等我就可以了。”
郑晓芊难得高声大叫：“你！你别看着我！你看着梯子！你小心一点！”
她这样的反应让秦可颂心里乐开了花，不仅不收敛，还要更加变本加厉一点：“你把眼睛闭上。”
郑晓芊眼睛瞪得更大了：“你说什么？！”
秦可颂在梯子上面摇摇晃晃地往这边挪：“剧本里面就是这么写的，你现在应该坐在书桌前假装自己在做作业，根本看不到我爬树的场景，只能通过听声音去判断。乖，把眼睛闭着。你一看着我，我就心跳加速，一紧张，掉下去了怎么办？”
郑晓芊的小脸蛋瞬间炸红，紧紧地捏着两个拳头，闭上了眼睛。
秦可颂蹲在梯子上，轻轻一笑，也不做声了。
是的，剧本里面就是这样的，此时此刻，都是寂静无声的，她只能听到少年从远到近，一步步艰难地靠近自己发出的声音。
风声，树叶摇晃的声音，衣料摩擦的声音。
还有自己压抑不住，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声。
期待。
明知道不可以，但是还是不断冒出来的期待，就像是隐藏在大海深处，忽然之间不断往上奔流而去的泡泡。
逆流而上。
浔涌而缠绵。
秦可颂：“小心！”
郑晓芊猛然睁开眼。
只见秦可颂在栏杆的边缘没有踩稳，金属的梯子在石质的磨出刺耳的声响，他手里拿着东西，不好保证平衡，整个人就朝她的方向摔了下来！
“退后！”
但是她没有退。
条件反射上前一步，竟然是想要接住他。
然后就被男人高大的身躯，结结实实地压到了地上。
下一秒，是梯子掉到楼下草丛里面的声音。
秦可颂：“你头没事吧？”
郑晓芊：“你手没事吧？”
两人几乎是同时问。
也难得秦可颂竟然还在电光火石直接伸出手，护住了她的后脑。不然真要砸在地上，那可真不是一点疼。
她是怎么回事？每次都是这样，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
秦可颂有一丝丝的恼火：“不是让你退后？为什么不听话？！”
郑晓芊不自在地用手肘撑在地上，想要起身，嘴里还在小声嘀咕：“我让你不要爬梯子，你也没有听呀……”
就被秦可颂明察秋毫地重新按到了地上。
郑晓芊：“……”
秦可颂一双被粉丝们吹上天的好看眼睛此刻笑眯眯的，像天上的月亮，他说：“刚刚入戏，别慌着走，一走场景就没有了。来，说说看刚才的‘排练’悟出了什么？”
郑晓芊：“……”她一点都不觉得，面前这个死死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是真心实意地在跟自己讨论演技的问题！
“不说话？好，我问你答。”秦可颂调整了一下姿势，一只腿屈膝跪在她腿边，确保不会压疼她，才问：“刚刚，期待吗？”
郑晓芊花一秒钟想了想到底要不要飞起一脚把他踹开，但是感受到他始终垫在自己脑后的大手，莫名地放弃了这个念头，脸侧向一边，不敢看秦可颂，老老实实道：“期待。”
秦可颂：“那期待的时候，你脑海中还记得那些你害怕的东西吗？”
郑晓芊：“不记得了……”
秦可颂的声音慢慢放缓：“当时你脑中想的是什么？”
想的是……
是你啊……
她的声音微不可闻：“是……麦当劳……”
秦可颂失笑：“你对麦当劳到底有多大的执念啊？”
郑晓芊鼓了鼓脸：“我就是喜欢……”
“那如果，我愿意这辈子都给你买麦当劳，你愿不愿意，也想想我呢？”
郑晓芊震惊地转过头，正好对上秦可颂深情至极的双眼。
郑晓芊：“我——”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一个冰凉而柔媚的女声从卧室内传来。
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人同时转头。
秦可颂：“……”等等？！傅曼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郑晓芊脸都红到了脖子，使劲推他的胸膛：“你先起来！”
然后两人才从一个非常有碍观瞻的姿势恢复到了常态。
傅曼儿就抱着手，看着门框看着，表情冷冷的，既没有撞破奸情的兴奋感，也没有什么气愤不爽的表情。
郑晓芊尴尬地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离了秦可颂两米远，解释道：“曼曼姐，这就是个误会……”
“你的事情，我之后再教训你。”傅曼儿淡淡地道，然后转头看向秦可颂：“正巧有事情问你。”
秦可颂：“？”他和傅曼儿能有什么关联？
傅曼儿语气不善：“我就问你，郑炜不是打算找那个姓白的演这部戏的女主？”
郑晓芊茫然，姓白的？谁？
秦可颂：“你是说白雪云？是有这个考虑。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傅曼儿冷笑一声：“他人呢？”
秦可颂：“隔壁。”在未来媳妇儿的闺蜜和十几年的兄弟的pk中，他果断选择了卖队友。
“……”郑晓芊开始担心郑导演的人身安全了：“曼曼姐！有事好好说，你不要冲动。”
“你们俩今晚做什么我都不会管。
所以，我今天要做什么，你们也别管。
不管听到什么。都。别。管。”
甩上门，杀气腾腾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