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腊月, 街上人来人往。
北城的一月份已经快到年关了，一场大雪过后, 空气倒是十分清新。
电车从街边呼啸而过，过往路人都穿着各种大衣，有貂绒的，有翻毛的，还有毛呢的，商会附近, 接近商圈了，更像是一个富人区。
来来往往的, 黄包车还真没有几辆。
轿车按着刺耳的喇叭, 一过八点钟, 整个城市都喧嚣起来，可这样的喧嚣, 似乎也没能影响睡在车里的人。
徐妧早起穿了毛呢大衣，此时脖子上面还围着顾良辰的那条围巾。
很冷，外面很冷, 车里也很冷。
他怎么能够睡得着的！
站了车窗旁边, 她敲了敲车窗。
当当当当当
很快，顾良辰脸上的帽子掉了下来, 他眼中还有警惕, 身形一动，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枪。
看见是徐妧，打开车门下了车。
徐妧看着他, 直叹着气：“不是说要回去睡觉吗，怎么在这里睡了，不冷吗？”
顾良辰将帽子扣了头上，回手关上了车门，并没有回答她的话，所问非所答。
“你怎么出来了？”
徐妧从颈子上，将红围巾拿了下来，塞了他的手里：“我要是不出来，还不知道你就在这呢，天气这么冷，车上怎么能休息，你还是回家睡吧。”
顾良辰接了手里，不过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对徐妧摆了摆手，让她进去：“走了一会儿还得来，不回了，我在这守一会儿，你进去吧。”
说着，打开车门重新坐了车座上。
徐妧站在外面看着他，顾良辰把围巾在颈子上绕了两圈，又把帽子扣了脸上……
看起来，是还要继续守在商会外面。
没想到他这么用心，徐妧左右看看，低下了眼帘，昨天被他救下来的时候，其实她没有意外，早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就莫名地安心。
她相信他。
虽然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但是三个哥哥当中，其实顾良辰是一个说得少，做得多的人。
今日送了她们来商会，还执意要守在外面，徐妧心中更暖，从他默默守护当中，品出一点甜意来，她走开几步，又转身回到了车边来。
顾良辰没有睡着，光是闭着眼睛休息着。
徐妧再次敲窗，很快，他打开了车窗。
她往里面指了一下：“你要是不走的话，不如跟我进去吧，休息室里面有木床，你可以躺一会儿，等我忙完了一起走。”
顾良辰似乎犹豫了下，然后下车。
徐妧和他并肩而行，一边往里面走，还一边给他介绍着商会的情况：“平时没有什么人，北城几大家只有缴纳会费和开会的时候才有人来，马叔叔经常在，他要处理一些店铺纠纷的，我妈这两天身体不好，我一会对了账，要下去收租的……”
顾良辰跟着她走上三楼，徐妧带他走到长廊上面，路过办公室的时候，还特意说了下：“顾云栖平时也不怎么来，他这两年灯牌生意做得不错，你应该有所耳闻了吧！”
才要走过，马珍珠从办公室里探出了半个身子来：“妧妧，我真的是太伤心了，刚才在门口叫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听见。”
徐妧站住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马珍珠摊手：“报社让写几篇文章，抓成功典型女性个例，萧雅和主编说去采访下谢郡谢小姐，她现在不是在警署么，那萧雅和陆嘉南关系那么好，应该很容易吧。我思来想去的，还得来找你，我想写一篇关于徐老板的文章，这不就找你来了么。”
前面就是休息室，徐妧走过去把门打开了，让顾良辰进去：“你先进去休息一会儿，我和珍珠姐说会话。”
顾良辰没说什么，直接走了进去。
徐妧帮他关上了房门，马珍珠立即挽住了她的手臂：“要做期刊的，正经得采访几个人，你说北城能有几个名人，不知道我们主编怎么想的，你可得帮帮我。”
徐妧想了下：“几篇呀，去采访电影明星吧，一礼拜都不能重样的。”
马珍珠抱着她一边手臂，还直摇晃着：“别呀，电影明星哪里是我想见就能见的，你帮我问问徐老板好不好？其实吧，我也想采访下谢小姐，诶对了，你帮我问问谢允，能不能约一个时间，帮帮忙嘛！”
问谢允？
徐妧将她手臂推开，好笑地看着她：“你到底是要约谢允，还是要约他姐姐？不管是谁都得自己去问，我怎么帮得上你。”
说着，她要回办公室，被马珍珠拉住了，这姑娘大嗓门，还对她撒着娇：“诶呀，谁不知道谢医生现在就和你好啊，我都听说了，他要当你们家上门女婿呢，你就帮我问问他，能不能和谢小姐见一面？警署我没法进去，当然了，你要是不能问，那就替我约谢医生也好……”
话未说完，被徐妧拐了下：“别胡说八道，什么上门女婿，你要约他我帮你。”
马珍珠拦着她，不让她走：“约啊，约他，今天晚上就约，我顺便蹭顿饭。”
徐妧无奈地笑笑：“让开，我要回去做事了。”
马珍珠嘻嘻笑了：“诶呦不好意思了？怎么我一提谢医生，你就推三阻四的？要是不相信晚上我见了谢医生帮你问问他，到底怎么个意思，我赶打赌他就是喜欢你，那当上门女婿的玩笑话，他自己都说过……”
徐妧左右走不过，直抚额：“你想得太多了。”
马珍珠：“什么叫我想太多了，你都多大了，也不想想你的终身大事，我可告诉你，可不许你远嫁，到时候我结婚了，也要在北城，当你嫂子是有点困难了，如果你不考虑谢医生，那我可要上了。”
可能在办公室里听见了她们的谈话声，马文才打开房门叫了徐妧一声：“找到云栖了吗？他干什么去了？”
徐妧牵着马珍珠的手，连忙应了一声：“没有，等我追出去时候，他已经没有影儿了。”
她话音才落，休息室的房门一下被人推开了。
顾良辰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顾云栖干什么去了？他不在这里？”
房门咣当一声，徐妧吓了一跳，实话实说：“他今天有点反常，早上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到了楼上，我和马叔叔说要以他的名义举办慈善晚宴，为卫生部募捐，他反对，也没说干什么去直接走了。”
顾良辰脸上神色冷峻，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回去的时候跟马先生一起，我出去找云栖。”
他匆匆走过，差点和马珍珠撞到一起，马珍珠侧身躲过，连忙对着顾良辰单手敬了个礼，依旧是笑嘻嘻地：“二哥好走。”
有的时候，马珍珠的笑点很奇怪，她说完了自己又笑了起来。
顾良辰已经走过了办公室，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转过了身来。
他倒退着走了两步，直看着她们两个：“帅府不收上门女婿，如果马小姐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约谢医生。”
一本正经的，可她不过是玩笑话。
马珍珠当即语塞，干笑着对他抱拳谢过，顾良辰倒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去，他脚步匆匆，这就下楼去了。
徐妧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却已经消失了。
马珍珠拐着她的胳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妧妧，你相信我，谢允那家伙，他不喜欢你才怪，上次我去医院检查身体遇见他了，提起你的时候，笑得跟什么似的。”
徐妧低下了眼帘，回身走了休息室门前，打开房门，能看见小床上的那一抹红。
被子掀着 ，很显然，顾良辰刚才是躺下打算睡一会儿的，结果听见她们说话，知道顾云栖不在，匆匆起床来问，他匆匆走了，围巾都忘了拿。
所以，刚才她的感动，都是假象，是错觉。
顾良辰早起来送她们来商会，这会守在商会门前，应该是为了顾云栖。
北城里面不太平，有人去医院找顾云栖，这其中不知道有什么事，她昨天受了牵连还伤到了，却不知道顾良辰当时救她的时候，是为了什么。
徐妧走过去把被子叠起来了，她拿过了围巾，转身对上马珍珠的笑脸，无力地叹了口气。
“别自作多情，你的感觉都是错的，我和谢允都是朋友，如果不是我和云栖哥比较要好，估计谢允和我也只是点头之交，是了，应该都是因为顾云栖。”
语调当中，有点失落。
马珍珠连忙跑回了办公室了，她在带着的包里面摸出了两张电影票来，出来时候碰见了徐妧，一把将人拦住了。
马珍珠把其中一张电影票塞了徐妧的手里，还对着她眨眼：“今天晚上，我就让你知道，那谢医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意，你拿着这张票，到时候按时去看电影就知道了。”
徐妧还抱着围巾，看着电影票，还有点哭笑不得：“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个？我不想知道这个。”
马珍珠把手里的电影票在她面前晃了晃：“宝贝，你等我的好消息，今天晚上，不见不散。”
说着回身和马文才打了招呼，然后一溜烟跑了。
徐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