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妧回帅府之后, 洗了个澡。
她没有受到太严重的外伤,只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额头上破了一道口子,手心里破了点皮,徐柔给她消毒擦了点药水, 在楼上将苏瑾瑜骂了个狗血喷头。
大概就是怪他,没事弄什么医疗部门, 没事找事。
徐妧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 就在沙发上面靠着她:“算了, 妈, 不怪苏医生的, 谁能料到会有土匪到城里为非作歹呢, 而且他们是有目的性的, 这两日咱们出门都小心些吧,虽然抓到一个人, 还指不定有多少人暗地里看着我们呢。”
顾修远和顾良辰坐在一旁才讨论过这件事,包括徐妧突然叫他三哥, 转过身来问她怎么回事,徐妧突然坐直了身体,有点着急了:“糟了, 我差点忘了, 云栖哥还在医院,早上我过去看他,就有这样的黑衣人打听帅府的三公子, 他们知道云栖哥住院了,但是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不会有危险吧!”
顾修远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没事,云栖已经回来了,医生说他没事,他那个人晕血,不愿在医院待着,在你们之前回来的。”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徐妧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刚才在车上偷偷哭过了,回来之后,在徐柔面前可再未掉一滴眼泪。
顾良辰还有疑惑:“很显然,他们是土匪,找顾云栖干什么?”
顾修远没说话。
徐柔看良辰手上有伤,过来给他擦药:“刚才徐妧不是说抓到了一个吗?好好审问审问他的来历,北城这几年多消停,从前你爹都交待好了的,井水不犯河水,怎么突然来城中作乱了。”
顾良辰要躲,还是被她抓了手过去,给手背上擦了点药。
审讯?
他坦言道:“现在他人在医院,审讯科应该也去了。”
他人怎么在医院,徐柔看了他一眼,才反应过来。
顾良辰:“不知道,而且很奇怪,他们找顾云栖,不像是有仇。”
“对,”徐妧跟着分析了下,“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当时才故意喊你三哥的,我觉得他们找顾云栖是有事的,难道是之前,顾云栖结交了土匪……不能,他这个人,怎么可能和土匪有关联,好奇怪。”
按着平时,顾修远早就跳起来了。
此时他沉默了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听着她们胡乱猜测,好半晌这才开口:“附近几个山头上的土匪,都有些交情,应该没事,我去处理下,北城驻军不能乱动,现在非常时刻,枪口要一致对外。”
说着他起来了,到衣架上拿了大衣披上就走。
徐柔抬眼:“你干什么去?”
顾修远头也不回:“有事出去一趟,现在外面不太平,你们先别出门。”
他蹬蹬蹬下楼了。
徐柔给徐妧擦了手,收起了医疗箱:“去睡一会儿吧,吓坏了吧!”
徐妧真是被吓得不轻,点着头,起身跟着她往长廊上走了,到了卧室,回到自己的床上,这才有劫后余生的真实感,躺下很快闭上了眼睛。
虽然闭上眼睛都是枪声,但她还是开始数羊了。
顾良辰还在客厅坐着。
顾小美认得他,爬了他脚边,喵喵叫着,徐柔很快就回来了。
她先到桌边拿起电话来,拨打了一个外线电话,等到对方接通过,直接说:“我是徐柔,找苏瑾瑜。”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咣当又把电话挂上了。
当着顾良辰的面,徐柔没再说什么,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怔怔出着神。
顾小美直蹭着顾良辰的鞋,喵呜喵呜地叫着。
香秀和吴妈都不在,顾良辰把猫儿抱了起来,小心没让它碰到伤口,轻抚着它的毛发。
没多一会儿,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洋楼的楼下。
徐柔往下面看了两眼,不由轻皱起了眉头。
很快,顾云栖匆匆上楼,他连件大衣都没穿,身上只有一件长长的青衫,一口气上了三楼,到客厅就问起了徐妧。
“妧妧呢?她怎么样?”
徐柔转过身来:“你爹去你院里了?”
云栖微怔,随即嗯了声:“他有事去拿点东西,现在应该已经走了。”
徐柔没做声,心里不由多添了三分怀疑。
顾云栖坐了沙发这边来,看着顾良辰:“怎么回事?是有土匪劫持了妧妧?”
徐柔在旁点头:“是,有土匪来了北城了,在沙河广场劫持了她,差点杀了她……”
话还未说完,顾云栖已经站了起来,他急匆匆地往走廊上走,只留给她们一个背影:“我过去看看她,她一定吓坏了。”
徐柔没有阻拦,一手摸着下颌:“你爹今天有点反常,他那么护短个人,听说有土匪寻找顾云栖,竟然没有什么反应,一早上妧妧就打过电话了的,如果早知道出事,加以防范哪还有这么多事。现在急匆匆走了,去了沈姨娘院里,这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急事要跟她说,多半是为了云栖的事。”
她说这话,顾良辰也想到了:“嗯。”
此时客厅里面没有人,顾云栖去了徐妧的房间,徐柔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走了过来,再次坐下了:“知道你们三兄弟,我最不喜欢谁吗?”
顾良辰还抱着猫,没有抬头,也没有接下这句话。
徐柔自顾着拿起了茶几上面的水杯,喝了一口:“打从进门的那天起,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云栖那孩子,他是第一个出来见我们娘俩的,三分笑意,两分亲近,即使到了现在,他也是你们三兄弟当中,和徐妧关系最好的一个,但是我不喜欢他。那孩子颇有城府,冷眼一看,温润少年,纯良无害,谁也说不出他哪里不好,但是越是那样的人,越是不简单的。”
顾良辰抱着猫儿,站了起来。
徐柔没有抬头:“比起你和你大哥的话,我更喜欢你,至少你坦荡直接,有些话当妈的没法说,比如苏瑾瑜,我既盼着徐妧和他亲近走动,又怕她和他亲近走动。又比如说云栖,我更不能当着妧妧的面说,但是她早晚都得知道,你若有心,就劝她几句。”
顾小美平时被人抱惯了的,此时在顾良辰的怀里,将自己卷成了一个团。
顾良辰也往长廊上走去了:“我过去看看。”
徐柔喝了一杯水,没有跟过去,她在楼上叫了两声吴妈,很快,吴妈上楼了,问太太什么事,徐柔想了一下,让她拿了茶叶,说要去看望老太太,这就往后院去了。
*
徐妧没有睡着,她靠了床边,打开了徐霞客游记,翻着书页。
先是顾云栖敲门进来了,他似乎还没有来过她的房间,进门先探身看看,见她盖着薄被,这才走进来。
徐妧连忙把书放了一边:“你怎么来了?”
顾云栖坐了床边来:“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没事吧?”
徐妧摊手,让他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上面几道红痕,几个破皮的伤口。
“没事,二哥救了我。”
顾云栖说没事就好,又问她是什么人胆敢在北城伤她,她犹豫片刻,都说了,正联想着医院的那个人口音,想要问问他,顾良辰抱着猫走进来了。
徐妧叹了口气,把书彻底放一边去了:“你们两个,给我留点**啊,这是我的房间,我的房间诶!”
顾良辰把猫儿放在了地上,目光在顾云栖身上扫过,连身后退:“顾小美到处找你,我来送猫。”
说着到了门口,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顾云栖回头看了他一眼,又问着徐妧:“劫持你的土匪抓到了吗?他人在哪里你知道吗?竟然胆敢在北城开枪,真是不要命了。”
徐妧是听见医院的字眼的,不过她没有说。
她躺下来了:“云栖哥,别担心我,我睡一觉就好了,你也回去吧!”
顾云栖嗯了声,不过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才坐了不到两分钟,顾良辰又在外面敲门,说有事叫他,直接给人叫走了。
徐妧这一次可真的睡着了,她一觉睡到了晚上,再醒来的时候,那兄弟两个都没有了踪迹。
顾修远没有回来,徐柔也不在,她就索性偷懒,一直逗着顾小美玩。
当时是惊恐,现在想起来是后怕。
徐妧到了客厅去,等到快九点,徐柔才回来,今天晚上情况特殊,母女二人住在了一处,一整个晚上,徐柔都拍着女儿,偶尔念着她的名字,说给她叫魂,怕她吓出病来。
一夜乱梦,因为和妈妈住在一起其实还好。
一早起来了,徐妧起来洗漱穿衣,她还要去商会的,简单吃了早餐,在楼上坐了一会儿,顾修远说亲自送她去商会,绝对不会让她独自出门了。徐妧求之不得,赶紧收拾了东西,准备下楼。
可惜顾修远送了她到楼下,突然遇见来寻他的沈姨娘。
沈姨娘一脸愁容,就站在门口:“老爷,昨天晚上我一夜没睡,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也不知道该跟谁说去,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没事了,现在可怎么办?”
顾修远连忙回头安慰着徐妧:“你稍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儿送你。”
既然都已经答应他的了,不好说别的,还是徐妧善解人意:“我出去等你。”
她脚步快,没注意到顾修远和沈姨娘说了什么话,直接下了一楼,要说这娘俩可真的是脚前脚后,沈姨娘才和顾修远上楼说话去了,顾云栖就推门走进来了。
他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我送你吧。”
行吧,他送也行,徐妧让吴妈告诉顾修远一声,跟着顾云栖这就出来,二人边走边说着话,到了大门外,这才知道车不在家。
这几天顾则正特别忙,顾良辰也是起早开车走了。
本来是要叫皇包车的,可徐妧和顾云栖才站了一站,一辆别克就开了过来,车到二人面前停下,驾驶座上面赫然坐着顾良辰,他今日没穿大衣,身上就只是军装,不过戴着军帽,脖子上还缠着好几圈围巾。
这条围巾还挺眼熟,很长很长,徐妧看见,差点失笑。
那不就是刚开始她来帅府,送给顾良辰的那条?
刚开始学会织毛衣,织围巾,那时候都兴致勃勃的,顾良辰身上的这只围巾,就是失败品当中的一件。
徐妧和顾云栖坐在后面,车里有一股子的五香味道,还有点香。
顾良辰在前面开车:“你们要去哪里,我去送你。”
徐妧抬腕看了眼手表:“我们去商会,刚好一起走,晚上再一起回来,能安全一点。”
这说得倒是,顾良辰从镜子里面看了她一眼:“那晚上什么时候能结束,我再去接你。”
“晚上也说不准,不过应该不会太晚,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他怎么可能什么时候都有空,徐妧在后面瞪了他两眼。
车里很冷,有很长一段时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眼看着到商会门前了,顾良辰掉头停车。
“千万记住,怎么平平安安地出去的,就怎么平平安安回来。”
说着,从副驾驶上拿了一个纸袋来,扔了后面来:“趁热吃,下车吧!”
纸袋一下落了徐妧的怀里,徐妧打开一看,是糖炒栗子,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买的,这一大早上的,还热乎着,她的确爱吃,捧着纸袋到了云栖面前,唇角边都是笑意。
“一起吃两个吧,云栖哥。”
顾云栖拿了一颗,剥了起来:“的确有一段时间没吃这个了。”
他才拿了一颗,徐妧探身向前,这就奔着顾良辰去了:“二哥,你几点走的,吃早饭了吗?”
顾良辰从镜子里看着她:“昨天晚上巡城,搜寻那几个土匪,搜了一夜,抓住了三个人,这是半夜买的,一早回来之前热了下。”
原来是这样,那他几乎是一夜未眠了。
徐妧坚持问着他:“那你吃点东西了吗?”
顾良辰看着前面路况,随口答应了一声:“没有。”
大帅府距离商会不算太远,这眼看着车到了商会门前停下来了,徐妧在后面又叫了他一声:“二哥,你也吃点糖炒栗子?”
顾云栖在后面也看着他:“没吃早饭就回去吃早饭吧,这都到商会门口了,咱们进去吧。”
可能他不开口还好一些,顾良辰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随后拍两下副驾驶:“到前面来。”
徐妧嗯了声,直接从正副两个座位当中挤了过去。
她坐了副驾驶上面,打开纸袋,递了顾良辰的面前来,他伸手拿了一颗,剥了起来。
还热乎着,徐妧抱住了纸袋,当暖袋用:“这天气是一日比一日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顾良辰回头瞥着她,将栗子放在了口中。
徐妧今天穿了一件无领的大衣,露着里面的衬衫领口。
头发都扎起来了,此时额头前面那道伤痕看起来浅浅的,顾良辰看了两眼,别开了眼去:“昨天晚上连夜已经审讯了,那个人是鸡头山上的四当家的。”
竟然这么快就招了?
徐妧诧异地看着他:“他就这么招了?还说了什么?一问就全都说了?”
顾良辰闻言忍不住又转回头来看着她,勾起了唇角来:“能在山头上当上当家的,怎么可能这点骨气都没有,不是一问就全说了,是他昨天差点没有命了,才说的。”
徐妧不关心那些:“都问出什么来了?”
顾良辰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别的倒是没说,还在调查当中。”
车在商会门前停着,过往的人自然有看过来的,顾云栖在后面看着他们一起吃着栗子,还好脾气地叫着徐妧,问她什么时候下车。
徐妧把纸袋放在了两腿上面。
她搓着手,还呵着气,总觉得还有很多很多话想问顾良辰,没有说出口呢,可和他这么坐在一起,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顾良辰也似乎没有听见顾云栖的话,她看着徐妧直搓着手,这就扯过了围巾来,他扯过一头,直接绕过了徐妧的颈子,动作之间都要挨上她的肩膀了。
徐妧亲手织的围巾,当然知道得有多长,可即使知道围了两个人绰绰有余,这么和他一起……也有点别扭。
她抬眼,才拿过围巾这头要还给他,顾良辰靠向车座,手上的这头围巾也绕了她的颈子上。
徐妧迟疑地看着他:“我不用了,这就进去了。”
顾良辰摆了摆手:“去吧,你们忙你们的吧,我回去睡一觉,回头再来接你。”
好吧,她抬腕看了眼时间,的确不早了,昨天一天没有来商会,还不知道堆了多少事,没有多想,叫了顾云栖赶紧下车。
这一次,徐妧没有回头。
她和顾云栖一起走进了商会大楼,马文才看见她们都来了,赶紧给两个都叫了招待室去,徐柔已经和他打好招呼了,恼怒归恼怒的,但是还要支持公共卫生医疗事业的。
要从商圈里面募捐,得有个由头,很多商家老板,是没有那么多的善心的。
都坐下来了,二人坐在一起商量了一番,准备从医院下手。
徐妧坐了好一会儿,她没想到徐柔这么快就同意了,并且,猜想她妈到现在还不知道苏灿灿昨天的那一嗓子差点要了她的命,不然关于苏家的一切一切,是苏瑾瑜还是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苏灿灿叫的那一声,其实徐妧不怪她。
昨天经历那一幕的时候,她有多惊恐,只怕苏灿灿就有多害怕,本来就不对付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替她冒着危险当人质,所以这件事,徐妧没有和徐柔说。
她想了下:“不如就拿云栖哥住院的事炒一下吧,由此举报慈善晚宴,北城名流都聚集在一起,好面子的人当着他爹的面,都要显摆一下的,募捐些钱出来做善事也无可厚非。”
顾云栖今天话少,只偶尔附和两句,马文才还是很聪明的,一下能明白徐妧的意图。
“好是好,但那样的善款,挤不出多少的。”
“没事,剩下的,我和我妈想办法。”
马文才和徐柔不仅仅是多年的夫妻,还是合作伙伴:“既然你妈同意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卫生部的确能为北城人带来长远的美好民生,也算为老百姓做点事。”
徐妧嗯了声,其实她心里更多的,是想做点善事行善积德,希望以此为徐柔祈福。
两个人都觉得这么做,很合适,回头看了顾云栖,才发现他脸色不大好的样子,看着桌上的笔直出着神。
徐妧连忙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了?以你的名义举办慈善晚宴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顾云栖一下站了起来:“不怎么样,我不同意,我突然想起点事先走了,你在商会等我。”
说着大步走了门口,打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诶?
徐妧错愕不已,连忙追了出去。
可顾云栖很显然走得太急,已经没有影子了,她一路追到商会门口,也没看见他的身影。
才要转身,余光当中瞥见一辆熟悉的别克车。
从前面的挡风玻璃能看见里面的人影……
徐妧快步上前,到了车边站住了。
刚才说要回家去睡一觉的人,此时就在这车里,根本没有走。
顾良辰半靠在驾驶座上,两脚搭在方向盘上面,他抱着双臂,脸上还扣着一个帽子,此时呼吸浅浅的,似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