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美在她怀里喵喵叫着, 徐妧的心里, 一直七上八下的。
顾云栖呕吐不止, 被送去医院了,顾修远和顾良辰爷俩去的,时间不早了,洋楼里只剩下徐妧还没睡了, 她就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幽暗的路灯怔怔出着神。
站了一会儿, 徐柔起来喝水, 见她还没睡, 问她怎么回事。
徐妧说了顾云栖的事,这个年代当中, 受医疗水平限制, 生病是最无力控制的一件事, 母女两个为此又感慨了一番。
徐柔陪着女儿在沙发上坐着,她白天看了老中医,说是还不至于闭经, 给开了些中药调理身体, 眼下喝了汤药, 或许还有点盼头。
猫儿挣扎着, 不愿窝在怀里了。
徐妧把它放了地上去,正式在心底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妈,我们帮助苏医生建立卫生部吧,就像你说的那样, 在生老病死面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感觉太糟糕了,如果苏医生可以成立卫生事务所,在北城建立卫生系统,那么我们就投一些钱吧。”
徐柔挨着她,没说话。
徐妧知道她心里还记恨着苏家,抱着她一边手臂,轻轻晃了晃:“或者这件事就交给我,你身体不好,就好好休息,妈,其实你仔细想想,人的一生何其短暂,跟他过不去是和谁过不去?你的青春你这辈子,余生怎么过,你想好。”
徐柔闭上眼睛,靠着女儿享受着片刻的温馨。
又过了十几分钟,楼下传来了滴滴的喇叭声,司机把车开到院里来了,有人回来了,徐妧连忙起身,走到窗前往楼下看。
车灯强光刺眼,的确是顾修远他们回来了。
徐妧回身去拿大衣:“妈,你睡吧,我去看看。”
徐柔嗯了声,起身回了卧室。
楼上又安静了下来,徐妧随手披上大衣,这就下了楼,她急匆匆往出走,到了门前,一个人打开房门走进来,差点和她撞到一起。
顾良辰反手关上门了,看见她才穿上一只袖子的大衣,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他身上还是走的时候那件红毛衣,连一件外套都没穿。
徐妧忙问:“云栖哥呢,他怎么样了?”
顾良辰还站在门口,拦着她:“就知道你要问,过来和你说一声,他没事,现在人还在医院住院观察,你不用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徐妧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喝酒喝出胃出血了。”
顾良辰站了一站,要走了,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妈没事吧?”
徐妧点头,也说没事。
他哦了声,随口说了句早点睡,推开房门这就走了出去,徐妧身上挂着军大衣,此时见他就这么走了,连忙跟了出去。
石阶下面,那两个雪人两个大大的笑脸,并肩而立。
顾良辰两手插在口袋里面,脚步匆匆。
徐妧也不知道自己追出来干什么了,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事忘记了,外面很冷,她拢紧外套,转身回了洋楼。
一夜无梦,次日一早,徐妧早早起来了。
餐桌上摆了早餐,是粥和包子,不过只有她一个人吃。
吴妈熬了汤药,满屋子都是药味,顾修远亲自去端来的,放在餐桌上面,让徐柔来喝。
徐柔难得放松身心,被他吵得睡不着。
“柔啊,起来吧,这中药啊,就是这种东西,放凉了就更难喝了,现在趁热,捏着鼻子就喝下去了。”
“……”
“柔,起来喝药了。”
“……”
“听见了没有啊,怎么还没有动静呢,你起是不起,应我一声。”
顾修远走了卧室门前,轻轻把门打开了一个门缝,可不等他要进去看呢,不知道什么东西摔了过来,直接摔了门上。
当的一声。
徐妧听见,回头看了一眼。
顾修远叹着气,回到餐桌这边来,特意拿大碗把汤药扣上了,他坐了徐妧的对面,拿起了报纸。
徐妧喝着粥,抬眼就是报纸上偌大的字眼。
今日头条是大帅府的宴会,北城名流被列表在此,报纸上面还有顾良辰和顾则正的照片,她看了两眼,继续喝粥。
顾修远其实文化不高,不过他喜欢装文化人,一早起来看报纸是雷打不动的习惯。
徐妧借着他的手,随便扫了几眼。
报纸上面登着几则离婚启示,还有关于北城公署的片面消息,她眼睛扫过,没等细看,顾修远已经合上了报纸,他随手放了一边,一手托腮,还叹着气。
顾修远这个人吧,什么事藏不住的,都在脸上。
徐妧给他盛了一碗粥:“怎么了?”
顾修远看了眼卧室方向:“你妈什么都不说,你有没有觉得她最近见苏医生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些?”
徐妧无语:“放心吧,苏医生翻篇了。”
顾修远还叹着气:“关键的问题是,翻篇了,你妈也看不上我。”
能看上得了,家里还有三个姨娘,一个假的,两个真的,就是现在他还去赵姨娘房里,如果一直等着徐柔,或许还有点希望,现在这婚姻,只能是做做样子的了。
徐妧忙岔开话题,问他顾云栖的病房在哪里。
顾修远说了,在玛利亚的特护病房里面。
徐妧哦了声,拿起了他手边的报纸,细看了下,这从发现这两天,北城发生了很多大事,谢云亭被调到公署去,这还只是表面文章。
北城驻军,顾良辰少年成名,关于他进军校之前的传奇被人撰写成了文章,发表在了报纸上面。
徐妧看了两眼,默默合上了报纸。
吃过早饭,徐柔才起来,她不吃饭光喝了药,洗脸梳头,说要出去逛逛,顾修远直围着她转,楼上楼下上上下下的。
徐妧穿了件黑色的大衣,本来想让司机送她去医院的,结果帅府两台车都不在家,一问才知道,顾则正开走了一辆,顾良辰也开走了一辆。
雪后的空气十分清新,徐妧索性拿了零钱出来,到街上乘坐电车。
电车有玛利亚医院车站,很快到了医院,徐妧下车,提着包直接进了一楼诊厅,医院里面人不多,一走一过,看见几个警署的人进进出出的,气氛很凝重。
徐妧心中警惕,直接上楼。
特护病房的门开着,徐妧在门口敲了下门,走了进去,顾云栖正站在窗前看着楼下。
听着动静了,他回头,见是徐妧,这就笑了:“我就知道,只有你才能这个时候来。”
徐妧摊手:“不知道医生让不让你吃东西,所以什么都没有给你带。”
顾云栖不以为然地笑笑:“一会儿问问医生,我能不能吃点什么,自从喝醉,肚子里的那点存货都吐光了,其实还真的有点饿了。”
正说着话,门口脚步声起,谢允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医生觉得,你还是空腹吧。”
徐妧回头,谢允一身白大褂,看着她们一脸笑意。
顾云栖不服:“谢医生,这不是你们科室应该管的事吧,你该不是公报私仇吧,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你了而不自知,你提醒我一下。”
平时二人要好,经常玩笑,徐妧在旁看着,也是笑意十足。
“就得饿着他,不然怎么知道喝酒的好处,看他下次还喝这么多不了。”
“不了不了,没有下次。”
说说笑笑,谢允上前来细看顾云栖的脸色:“我是下楼来看看你,你知道吗?帅府三公子因为喝酒半夜住进 了医院,这件事已经登报了,昨天晚上你昏迷时候,有报社的人看见了,这下子,你可出名了。”
顾云栖:“不会吧,大哥二哥因为军衔上报纸,因为驻军上报纸,难道我要因为喝酒上报纸?”
他抚额轻笑,一脸无奈。
徐妧看着他,心里的疑惑一点点瓦解消失,都已经喝断片喝到这种程度了,应该不是说谎。
再者说,当时只觉尴尬,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了。
谢允是难得有空,才站了一站,这就要走。
“我上楼看看,徐妧你坐会,别到处乱走了,今天医院里不太平。”
“怎么了,我来的时候看见警署的人了。”
徐妧上前两步,和谢允边一起往出走。
谢允也不知道:“我也看见警署的人了,来来回回的,特意问了下,说是这两天进程的土匪特别多,今天追了两个还进医院来了,还总之你小心点吧,一会儿我下班了,送你回去。”
说话间他一回眸,看见徐妧的大衣领子折了里面,抬手帮她翻开了,还帮她整理了下。
徐妧想起正事来了,就和他一起站在门口:“ 卫生部的事筹划得怎么样了,帮我约苏医生吧,我已经劝过我妈了,可以帮他投一些钱,看看还差多少钱多少物资,我们能做点什么。”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谢允点头,和她作别:“在这里等我,我昨天晚上值班的,一会就下班了,下班来接你,别自己走。”
送他出去了,再回来时候,徐妧关上了房门。
顾云栖靠坐在病床上面,看着她笑意浅浅的:“我看谢允很有当上门女婿的潜质,你应该争取一下,说不定谢家屈服于你的财力,也就从了。”
徐妧摊手,也玩笑着:“到时候生个孩子姓徐,只怕谢家也不能答应。”
两个人相视而笑,顾云栖回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可拿到了眼前这才发现里面没有水,平时在外面或许还能喝生水,此时是在医院里,为了病人的健康,都要求喝开水的。
他放回水杯,抿了下唇。
徐妧看见,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走过来拿起了水杯:“我去帮你倒点开水。”
顾云栖嗯了声,她转身出来了。
玛利亚医院还没有开水间,水都是在后院民房烧的,护士值班室应该有,徐妧走到长廊尽头,看见前面一个护士刚要去问,从对面长廊走过来的一个男人叫住了那个护士。
他穿着黑袍子,还戴着黑色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半张脸,一开口口音都是外地的。
“帅府的三公子,在哪个病房?”
徐妧站住了,她看着那个护士说了句不知道,这才转身。
背后男人的脚步声似乎很慢,他不知道又拉住了谁问,这楼上有三间特护病房,其实如果想找一个人的话,挨个看也能找到,他一定是外地人,所以什么都不知道。脑海当中过了很多个想法,可她确定,这个人不是帅府相识的人,想起谢允的话,她假装镇定,一步一步走回了顾云栖的病房当中,关上了门。
顾云栖见她去而复返,还诧异地看着她:“怎么回来了?”
徐妧快步上前,赶紧到了他身边来:“你也听见谢允说的话了吧,有土匪来医院了,刚才我一出去,正看见有个人打听你,他操着一口外地口音,问护士说帅府的三公子在哪里?我怎么觉得不是好人呢!”
顾云栖站了起来,没有说话。
徐妧又想起一种可能来:“或许是你外地的朋友?你想想有什么朋友吗?听口音像是边城那边的,你在商会这两年,灯牌发到那去了吗?”
他在她肩上轻按了下,随即快步走到了门口:“没事,我看看。”
病房的门外,没有什么动静,徐妧跟着往前走了几步,站了他的身后,顾云栖将门缝打开了一点,还不等徐妧上前,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他退后半步,立即将房门关上了,并且在里面插上了插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