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
谢允手里拿着果汁, 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顾云栖抚额轻笑, 别开脸朝着窗外, 似乎已是没脸见人了,徐妧喝了口果汁, 笑得眉眼弯弯。
“所以, 谢医生, 以后只有你去学医了。”
这句话从顾云栖口中说出来,还带着几分笑意,谢允晃了晃手中的果汁,直摇着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当初, 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可以克服恐惧的?又是谁大雨天非要去报名的?顾云栖,我只是陪跑的,现在被你拐上道了, 你又不去了, 你是故意的吧?”
三人坐在德意林西餐厅里, 此时已是阳光明媚, 雨过天晴了。
夕阳西下, 这一天当中最后的晚霞映照着天空, 空气清新让人陶醉, 顾云栖平静下来了, 立即约了谢允出来,把情况说了,晕血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他完全克服不了心理障碍,失败了。
医学院的名单已经交上去了,但是顾云栖情况特殊,已经通过大帅府知会一声了,他克服不了心里障碍,别说当医生了,就是看见受伤的病人,只怕都要晕倒了。
也得亏他调解得很快,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
谢允从小就是个病秧子,学院挂个名,平时没什么事,都是修身养性的,难得对从医有了那么一点兴趣,还是被顾云栖拐上道的。
徐妧正好不想荒废光阴,和他们商量着:“做点什么吧,后巷苏家留下来的那两间旧铺子,装潢一下,我们做点什么。”
那两间铺子之前已经想要出手了,因为苏家的关系才留了下来。
徐柔说不在意,但在苏家人面前,却依旧记恨。
徐妧把那个铺子要下来了,她琢磨着做点什么。
三人坐在一起说着话,谢允直瞥着顾云栖,云栖理亏,笑着举手告饶,再三道歉。
谢允靠坐了椅子上,一脸无奈:“行吧,要是想做徐老板的上门女婿,怕还是要忍下这口气的,谁叫你是徐妧她哥呢!”
徐妧被他逗笑:“那你要忍的可就多了,哥哥也不光是这一个,三个呢!”
三人都笑,眼看着到了晚上,又一起用了晚饭。
然后各回各家,徐妧和顾云栖直接叫了黄包车,回了大帅府,到了门前,顾云栖付钱下车,他站在黄包车边,对着徐妧伸出了手臂来。
他笑眼弯弯,还和她说着闲话:“明天去上学,不知道得有多少同学要笑我了。”
徐妧强忍笑意,拍胸脯跟他保证:“放心吧,除了谢允,不会有人知道的。”
她抬手搭着他的胳膊,慢步下车,二人才要进门,门口大灯下面两个人影,看见她们,这就迎了上来。
“孩子……”
徐妧毫无准备,吓了一跳。
顾云栖上前一步,将徐妧拦在了身后:“谁在哪里!”
他这么一叫,引来了门口守卫。
“三少爷……”
徐妧从顾云栖身后探出头来,看着来人。
一老一少,年轻的女人扶着个老太太,看着徐妧奔着她就来了。
“孩子,我是你奶奶,是你的亲奶奶啊!”
很显然,这话是对着徐妧说的,徐妧细细打量着来人,没有开口,门口守卫已经过来驱赶了。
“夫人还是请回吧,我们太太不见你们,别吓着我们小姐!”
“……”
看来,是来见徐柔的,徐妧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们,顾云栖一手拦着人,也冷下脸来了:“这位夫人,既然太太不见你们,你们就回去吧!”
人都来了,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面前的老太太弯着腰,对着徐妧,直抹眼泪:“上哪说理去啊,我看我自己亲孙女不让看,我要是知道这么多年,孙女就在眼皮子底下,我早就认了,谁知道她还在世上……”
顾云栖从她的话中也听明白了,这是来认亲的。
看门卫的态度就知道,眼下,碍着来人的身份,还不好说太伤人的话,他遮在徐妧身前,全然给两个人阻隔了起来。
老太太落了眼泪,扶着她的年轻女人也叫了徐妧一声:“徐妧,你奶奶年纪大了,她从前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没有提起过,现在才知道,立刻过来看你了,你好歹让她进去坐坐,有什么话别在大帅府门口闹吧?”
在大帅府门口闹,的确不好。
从小到大,闲言碎语的确不不少了,徐妧淡淡道:“你是哪位?”
女人声音也脆快,痛快回答道:“我是苏灿灿,按着辈分来说,你应该管我叫一声姑姑,你奶奶是我的姑母,都是一家人。”
哦,她们是一家人。
徐妧一手将顾云栖推开点,侧身相让:“这位小姐说得没错,有什么话,总得让人坐下来说,二位请吧!”
说着,她拉过顾云栖,让他安排人去找苏瑾瑜。
顾云栖连忙应了,徐妧带着苏灿灿和苏家老太太往洋楼来了,此时顾修远正在楼上换药布,连着医生好几个人在,客厅里面真是热闹,徐柔和林娘赵姨娘沈姨娘一起打着麻将。
她心情不错,此时一手还夹着烟,和赵姨娘说着牌道。
徐妧带人上楼,徐柔手上动作一顿,夹着的烟顿时按在了烟灰缸里面,麻将推得哗啦一声,两条腿这就叠了起来。
徐妧知道她不想见,忙上前来:“妈,家里来了客人,怎么能拒之门外呢!”
徐柔没说话,脸色阴沉。
反倒是顾修远换了药,让来人坐了,他走了徐柔的身后,给她揉着肩头:“就是,既然人家来了,那就让人家进来坐坐嘛,这大帅府家大业大,不怕人看的,就让她们睁大眼睛看看呗。”
他派出去那么多的人,找到顾良辰了,虽然没能把人带回来,但是安插了个副官进去保证他的安全,此时心头大事已了,顾修远心情还不错。
徐柔肩一动,两手又开始将麻将码起来了:“徐妧,你什么意思。”
连名带姓叫她,看来是生气了,徐妧对她眨眼,然后回头看了眼香秀,让给倒水。
香秀去倒水了,苏家老太太一上楼,看见徐柔哭都不敢哭了,她擦着眼泪坐下了,身旁的女人就站在她的身旁。
看样子苏灿灿就是二十一二岁的样子。
徐妧过来和三个姨娘打了招呼:“你们玩你们的,她们说找我,过来看看我,我陪她们坐坐。”
说着,回身和苏家老太太坐了一起。
顾修远在一边给徐柔揉着肩膀,也招呼着姨太太们:“来来来,小昭,该你打牌了!”
徐妧是故意把这两个人带到洋楼楼上的,她没想到姨太太们也都在,不过这样的效果可能更好一些,果然,稀里哗啦的麻将声当中,苏家老太太完全发挥不出自己的功力,只能打亲情牌。
她拉着徐妧的手,已是热泪盈眶:“孩子,奶奶真的不知道有你,要不是你爹说起,我们都不知道,不然都在北城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什么都没见过……”
徐妧很配合她,给她机会尽情发挥。
老太太哽咽着,十分动情:“你爹也不知道,他才回国几天,这都是命啊,阴差阳错的……”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剧情,只怕徐妧都要被她感动了。
不为人知的小孙女,此时祖孙相见,要多感动就有多感动,可惜她什么都知道,苏家老太太的这两滴热泪看在她的眼里,简直有些可笑。
她低着眼帘,从老太太手心里抽出了手来:“命啊,的确是命。”
老太太见她顺着话头说,直点着头:“就是命啊,我前几天做梦,还梦见有人跟我说,我有个孙女,没想到是真的,你爹跟我说起你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徐妧不等她说完,已是开口:“苏家人从未见过我,那我妈呢,那两间铺子一直不知道在谁手里吗?您只字不提我妈,只说是命,是阴差阳错,那我能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的吗?”
她声音不高也不低,不急也不喘,就那么看着老太太,目光当中,还有几分冷笑。
老太太当然还想缓和一下气氛:“你这孩子,你妈和你爹的事,当年都是误会,分开了好多年,我们知道铺子是在她手上也从未闹过,原因是什么呢,因为她再嫁了,怕闹大了不好。”
见鬼了的怕闹大了不好,徐妧更是轻笑出声:“的确不好,我也劝我妈,苏家的那两间铺子,不如让你们赎回去,天天跟着操心都犯不上。”
一听她说着和气话,老太太看了眼苏灿灿,更加庆幸今天来了:“其实,那两间铺子在你妈手上,真的没有什么用,苏家的老字号,如果能赎回来,我们愿意花点钱,孩子你这么懂事就真该好好劝劝你妈,她现在……”
本来是想说,她现在能进苏家大门了,一抬头看见大帅给徐柔揉了肩膀,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即使不说,徐妧也能猜个差不离。
她笑了又笑,才要起身,楼下已经有一个人先冲上来了。
是苏瑾瑜。
三楼楼上,多少双眼睛都看着他呢,他上楼之后,先和顾修远打了招呼,随即往沙发这边来了。
“娘,你来这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瑾瑜,我这不是和妧妧说会话么,我们两个说得好好的,你看……”
正主来了,徐妧站了起来。
“苏医生,您来得正好,这两位号称是我的亲人,在大帅府门口不肯离去,没办法,她们说,在门口闹起来对谁都不好,事关帅府名誉,我只好请进来了。”
苏瑾瑜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楼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其中多少笑意。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笑柄,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人大帅府门前,这算什么,人家母女已经改嫁了,这般做派令人蒙羞,苏瑾瑜看着女儿扬着的脸,心中愧疚又恼怒。
他走了麻将桌前,连声道歉:“对不起,我这就带她们离开这里。”
徐柔这会儿看见他了,怒火全都勾起来了,麻将一推也站了起来。
“大帅府岂容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苏家我永远不会踏进一步,今天就当着你娘的面,你把话说清楚,我可曾欠过你的,如若不欠,那么这么多年,你欠我的,我可要讨要回来!”
“蝉衣……”
“算吧,来来来,我们算账,你不是想弥补我们娘俩吗?那就拿出些行动来……”
这不是很好吗?
苏瑾瑜脾气大的话,都要羞愤死了,多大脸,来人家大帅府认亲了。
如果能报复的话,徐柔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徐妧叹了口气,感叹世事无常,她慢步下楼,到了一楼走出去,外面星空璀璨,梧桐树下,少年背对着她,正扬着脸扯落树叶。
徐妧上前,走了他的背后去了:“你在这干什么?”
顾云栖转过身来,转动着指尖树叶,抬眼间都是笑意:“我在许愿,妧妧,刚才我突然想,我为什么不能快点长大,好守护想守护的人,让她再不受一点伤害。”
他把树叶递到了她的面前来,她伸手拿过来,眸光微动,也是笑意浅浅:“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我再大一些,可以承担一切了,那我妈就可以和沈姨她们一起打麻将养老了,要知道,那是她的毕生梦想。”
月光透过树叶,照着地上,在路灯的照应下,光影斑驳。
少年双手合十,将她双手合在了掌心。
他闭上了眼睛,一脸虔诚。
片刻之后,顾云栖放开了徐妧两手,他后退一步,突然打了个响指:“好了,等太太打发了他们,你就回楼上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起来,我们就长大了。”
四目相对,烦恼皆消,徐妧赫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