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亭亭玉立,就站在面前。
苏医生站了起来, 细细打量着她, 餐厅当中,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萨克斯声音, 低低的,更为这夜色渲染了几分忧伤情调。
谢云亭在旁轻笑:“苏医生, 信不信缘分, 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你们或许有些缘分,你也不敢相信是吧, 她和那副画像上的少女神韵很像。”
之前他说三分相像,其实细看,三分不止。
苏瑾瑜指尖微颤, 一手握住了另一只, 才冷静一点:“你就是徐老板的女儿?”
徐妧看着他的神色,以为他是为了苏家药铺的事, 自然有几分防备:“是, 不过药铺的事,怕是帮不上您什么忙,实在很抱歉。”
他上前一步:“早就对徐老板有所耳闻, 听说她在北城开创了女子经商先河, 建立了北城的商业圈,手段独到。”
怎么突然夸上徐柔了,徐妧不明所以, 沉默以对。
苏瑾瑜的声音忽然轻柔了起来:“能否冒昧地问一句,你父亲是何许人?”
怎么突然问起她爹了?
徐妧如实答道:“我父亲去世很多年了,现在和继父生活在一起,不知道苏医生呃……”
不等她话说完,人已经转身。
苏瑾瑜快步走了出去,谢云亭在他后面怔怔看着他,脸上笑意已经消失了:“他这是怎么了?”
徐妧也一头雾水,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发现他往楼上天台去了。
她立即加快了脚步:“苏医生,苏先生!”
苏瑾瑜脚步匆匆,直接上楼,刚才弗雷德克先生在三楼拦住了陆署长,之后就一直在一楼盯着了,三楼一共只有两桌客人,任谁都万万想不到还会有人冲上天台。
徐妧在后面追,谢云亭也赶了过来,可他们都落后一步,苏瑾瑜已经推开天台的后门,上去了。
天台上面,霓虹灯交替闪烁,马文才微扬着脸,正和顾修远说着话。
一旁的马太太则到了另外一桌,给马钰剥着虾。她温柔得很,主动也给顾云栖夹着虾,整个天台上,只有tt她一个女人。
苏瑾瑜环顾一周,才兴起来的点点火苗,一下子被浇了个透心凉。他呼吸错乱,刚才一路跑上楼来的,心跳都快了许多。
他站在暗影当中,天台上的人似乎都没有看见他。
太失态了,苏瑾瑜转身下楼,与徐妧差点撞上。
站稳了身体,他单手抚额:“对不起徐小姐,今天是苏某人有所冒犯了,还请转告徐老板,瑾瑜情急之下十分抱歉,并无恶意。”
他脸色不太好,徐妧没再追问:“好。”
苏瑾瑜胸口还略起伏着:“那两间旧铺子放在徐老板手上闲置着,于她无用,苏家世代行医,如若能赎回,最好不过,如若不能,那是无缘。今日贸然前来,实属无奈之举,还请徐小姐见谅。”
他隐忍着,只身侧紧握着的拳头,或许能看出一点情绪。
徐妧对他笑笑,伸手相让:“苏医生请。”
苏瑾瑜对她轻点着头,最后看了她一眼,随即下楼。
他没有再回座位,直接往一楼去了。
身后的谢云亭也匆匆走过徐妧身边:“云亭先走一步,改日再给徐小姐赔罪。”
徐妧跟着他们走了几步,隐约听着苏医生的声音很轻很轻的:“……酒吧……喝一杯……”
她再往下走,快下一楼了站住了,谢云亭和苏医生结过账了,直接走了。
很奇怪的感觉,徐妧定定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离开,她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
一阶梯一阶梯地上楼,到了二楼转角处,一抬头就看见了顾云栖。
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此时见她深情恍惚,伸手扶住了她一边手臂。
徐妧轻轻拂落:“没事,我没事。”
顾云栖沉默片刻,与她一起上楼:“那么喜欢他吗?真的看上他了?”
莫名其妙说的什么话,徐妧回眸:“胡说什么,我妈呢?”
顾云栖低着眼帘:“徐姨在天台上面。”
徐妧哦了声,匆忙上楼,等她们到了天台上的时候,徐柔也才坐下。
她单手抚额,对着顾修远伸了下手:“给我一根烟。”
顾修远对她向来是百依百顺,当即摸向口袋,可惜口袋里没有:“你不让我吸烟,身上没有。”
马文才在旁边听着了,默默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递了徐妧的面前来。
“我有烟,但是没有火。”
马太太回头看见,不由轻咦了一声:“你怎么会有烟,你也不抽烟的啊!”
马文才对她笑笑,解释了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口袋里面的。”
徐柔从前爱吸烟,是后来戒掉的,此时她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根,两指才一夹上,余光当中瞥见女儿回来了,顺手扔了地上。她抚着短发,将那包烟推回了马文才的面前。
“老马,多谢。”
马文才笑笑:“北城就这么大的地方,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躲来躲去的,这不像你的性格。”
徐柔轻笑出声:“苏家没落了,我就让他没落到底。那两间铺子,你以为他们是想要铺子?他们想要的是百年老字号,是名号,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我只是不想改变计划,仅此而已,你想多了。”
徐妧走了她的面前来:“妈,苏医生来了,可能还是为了那两间铺子的事。”
徐柔点头,拍了下她的手臂:“知道了,没事。”
马文才回头看了眼自己太太:“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马太太立即站了起来:“好。”
马珍珠诸多不舍,过来抱住了徐妧手臂,使劲晃了晃,还揉了揉她的脸:“大妧妧,舍不得你。”
马钰在下面仰头看着她,直撇嘴:“走了。”
徐妧也揉了揉珍珠的脸:“我也舍不得你,你常来帅府找我玩啊!”
马珍珠一听可以去找她,顿时跳了起来:“要去!我一定去找你,你都不知道,你一走都没有个玩的人了!”
马钰在下面戳她话柄:“说得好像她不在的时候,你没天天玩似的。”
马珍珠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勺上面,惹得大家都笑了,相继下楼,大家都是互相作别,顾云栖此时乖乖地跟在后面,顾修远回头看见了,站住等他一等,等儿子走了自己面前,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还大力拍了拍。
疼得顾云栖顿时抬起了头:“爹……”
顾修远哈哈笑着:“我们家幺儿这是怎么了,爹带你吃西餐不高兴吗?”
少年笑笑,顿时笑笑:“当然高兴了。”
顾修远拐着他肩上:“你大哥和你二哥就总是让人费心,咱们家就你最听爹的话,就是你妈太娇惯你了,我是想要个闺女,但你是个小子啊,有点血性,抬头挺胸!”
说着猛然间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子,顾云栖的精气神似乎一下被他拍出来了,与他一起,父子两个笑成一团。
下了楼了,俩家分开。
马文才叫了两辆黄包车,这就走了。
徐柔说有点事还要去商会一趟,让她们先回家,顾修远不大放心,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来。
二人上车,顾修远低着头,忽然对云栖招手:“云栖,来。”
顾云栖乖乖走了他面前,男人大手一挥,又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子:“你小子,明天是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云栖蓦然抬眸,随即笑了:“谢谢爹!我什么都不要的。”
顾修远一手拐着黄包车的敞篷,也不由叹着气:“时间过得真是快,你一下子就长大了,回家告诉你妈,就说我说的,太太做主了,今年生日给你大办一办。”
少年看着他,又看了看徐柔。
徐柔从顾修远背后探出头来:“明天是你的生日呀,没想到你生日和良辰的这么相近,你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回去告诉你妈准备一下吧。”
她这么说了,顾云栖这才点头:“谢谢太太。”
顾修远摆手:“行了,回去吧,看顾好妹妹。”
顾云栖退后两步,等着黄包车走了,才上车。
车门一关,徐妧也看向了他:“明天是你的生日啊,你怎么不早说?”
少年嗯了声,眉眼间都是笑意:“难得我爹还记得,每年他不是忙就是在忙的路上,因为我的生日和二哥的太相近了,就总是借光过上一过,今年本来也要大办,赶上谢小姐回来,光请了戏班子就算敷衍了。”
徐妧转身过来,借着外面的霓虹灯能看见他脸上笑意,也笑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哈,那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早点说我好准备准备,现在有点晚了,不知道还能送你什么了。”
顾云栖想了下:“我也没什么想要的……”
徐妧:“要不,我们去逛逛,看看街上有什么,挑你喜欢的,我买给你。”
顾云栖:“二哥过生日,送他亲手织的围巾,还写他名字,我过生日随便买点什么,厚此薄彼啊!”
徐妧被他调侃,连忙解释:“我刚好学织毛衣,还织得有点长,你喜欢呀?那时候不是为了感谢你送小猫给咱们么,亲手做的东西,总是显得很有诚意,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也织一条一样的给你,现在都半夜了,我现织也来不及,还是送点别的给你。”
这解释还算解释得通 ,顾云栖想了下:“难得我过一次生日,那妹子也亲手做点什么给我吧,我不要围巾,不想和二哥的礼物一样。”
围巾太长了,织起来很费力,不要围巾就好办了。
亲手做的,她还能亲手做什么?
织毛衣围巾手帕好像都来不及了,徐妧苦思冥想,正是犯愁,司机一脚急刹车,头顶的贝雷帽差点掉下去,她一手扶住,忽然灵光乍现。
“云栖哥,我送你一顶帽子吧,和我的这个一样的!”
现在很流行戴贝雷帽的,徐妧头顶蓝色的贝雷帽就是针织的,她为了配身上的蓝衫,偶尔才戴。帽子说更容易一些,她还把帽子摘下来,放了他头顶上,比量了一下。
顾云栖面容精致,此时车里光线昏暗,却也能看出少年风姿。
徐妧不由赞叹一声:“很合适,怎么样?我还有点毛线,给你织一个和我这个一样的。”
少年点头,笑意更多:“好。”
回到楼上,徐妧第一件事就是翻箱倒柜,开始找毛线。
之前织这件帽子的时候,还剩一些毛线,找了好半天,问了香秀,说是没带过来,在之前的家里。现在再出去取或者买已经来不及了,幸好之前织围巾的时候剩了些红毛线,红色的也行,徐妧赶紧动作起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加班加点熬夜织了一点,到了半夜嗓子不舒服起来吃了两片伤风药,徐柔和顾修远很晚才回来,她在房间里面都听见了,他们说着商圈的事情。
没有任何的异常,看起来那两间旧铺的事并没能干扰到她。
晚上织了一半,一早起来差点睡过头,幸好赶上礼拜天不用去上学,徐妧起床洗漱,吃过早饭就一直在房间里面织帽子。今天客厅里面的电话响了好几次,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忙,徐妧留意着外面动静,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想问问顾云栖的生日怎么操办,捧着毛线团,这就走了出去。
客厅当中,似乎有客人,交谈的声音很低听不真切。
徐妧边走边织,走了长廊头上,这才看清,白牡丹带着两个半大孩子来了。
她和徐柔坐在沙发上面,那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十五六岁的模样,看着俊秀得很。
徐妧放慢了脚步。
白牡丹正擦着眼泪:“现在是举步维艰,真的是要没活路了,我原想着小姚红能挑大梁,没想到她赶尽杀绝,昨个吵了两句竟要把我赶出去,我这大岁数了,什么事没遇着过。我红遍江南的时候,她给我提鞋都不配,现在我是死是活无所谓,可怜了我这两个孩子,都是身世可怜的,没爹爹妈的,你就行行好,留身边吧,就当多养两个人,长大了做牛做马也好给妧妧留个知心人。”
徐柔握着她的手,也是感慨:“师姐,你说什么呢,我也是你带大的,当然知道你的难处,你为自己都不求人,为这两个孩子也算费尽心思了,我养两个人干什么,以后你们就留下吧,我娘家没人,你就是我亲姐姐。”
白牡丹比徐柔还要大十几岁,此时听她不忘旧,更是落泪,招手让那两个来跪:“还不谢谢太太!”
那两个一起上前,徐柔一手一个,忙扶了一下:“得了,我这不兴这个,起来吧,也别叫我太太,就叫我姨吧,叫徐姨。”
两个都叫了,她又问了他们多大了,都会唱什么了。
白牡丹直叹着气,先替他们说了:“这两个孩子是一奶同胞,哥哥叫做那让,妹妹叫那文,爹妈都是京中老户了,按说老早年这姓氏该是个富贵人家,现在格格府都没后了,也不知道哪里的旁支,不用多心。这几年没少跑龙套,唱功有,就是没有个机会上台。”
徐柔哦了声,看年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
“十几?”
“十六。”
“那和徐妧一样大,到我这里来,也没有唱戏的地方,那你们想干什么,上学吗?”
“……”
二人都沉默了,彼此看了看。
徐柔声音很轻,温柔地看着他们:“你们只管说实话,就是白养着你们,也养得起,去读书也供得起。”
很显然,两个人都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此时彼此相望,都犹豫了,他们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戏班生活,换个环境当然手足无措了。
那让是哥哥,先站了出来:“谢谢徐姨,可是我们十几年都没有读过书,也不喜欢读书,再读书也来不及了,不如让我们继续做老本行,一辈子无非就是这样,读书也好,唱戏也罢,都为了生活挣钱。徐姨能养着我们,但是我们不能白吃白住被人白养着,还是自食其力。”
妹妹在旁点着头,想法是一样的。
徐柔笑:“行吧,你说得没错,读书也好,做别的也好,最后都是为了生活,如果你们现在有能力生活,那读书也可以有时间再学,你怎么想就怎么说。”
那让犹豫片刻,这就跪下来了:“求徐姨帮干妈重振戏班,也好让我们有个容身之地。”
他一跪,那文也跪了。
白牡丹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直拍腿:“你们这是干什么,放着好日子不去过,还说什么戏班的事!你们管我干什么,我怎么都能活!”
说话间,她的眼泪又落下来了。
徐妧走了徐柔背后来,隔着沙发靠了一靠:“妈,你不是要建立商圈吗?到时候在那里搭一现代大戏台,我喜欢看戏。”
她手里动作不停,还织着帽子。
徐柔回头看了女儿一眼,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动了恻隐之心,徐柔沉吟片刻,这才起身,把那让和那文扶了起来:“你们让我想想,重振戏班也不是不能,不过现在你们人手不够,还有很多问题。”
白牡丹连忙说道:“原来戏班里面还有几个人,都不想跟着小姚红,能跟过来。”
徐柔拍了下手:“正好,今天晚上帅府要为三公子举办宴会,到时候让孩子们准备准备登台试试吧,如果可以,那就借机开班。”
白牡丹连连点头,答应了。
徐柔叫吴妈去把房间里她的包拿了过来,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钱袋来,看了一眼放了白牡丹手里:“暂时,你们就住在帅府,我让人安顿一下,这些钱你先拿着,住下以后就出去买两件戏服,置办好家伙式。”
白牡丹连忙接了过来,很是动容。
徐柔一见她又要哭,忙上前给她擦了下眼泪:“哭什么,我要是知道你这么难,还能让你走,放心吧,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说着摆手,让吴妈过来。
吴妈过来了:“跟我来吧。”
白牡丹推了下那让兄妹,跟着往出走,徐柔往前送了一送。
“你们就尽管住下,有什么事过来和我说。”
白牡丹才要下楼,忽然想起来似地,把徐柔拉到一边去了:“苏家不是做宴了么,我们过去唱堂口的时候……他还……我说不知道,没下落……”
徐妧还站在沙发这边,断断续续听了只言片语抬眼看了她们一眼。
徐柔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送白牡丹下楼:“没事,也不用遮遮掩掩的,昨天晚上我都安顿好了,用不了两天,总能遇见,怕他什么。”
说着轻推了下白牡丹,白牡丹没再说什么,跟着吴妈下楼去了。
人都走了,徐柔这才回来,走了女儿面前。
徐妧腋下还夹着毛团,手上动作不停,却未抬头:“看什么?”
徐柔例行来捧她的脸,揉了一揉:“看我女儿长得怎么这么好看!”
徐妧笑:“别闹,我给顾云栖织帽子呢!”
徐柔:“诶呦,挺上心呀!”
徐妧:“抬头不见低头见,好容易有了哥哥了,当然要好好相处,说不定呀,将来的好日子都靠他们了呢!”
她不过随口一说,徐柔却瞪了她一眼:“别,好日子永远都得靠自己,你得让你永远都有被需要的地方,别人才会对你好,站在高地才行哈!”
徐妧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模样。
笑闹一通,客厅当中的电话铃声又响起赖了,徐柔走过去拿起了话筒来:“哪位?”
里面不知道谁说了什么,她轻笑出声,回头对女儿摆了摆手,让徐妧先走。
徐妧往长廊上走去了。
背后是徐柔的声音:“谁打电话来都没有用,一早上多少人都劝过我了,也不差你一个,他苏家欠我的,何止这两间铺子。想赎回去,没门,老字号毁在我手上,也算有名……”
徐妧快走了两步,她回到房间随手关上了房门。
毛线团和棒针都扔了大床上,徐妧走了桌前站住了,桌子上摆着梳妆镜,她弯腰细看,自己的脸出现在了镜子里面。
她看了老半天。
下午时候,帽子终于织好了。
徐妧在柜里翻出来一个礼盒,这就拿了后院来。
顾修远张罗要给三儿子办宴会了,这消息一出来,全府上下都忙了起来,尤其后院,沈姨娘这一次也算扬眉吐气,一早来给徐柔请安,走的都是老早年的姨太太做派。
徐柔哪会在意那个,乐得把事情交到她手上,让她去操办。
沈姨娘千恩万谢地,一早开始指派起来了。
徐妧问了顾云栖,说是在自己屋里,一直没有出来,她赶紧来了,到了他院里,安静得不像话。
所有的人都被沈姨娘叫出去了,徐妧敲门进屋,都怀疑屋里有没有人。
幸好,顾云栖在:“进来!”
平时,他和沈姨娘坐在这园子里,徐妧走进去这才注意到,里面房屋摆设都很陈旧了。
顾云栖正在榻上写字,徐妧走过去也坐下来了:“写什么呢?”
他对她笑笑:“是我的课业,虽然是过生日,但是也得按时完成。”
徐妧点头:“你真是个乖宝宝。”
说着把礼盒推到了他的面前,示意他打开。
顾云栖把礼盒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个红色的贝雷帽,他拿起来看看,满眼的欢喜:“不是说和你的一样吗?怎么变成红色的了?不过红色的也很漂亮。”
徐妧嗯了声:“没找到蓝色的线,红色的可能不适合你戴,不过是我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他笑,拿着戴了头顶:“那当然,谢谢你,妹子有心了。”
还别说,他长得精致,肤色还白,戴着这红色的贝雷帽更秀美了,徐妧偷笑不已:“很好看!”
顾云栖转身下地,穿了鞋快步到里屋,很快又出来了。
“竟骗我,戴上这个像个小姑娘。”
“哈哈!”
其实真的很像小姑娘,谁叫他长得那么白呢!
笑闹一通,顾云栖把帽子放回了礼盒里面:“这件礼物我得好好收起来,放哪里好呢。”
他进去晃了一圈,礼盒就放了自己床边上。
徐妧四下打量着这屋子,发现除了漆是新油的,其实屋里家具都有点旧了,顾云栖见她目光,出来和她一起坐了榻上:“这屋里东西,都是我妈带进来的,据说是我姨婆传下来的,很多老古董,她不舍得扔也不舍得换,并不是原来太太苛待我们,你可别误会。”
哦,原来是这样。
徐妧笑:“我还纳闷呢,怎么你这屋里东西都是旧的。”
她坐的榻也是旧的,顾云栖往里面指了下:“要不要进里面看看?我的床怕是你都没有见过,听说是明朝时候才有的款式,古木的……”
那个就算了,太私密了。
就算现在是少年少女,也不合适,徐妧光只笑笑:“算了吧,我还有事要出趟门,得走了。”
顾云栖也自知失言,忙岔过了话题来:“有什么事,要出去?多长时间回来啊,中午还有家宴,别去太久。”
“买点东西,估计一两个小时吧,家宴应该来得及。”
徐妧随便找了个理由,二人往出走,他送了她一送。
出了园子,顾云栖站住了,徐妧回头看着他,想了又想,还是回了他身边来:“云栖哥,你上次说你知道去哪里能找到谢云亭?告诉我,我有点事想要问他。”
顾云栖答应了一声,深深看了她一眼:“是,我是知道,他是大哥的教官,晚上不好找的,白天应该在军校,不过军校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去了怕也白去。”
徐妧哦了声,没说什么。
回到楼上,徐柔躺在躺椅里面闲晃,赵姨娘过来陪着她说话,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都是闲话。
“今天这是怎么的了呢,我们家良辰那时候,老太太说给操办操办,年年都要办的么,我以为就办了呢,谁想到后来没动静了……诶呀我就是想热闹热闹,看看这多好,良辰没办,云栖操办一下也是好的……”
“良辰年年办,就今年没办?”
“是呀,太太是不知道,我们良辰刚出声那会,有算命的算过,说他的命硬,多叫些人分分他能软乎些,所以一到他过生日,家里就办宴,还做善事,不是故意宽待他,不给别人办的……”
“哦,是这样……”
“今年落下了,我给他多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呢!保佑保佑他不闯祸就好……”
徐妧和她们都打了招呼,回房拿了小包,这就出来了。
徐柔看见,叫了她一声:“干什么去啊!”
徐妧对她笑笑:“我出门给顾云栖买点东西,人家过生日,光送个帽子过意不去。”
徐柔没在意:“让司机送你。”
徐妧飞快下楼:“不用了,我自己逛逛再回来!”
今日阳光明媚,日头明晃晃的,徐妧从洋楼出来,直奔大门外。她穿着一条荷叶领的过膝白裙,腰间一条宽带把腰肢系得很紧。最近天气一热,长发都要梳起来的,一早让香秀帮她编在两边,此时垂在胸前,少女气息十足。
出了门,徐妧回头看了看,没有人注意到她,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
北城只有一个军校,很偏院,黄包车跑得慢,得坐电车,徐妧上车,对车夫说:“去电车车站。”
徐柔说她不认识苏医生,这明明是谎话,既然不认识为什么要避而不见,单单是苏家那两间铺子的事,这其中必然还有别的事情。谢云亭说她长得苏医生早夭的女儿……
徐妧靠坐了车上,脑海当中浮现了苏医生的面容来,起初,她匆匆一瞥,只觉得熟悉,没有多想。今天细细看了,的确有几分相像,可是……很多地方都说不通,她心如捣鼓,越想越是可疑。
不问清楚,也没法心静下来。
可她和苏医生不熟,俩家还因为铺子的事闹得很不愉快,不能贸然去找他,徐柔那里就更不能问了,思来想去的,还是去找谢云亭,借着想去医学院的事,暗地里打听打听苏医生的事。
车夫把徐柔拉了主街车站,她给了钱,刚好有一辆电车开了过来,徐妧毫不犹豫地上了电车。
真是几经波折,换乘了两次,一个小时之后,徐妧终于到了军校附近。
可算是松了口气,徐妧快步上前,可惜大门紧闭,两边一边一个带枪守卫,看见她往前来了,都看向了她。
“干什么的!”
很凶,徐妧见人三分笑,说明来意:“这位大哥,我有事想找谢云亭谢教官,能帮忙通传下吗?”
那人看了她一眼:“一天来找谢教官的姑娘多了去了,谢教官都见能见得过来吗?回去吧,他不在。”
这一看就是很敷衍的话,话中还有话。
看来,来找谢云亭的姑娘是大有人在,徐妧想了下,没动:“我找他真的是有事,还是急事,如果有人帮忙通报一下的话,那他一定会见的,你们帮帮忙好不好?”
她双手合十,目光恳切,还没有这么求过人呢!
可惜人家不为所动:“在校师生,只有亲属可以见,你是谢教官什么人?”
什么人?
徐妧:“……”
朋友?
算不上朋友,亲戚算不上亲戚,她能是谢云亭什么人,还真说不上来。
“得了,回去吧,啊,谢教官没有空应付你们这些小姑娘。”
“……”
徐妧泄气,再三问了,人家就不理她了。
不管她怎么说,都不行,看来这一趟是白来了,徐妧转身要走,忽然听着校院内喊着军训的口号,顿时又转回来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跟你说了吗?谢教官不在。”
徐妧笑眯眯的:“我知道我知道,我找我哥哥,我找我哥哥总行了吧?呃……”
她想了下,顾则正那个黑心的就算了吧,顾良辰还欠着她人情可以一用,这就说出了他的名字。
“……顾良辰,大帅府的顾良辰,你们听说过的吧,他是我二哥。”
怎么能不知道,别说帅府的名头,就是这个新生,也是出尽了风头招进来的,门口两个守卫互视一眼,随即其中一人转身走进了校院内。
很快,他到门房里打完电话回来了,重新站岗。
“等着吧,他很快就来了。”
好,徐妧回头看了眼,站了校院门口的树荫下等着。
总算能找到个人了,也幸好她带了包,打开包拿出笔和纸,以手掌托着,这就写下了几个字:“有事相邀,还请三叔给几分薄面。”
纸条写好了,没等几分钟,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视线当中。
徐妧站定,远远一看,正是顾良辰跑了出来。
他军装在身,就连跑步都带着几分英气,妹妹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她远远看着他,欢快地对他摆了摆手。
到了门前,顾良辰的脚步逐渐慢下来了。
他改跑为走,浅浅目光一直看着徐妧。
徐妧等不及他慢腾腾的样子,快走几步迎上前来。
“二哥!”
那白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被风摆起,像一只翩翩飞舞的白蝴蝶,迫不及待地飞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