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会的小伙计还一脸笑意, 很显然是油盐不进:“苏先生,您放心,我一定把事情转达给徐老板, 只是眼下,她不在我也没有办法,如果您方便的话,请留下您的名片,等徐老板回来, 我也好交代。”
苏瑾瑜却再没有与他扯皮的意思。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回头看了眼长廊尽头, 然后伸手轻拂了下衣领, 将手上的墨镜戴上了。
“不必了, 我会请律师接手。”
说完, 匆匆离去。
徐妧此时已经回到了房间里面, 她心下惊疑, 不过还是关上了房门,走到木椅上坐下来了。
很快, 有人敲门。
徐妧:“请进。”
房门一开, 露出了徐柔的笑脸来:“妧妧,走吧, 今天妈让你马叔叔教你对账。”
徐妧没动,直截了当地问她:“妈,你刚才是在躲着苏家人?我都听见了,人家要送律师函给你, 什么铺子,是我们的还是苏家的?”
徐柔温柔笑笑,走了她面前直接将她扯了起来:“说起来这药铺当年是可是我光明正大争过来的,我不认识什么医药世家,我只认得钱。现在我想甩手出去,他们想拿回去,那就来竞价,别说律师,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随便处置。”
徐妧:“那你为什么躲着人家?”
徐柔一手揽过了她的肩身:“当然要躲着他了,苏家掌管旧街那两间药铺的是苏家二房的,从前我们打过交道,很难缠的个人,如今他不出面,他以为我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和他们浪费口舌呢,犯不上。”
说着直接拉着她,出了这个房间,往前走了几步,进了刚才的那个办公室。
小伙计就站在门口:“徐老板,苏先生临走时候说……”
不等他说完,徐柔已是嗯了声:“我听见了,随他们告去,什么苏家老字号,现在这两间铺子姓徐,当年百年老字号的牌匾都让苏家老二输了我了,有字据的,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听他们那个。”
话音刚落,桌前一声轻笑:“徐老板,这些话你刚才怎么不说?”
桌前坐着一个青衫男人,一手账本,一手算盘。
他戴着个圆框眼镜,斯斯文文的。
从小到大,这个男人她还是比较熟悉的,徐妧在徐柔背后探出头来,对他摆手:“马叔叔。”
男人见是她,忙招手:“你也来了?你妈说让你跟着我先学对账,没想到她是动真格的了。”
徐妧嗯了声:“能跟着马叔叔学点什么,机会难得。”
马文才,可以说他是徐妧的领路人,也是她的前夫。
二人离婚之后,他先一步再婚了。
徐柔在他面前,还是很放松的:“不跟你学跟谁学啊,北城谁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小算盘,哦不老算盘,毕竟,你现在也是老马了。”
马文才被他逗笑,无奈地摇头:“是,我是老马了,徐老板口下留情。”
他笑过,又看向了徐妧:“妧儿,听说你来商会了,珍珠说要来看你。你有段时间没回去了,你奶奶也念叨着你呢!”
珍珠……奶奶……
徐妧鼻尖微酸,以为她在这个世上,除了徐柔再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人了。
没想到听见马文才这么一说,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她继承了不仅仅是徐妧的记忆,还有她的情感,其实马家待她不薄。
马家老太太有三个孙女,即便如此也很喜欢她。
那老太太可不像是顾家老太太,都是表面功夫,她是真的喜欢女孩,知道疼惜女孩,珍珠是长房那边的老三,一直和徐妧不错。
可惜了,马文才离婚以后很快再婚,徐妧再没回去过。
此时她坐了他的身边,真是五味杂陈。
马文才打开抽屉,拿了另外一个算盘出来:“我教你打的算盘,还会吧?”
徐妧点头:“当然。”
马文才抬头对徐柔笑笑:“忙你的去吧,孩子交给我,我当年怎么带你,现在就怎么带她,你放心吧!”
徐柔在桌上重重敲了敲:“不行,不能凶她。”
马文才登时对她摆手:“走走走,我怎么教是我的事。”
徐柔叫了伙计一起往出走,到了门口,还不忘回头叫了他一声:“老马,不许凶咱闺女哦!”
马文才从桌子上拿了个砚台,作势要摔,徐柔飞快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徐妧拿了算盘过来,严阵以待。
马文才却是将手上的东西都放下了,他定定看着她,满意地先点了点头:“还行,没瘦,我以为你得适应一段时间,看来适应得还好。”
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只钢笔,随意拿过一个本子,在上面画了一个圆:“将来你是要继承你妈的那些产业的,那些是她是一点点打拼来的,不能败坏,所以你必须知道,怎么管理它们。”
徐妧点头:“嗯。”
一旦进入正题了,马文才的神色就郑重起来了:“还有,商场如战场,都是瞬息万变,必须将眼光放长远一些,还要有强大的心态,这也是之前我反对你妈娇惯你的理由之一。娇纵任性冲动的人都做不了大事,但是你你妈总是说,她年轻的时候吃过的苦太多了,这辈子不愿意让你再经历那些。”
徐妧心底动容,眼帘微动。
马文才:“你看,我一说这些,你情绪立即触动了,切记,任何时候,不论是谁,都不要轻易地被人影响,逢人三分笑,别让他们看透。”
徐妧点头,笑面以对:“好。”
这孩子一点就透,还是可教之才的,马文才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对,就这样,以后不论什么时候,顺境也好,逆境也罢,即使人生艰难,也要笑看风云过。”
当年就是他将徐柔带入的商场,现在来带她,当然尽心尽力。
“比如说新开业的德意林餐厅,你必须以一个管理者的目光去看待它……”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五点半,敲门声起。
马文才让进,在伙计的身后,一个女人穿着旗袍,拿着提篮走了进来,她进门就看见了徐妧,微怔之余,欣喜溢于言表。
“妧妧真的来了啊,亏得我们今天也来了,不然还见不到了。”
说着回头招了下手,很快,一大一小都冲到了门口来。
马文才顿时抚额:“你把那个两个也带来了?”
这女人是他的新太太,一大一小呃……见着徐妧都扑了她面前来,说扑一点不为过,大的是堂姐马珍珠,十八了,一点淑女的模样没有,长得甜美,性格像个假小子。小点的才十岁,是马珍珠的跟屁虫弟弟,马钰。
很快,徐妧就被马珍珠给抱住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一点也不想我们啊,怎么一次都不回去看看!”
马钰在旁边略嫌弃地看着这一幕:“嗯,真是没良心,我就说不来,谁要来看她……”
他正在换牙期,缺了颗门牙,一说话漏风,嫌弃丑轻易都不开口。徐妧哭笑不得,在他脑门上弹了一指头:“没大没小,叫姐。”
马太太把篮子放了桌上:“我带了点水果,你们吃吧!”
马文才看着她直叹气:“都说了,不用特意给我送东西,不用来看我,一会就出去吃饭了。”
马太太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谁要来看你呀,我是来看徐老板的。”
马文才哭笑不得:“出门左转,第三个房间,好走不送。”
马太太笑着摆手,转身出去了。
说起来很巧,这个马太太原来是外地的,从前和徐柔有过浅薄的交情,嫁过来以后人生地不熟的,但凡有空,就爱往徐柔这里跑。前夫前妻也不避嫌,虽然离婚了,进进出出还是成双成对的,有段时间,大家还都以为,他们离婚是做做样子,马文才结婚也是做做样子,没想到后来三人关系融洽,看热闹的人们没等到复婚大戏,没等到狗血的后宅宅斗大戏,等来了徐柔嫁进大帅府的消息,跌破一干人等的眼镜。
马珍珠直拉着徐妧的手:“都几点了,还不给人吃晚饭的时间吗?二叔~”
马文才一脸正色:“别捣乱。”
马钰刚才还一脸还嫌弃,此时也瞪着他了:“怎么,光叫人干活,不让人吃饭呢!”
马文才更是抚额:“我叫她干什么了呀,你们呀,好吧,那就一起去吃饭吧,刚好徐老板新开的德国餐厅,我们还没去过,得宰她一顿。”
说着,收起了算盘和账本,仔细锁在了抽屉里。
他一向俭朴,身上是简单的青色袍衣,平时戴着眼镜看起来更像是教书先生。
马珍珠还拖着徐妧的一边手臂,不禁欢呼起来:“那太好啦,我还没有吃过西餐呢!”
几人走了出去,那边徐柔也被马太太拉了出来,一碰面,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的,可非要徐柔出点血,请他们去德意林餐厅吃一顿西餐才行。徐柔笑,当即叫了女儿过来。
“一车也坐不下这么多人,我先带你马叔叔他们过去安顿一下,你回帅府一趟,请你顾叔叔过来。”
说着对她轻眨着眼,特意在请这个字眼上重重咬了下。
徐妧点头,也对马珍珠和马钰摆手作别:“一会儿见。”
马珍珠当然是舍不得,马钰没有什么好脸色,别别扭扭地:“快去快回!”
徐妧下楼,让司机送她回帅府。
她明白徐柔的意思,请顾修远去,是为了避嫌,再怎么说,徐柔现在是顾太太,本来她和马文才一起在商会就惹人猜疑,虽然她不在意,但是新婚才几天,总得顾及顾家。
司机送到她到帅府门前,徐妧进门问了人,说是顾修远在洋楼上。
她径直回了前楼,楼下吴妈正遛猫呢,一人一猫见了她都奔了她来。
这时候眼见着要到晚上了,徐妧没空,匆匆上楼。
顾修远果然在楼上,徐妧说明了来意,他哈哈大笑,却不在意:“难得你妈有闲心招待朋友,我去干什么,外面那些人爱说什么说什么,你回去告诉你妈,别听那个,老子没那么小气。”
徐妧心下稍安:“叔叔还是去吧,马叔叔和马太太也很想见您。”
顾修远是个粗人,向来是个行动派,知道徐柔叫他去,推脱了下,还是顺着她的意思了:“行吧,让我去我就去,你大哥二哥都不在家,那就叫上云栖一起。”
也好,徐妧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她叫香秀去找顾云栖,才要回房收拾东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香秀刚要下楼,接起了电话。
很快,她看向了徐妧:“小姐,您的电话。”
徐妧上前,接过了话筒:“哪位?”
话筒当中传来了一声轻笑,随即谢云亭的声音响在了耳畔。
“徐小姐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便饭。”
徐妧怔住,一听见是谢云亭的声音,她就想起昨天那个误会,浑身不自在。别说今天有事,就是没事,也不愿在这错乱的鸳鸯谱上再添枝加叶了。她拿着话筒,想了一下。
“对不起呀三叔,我妈请朋友吃饭,我也得去,所以今天不方便,改日吧!”
很明显,谢云亭顿了下,他似乎没有想到会收到她的拒绝,片刻之后才开口:“那的确是不方便,不过,呃……其实我是有件事想要跟你说,那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简单说一下。”
顾修远在一旁听着她说话,回头看着她,她捂上了话筒,小声说:“是谢云亭,问我点事。”
顾修远看她口型,点了点头,转过身去了。
徐妧放开话筒了:“三叔,有事您请说。”
不知道是不是她刻板的叫着他三叔逗笑了他,还是一口一个您,让他觉得不自在,谢云亭在话筒里面的声音很显然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的:“不用这么拘谨,徐小姐要是一直这样,怕是在我眼里,你就永远是个小孩子了。”
看,他分明还是在调侃她,记着昨天的那件事,徐妧尽量调整呼吸,不让自己激动,可还是忍不住有点情绪化了:“我说了,那是个误会!”
谢云亭嗯了声,笑意浅浅:“好好好,我知道是误会。”
徐妧:“……”
他语调轻松,声音温柔,稍做停留了,这才说:“我就直说吧,情况是这样的,还记得苏医生吗?今天他通过我打听北城律师所的事情,说是苏家原先有两间旧药铺,在原来老巷口那边,被他家里哥哥经营不善,到了你妈手里……”
原来是苏家的事,徐妧立即竖起了耳朵:“哦,我知道一点点。”
谢云亭:“苏医生回国后才知道,徐老板扣了两间药铺好几年,却荒废着在那扔着,百年老字号的药铺了,他现在有心把铺子赎回,但是徐老板明面上说苏家可以竞价,结果却被私下告知,不与苏家往来,这买卖根本没有做成的机会。他去找了徐老板,徐老板避不见面,现在苏家想要委托律师事务所了。”
他稍坐停留,不过是在试探她的口风,徐妧听了,语气没什么变动,只是淡淡的:“那就很遗憾了,我妈的事情,请我吃便饭也没有用的呀,她的事我向来不管,也劝不了的。”
他特意说了律师事务所的事情,不过就是为了铺垫,想让她劝说她妈。
徐妧直接把话封死,语调轻柔。
很快,谢云亭又笑了:“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候,就觉得眼熟,后来才起来怎么回事。在德国遇见苏医生之后,我在他房间曾看过一副画像,他说那是他的女儿苏满,不过很遗憾,那孩子很小的时候夭折了,他请人按着他的模样画了女儿长大时候的画像,我看你与画像有三分相似,才觉得这或许是有缘,如果有意向学医的话,投到他门下刚好。你不是说名片丢了么,如果你还想去学医的话,我可以从中牵线,你也劝劝徐老板,不过是两间废弃了的铺子,在她那闲置着不值钱,苏家人想要的不过是老字号,是他们的旧情怀,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如果以徐妧为媒介,以她的事想要来干扰徐柔威胁徐柔的话,那不管是什么事,徐妧都不会答应,她不会让步。
很遗憾,谢云亭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徐妧扯着电话线,在桌边轻轻点着脚尖:“对不住三叔的这一番美意,可惜我妈的事,我一向都不过问,也过问不了的,虽然我也很想去学医,但是这是两件事。”
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谢云亭也没再坚持,声音也正经了许多:“好,多谢徐小姐给我宝贵的两分钟时间,回见。”
徐妧嗯了声:“回见。”
挂断电话了,顾修远问她什么事,她说谢云亭找她问点事,他没再追问下去,没过几分钟,顾云栖被香秀带过来了,听说要和他一起去西餐厅,很显然他很开心,还特意了穿上西式礼服。
顾修远倒随意得很,三人下楼。
司机还等在大门前,徐妧和顾云栖上车,坐了后面。
顾修远对着车镜看了眼自己,双手抚过髻边,这才上车坐了副驾驶,让司机开车。
很快,到了德意林餐厅门前,夜幕降临。
街边的各路霓虹灯交替闪烁着五彩的光芒,顾修远带着徐妧和顾云栖走了进去,侍者早已等候多时了,带着他们上楼。
楼上有自留地,顾云栖第一次来这里,环顾一周,回眸之间,看着徐妧笑。
徐妧:“笑什么?”
顾云栖别过脸去,看着前面的顾修远,满眼都是笑意:“就是想笑。”
上了楼,到了楼顶天台上面,徐妧和马文才夫妇正坐在一起说着话,马珍珠和马钰则在一边吃着甜点,这个季节刚好不冷也不热,天台上面微风拂面,楼下行人如织,街边的中餐厅,咖啡厅尽收眼底。
彩灯之下,夜景迷人。
顾修远上前,马文才夫妇连忙起身,徐柔给相互介绍了一下。
马太太看着顾云栖,说他长得好,夸赞不已,顾修远笑着拍着顾云栖的肩头,一点不谦虚:“他大哥二哥都去军校了,我这小儿子从小当闺女养的,长得好看也是应该的。”
顾云栖很有礼貌,和大家打了招呼。
徐妧让孩子们坐了一桌,他们则坐了天台的边上。
桌上已经摆上了甜点,马珍珠静静看着顾云栖,刚才还大口吃着甜点,此时顿时变成了淑女一枚,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她今天穿着碎花长裙,脑后的长发用发带束着,耳边的碎发一再抿了耳朵,就连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
马钰在旁边看着她:“姐你怎么了?”
徐妧也注意到了,暗自偷笑。
马珍珠长相甜美,此时轻轻一笑,正所谓的笑不露齿:“没肿么。”
就连强调都变了,马钰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在旁边怔怔的:“没怎么,没怎么怎么吃了甜点说话还大舌头了,你吃不下了吗,刚才不是还说都是你的,还要和我比赛谁一口能……唔唔……”
话未说完,马珍珠一把揽过弟弟的肩头,一把给他嘴捂上了。
她手下用力,脸上却还对着顾云栖笑得温柔:“别听我弟胡说八道哈,哈,哈哈……”
徐妧在旁差点笑瘫,顾云栖回眸看着她。
她眉眼弯弯,一开口声音都笑颤了:“马珍珠,珍珠姐,能不能别逗我笑?我们知道你是淑女,都知道。”
马珍珠对她轻眨着眼:“知道就好。”
说着桌下踢了徐妧一脚,示意让她配合自己。
徐妧是真的开心,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马钰人小鬼大,已经懂得姐姐的意思了,开始配合马珍珠演戏,把甜点盘子拿了自己面前来。
“我的,我说错了,这些都是我要吃掉的,都吃掉,嗷呜。”
徐妧揉着他的头发:“小可爱,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说着,叫来了侍者,让顾云栖点餐。
徐妧靠向椅背,听见徐柔清亮的声音正是侃侃而谈:“商业区商业区,单独做一个商业圈有什么不可以,从南到北,到时候中餐厅,电影院,咖啡厅,不论是戏曲还是现代高尔夫球社,完全可以融为一个圈子里,让有钱人享受更好的生活,而我们,只要从中抽取利润,那么商圈可以一代一代……”
她回头看了眼,这个时候的徐柔是自信的,浑身上下都是无边魅力。
这样的妈妈,她来守护。
晚风拂面,徐妧笑,甜点还没吃,可已经是满心的甜了。
顾云栖点了牛排,徐妧叫了意面,那边大人们谈论着各种话题,她们这边则一直是吃吃吃,徐妧吃了点东西饱了。
楼下车水马龙,而这天台上面,似乎与世隔绝,安安静静的,夜景再美不过。
徐妧享受着这难得的舒心时刻,正和马珍珠说着话,楼下忽然传来了一声怒吼。
“我就要看看谁在楼上,哪个敢拦老子!”
交谈声立即停了下来,徐妧回头,徐柔才要动,顾修远按住了她的肩膀,他站了起来:“当着老子的面,还没有人敢叫老子,老子去看看!”
一不留神,脏话也冒了出来。
徐妧犹豫片刻,尾随其后。
顾云栖也跟了上来:“我也去看看。”
她们紧随着顾修远的脚步,直接下楼。
楼下哗啦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摔了稀碎,男人怒骂声又传了出来:“知道老子是谁吗?嗯?徐老板开这个餐厅,老子特意来捧场的,用不用现在就给她找过来,你们这群王八蛋,我看你们是不想要命了吧,还敢拦我……”
一个外国口音在旁用蹩脚的中文说着:“报警!”
侍者:“先生,我们楼上真的有贵客……”
“滚!”
这都闹腾成什么样了,顾修远听着这声音,当即怒了,一下楼火气就窜上来老高:“姓陆的!你个王八羔子,你是来捧场了,还是来砸场子的?”
三楼厅堂当中,有几桌客人都望着这边。
侍者正收拾着地上的盘子碎片,旁边站着几个人。
诶呦,还挺眼熟。
是陆署长一家,在他的身边,站着身材丰腴的太太,以及一双儿女。
陆嘉南和陆嘉瑶。
此时听着脚步声,几个人都往楼上看了过来。
看来真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看陆署长这般模样就知道了,徐妧跟了顾修远身后,不禁暗自叹息。
果然,抬眼一看是顾修远,刚才还大骂着的人,火气一下子消散个干干净净。
“啊,是大哥!误会误会了!”
顾修远破口大骂,一口气骂了好几句脏话:“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哪个是你大哥!”
身边的男人低着头,讪讪地笑着:“大哥息怒,大哥息怒,我这也不是想着,要来给徐老板捧个场么,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我哪里知道是大哥你们在天台上,我要知道,给你们磕两个头也不敢胡来啊!”
要说顾修远这个人是个大老粗,他也有细心的一面,抬眼看着陆署长的太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双儿女也娇花一样地站了身后,侧身一让,把徐妧露了出来。
“徐老板用你捧场?嗯?上次的账我还没和你算,上梁不正下梁歪,要不是你就这么混,你家孩子能和你一样?软的其硬的怕,说给孩子登门道歉,忘了?你们家孩子怎么说我们家孩子的?嗯?还记得不?不记得……”
他大大咧咧的,陆家本来就理短,谁敢顶嘴。
陆太太上前陪着笑,想缓和下气氛:“顾大哥,我们家老陆……”
顾修远横眉立目,冷冷一瞥:“老子话还没说完,怎么这么爱插话?”
陆署长一手将太太推后面去了:“就是,插什么嘴,大哥说的对,在家不好好教孩子,看把瑶瑶都惯成什么样了,陆嘉瑶你给我过来!”
陆嘉瑶这次可是蔫蔫的了,来这家西餐厅之前,她穿着一身洋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还很高兴,现在在徐妧面前,没想到正撞到她们的抢口来,看着自己爹被顾修远训得跟孙子似地,都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尤其,现在还叫她过来,她心里咯噔一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过来了。
顾修远侧身,让徐妧上前:“闺女,别怕,就站这,让她们好好睁大眼睛瞧瞧,你是谁,她们是谁,我就不爱听什么礼仪道德的,遇上事了,用不着回回都忍着,别人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她们。”
陆署长看着自己女儿,很是严厉:“瑶瑶,你可知错了?”
当初笑话徐妧的时候,保险起见,陆嘉瑶故意和朋友卖弄英文,没想到被人当场戳破,现在当着顾修远的面,她爹瞪着她,她哪里还敢说别的,低着头,连声道歉。
“徐小姐,对不起,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对,对不起。”
干巴巴的,说完抿住了唇,低着头都要哭了。
陆嘉南上前一步,看向徐妧:“我也替我妹妹向你道歉,你就原谅她吧,以后我们大家都可以做朋友的么。”
这个时候陆署长和他老婆都不敢出来接话了,陆嘉南出来说比较好,顾修远当然不能骂一个孩子,也不能为难他,眼看着儿子站出来了,夫妻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什么意思?
人家道歉了,你再不接受就是你的不对了?
徐妧看着陆嘉瑶,这姑娘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像个想把自己埋起来的鸵鸟。
看她现在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是个知情达理的小姑娘,知道错了羞愧的,可徐妧知道,她们对徐柔母女的偏见,根本不可能是一句道歉就能意识到的。
她上前一步,站了陆嘉瑶的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个举动,吓得陆嘉瑶往后退了一步。
真的就像顾修远说的那样,欺软怕硬纸老虎而已,徐妧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灼人:“我不会打人,也不会骂人,因为从小到大,我妈就教我,不一定要多么优秀,但要做个有教养的人,因为我没有教养的话,那就是她没有教养。至于别人么,少理会就是,我一直听她的话,长大了发现她说的是对的,这道理很浅显,就比如说,被狗咬了一口,总不能再去咬狗一口……诶呀……”
她回头看了眼顾修远,十分抱歉地看向陆署长陆太太:“诶呀,陆署长,陆太太,我刚才说陆小姐的话有点严重了,对不起呀。”
说完,也看了陆嘉南一眼。
陆嘉南:“……”
如果道歉就可以的话,那她也道歉了。
她让陆嘉瑶颜面扫地,被人说没教养,偏偏还没法反驳。
顾修远哈哈大笑,对徐妧摆了下手:“没事,你都道歉了,知错就改好孩子,陆署长不会怪你的。”
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徐妧一脸笑面:“那我让人在楼下给陆署长定一桌专位,也替我妈感谢陆署长来捧场。”
顾修远点头:“去吧!”
这爷俩一唱一和的,合作默契。
徐妧把气得不像话的弗雷德克先生请下了楼,到了楼下,让人安排了靠窗的位置给陆嘉瑶一家,顾修远在场,他们一点动静没有,都消停了。夜幕降临之后,西餐厅有不少客人,徐妧安顿好了楼下,才要上楼,走到三楼楼梯处时候,顾云栖在上面等着她。
他一直站在那里:“都安顿好了?”
徐妧点头:“她们在楼下,既然来捧场的,当然要尽到地主之谊。”
话音才落,一声轻笑传入了耳朵当中。
徐妧脚步一顿,顿时回眸,就在刚才上楼的时候,她就总感觉有人看着她,此时笑声虽低,但也听得清清楚楚,站在楼梯上面,她蓦然回眸。刚才这么一闹,已经有两桌人走了,此时三楼还有两桌客人,挨个看去,登时对上了那双笑眼。
谢云亭和另外一个男人都穿着西服,坐在角落位置里,此时四目相对,对着她拍了下手,以示鼓掌,想必,刚才陆署长闹腾的那一幕他都看在眼里了。
三楼太安静了,徐妧转身,要下楼,却被顾云栖拉住了。
也不知道谢云亭低头说了什么,他对面的男人也回眸看了过来。
竟然是苏医生,此时他西装革履,更显风度翩翩。
顾云栖:“你干什么去?”
徐妧对他笑笑,让他先上楼:“你上楼告诉我妈一声,就说我遇见熟人了,过去打个招呼。”
顾云栖嗯了声,这才放开她手臂,转身上楼了。
徐妧此时就是普通的学生装,蓝衫黑裙,长长头发都编结在两边,绾成了两个发包,头顶还戴着个贝雷帽,显得俏皮得很。
她慢慢下楼,绕过餐桌,走了里面来。
苏医生始终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见她走到面前来了,目光更紧。
谢云亭还笑着,站了起来:“徐小姐,好巧。”
好巧什么?
她在电话当中无意说她妈要请朋友吃饭,被他听见了,想必德意林餐厅才开业,谢云亭是猜到了徐柔会带朋友来这里,故意带苏医生过来的吧。
徐妧轻点着头,也有浅浅笑意:“是挺巧的。”
谢云亭见她笑了,站了她的身侧来:“好吧,我不打自招,不是巧了,是我们特意来的。”
说着看向苏瑾瑜:“苏医生,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很像?”
苏瑾瑜站了起来,定定看着徐妧,却是笑意全失:“你是徐老板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