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走。”
顾云栖给徐妧打着雨伞, 目光落了两个哥哥身上。
徐妧伸手抬高了伞檐,可面前是顾良辰。
他就站在前面, 遮住了她的视线, 顾云栖小心打着伞, 推着徐妧快走。这件事是顾良辰惹出来的, 由他应对当然更好,徐妧没再坚持, 转身走了。
雨点落在雨伞上面,嘀嗒嘀嗒的像是什么打着节拍。
二人并肩而行,顾云栖还安慰着她:“没事, 大哥和二哥向来不对付, 不过只是看着凶, 其实还好, 都是一家人, 谁也不能把谁怎么着的。”
徐妧点头:“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我没什么。”
顾云栖和她走开一段距离,等进了国中了, 才回头看了一眼, 正好左右无人,他将伞压低了些。
“大哥是怀疑, 那件事是二哥做的。”
说完站直了身体, 像没事人一样的,徐妧虽然心中诧异,但是面上毫无波澜:“你说什么事?”
顾云栖笑笑, 随即岔开了话题:“今天一大早林娘就煲了汤,说是要去看老太太,老太太向来不待见我们娘俩,我妈肯定是不会去医院的,不过我得去,下学我们一起去吧!”
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顾家子孙去了,那她没事就过去看看被。
徐妧答应了,忍不住看着顾云栖,她听得清清楚楚,他说他知道,那件事是顾良辰做的。
二人说着闲话,各有心思。
进了学堂,很快就把名片的事抛之脑后了,学生们对于热点事件的讨论度永远都是至高的,三五成群无一不关注北城戒严的事。
李老师还没有到,徐妧懒理传闻,拿了本书出来。
可惜同学们对此事好奇,有两个女同学就围了过来,坐了她前面。
“徐妧,你在大帅府,听说什么风声了吗?”
“对呀,你应该知道吧,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人心惶惶的,李老师一早来了,说让咱们先看看书,看样子是真的出事了……”
“谁知道呢,昨天晚上听着枪声了,一早还抓了人,咱们这离北洋军阀不远,估计着你们大帅府里应该早就有动静了吧!”
徐妧放下书,摊手:“我知道的和你们一样多,也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回事。”
“连你都不知道,那问也白问了。”
“走吧……”
徐妧对她们摆手,三人分开,学堂里闹哄哄的,一本书才翻了两页,背后有人卷了书本戳她后背。
徐妧回头,陆嘉南对她勾着手指头,无声地用口型说道:“我知道。”
她瞪了他一眼,转过来继续看书。
很快,陆嘉南从背后绕过来,坐了她前面位置,单手托脸就在她桌子上看着她,极其小声说:“你想不想知道?我告诉你啊!”
徐妧抬眼:“谢谢,我不想知道。”
陆嘉南一向自来熟,尤其在徐妧面前吃瘪次数多了,当然总想找回点面子,就更凑近了些:“主和的秘书长来北城,刚住下就被人……”
说着,他以指代枪点着自己头,学着中枪倒地的模样,软软趴了她的桌子上,连她的书都拂倒了。徐妧拿起书,对着他胳膊一顿拍:“我要写字了,起来!”
陆嘉南手臂上生生挨了两下子,坐直了身体:“好好好,别生气嘛!”
他一嚷嚷,刚才走的那两位女同学立即回来了:“陆嘉南,你爹是署长,应该知道的对吧,刚才问你还说不知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专门跟徐妧说了?”
陆嘉南举手投降:“没有,没有,我要是知道什么,那还不早说了。”
三人打闹一通,正笑笑闹闹,李老师抱着书来了,教鞭敲在前面讲台上面,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回自己座位上去,都什么时候了,还胡闹!”
上课了。
这一天,虽然陆嘉南没说什么,但是也不知道哪里走漏的风声,学院里到处都流传着各种版本的锄奸大计,徐妧再不想听,也有所耳闻了。
好容易捱到了下学时候,才收拾了东西,顾云栖来找她了。
徐妧拿了雨伞和书袋,到门口都被他接过去了,二人并肩往出走,出了长廊就看见了顾良辰,他两手插在口袋当中,倚着墙边,神色浅浅的,漫不经心的。
顾云栖先叫了他一声:“二哥,你在等妧妧吧,我们一起去医院看望奶奶?”
顾良辰抬头看了徐妧一眼,没有否认:“她也去?”
还恼着他呢,徐妧立即瞪了他一眼:“算了,我改日再去。”
顾云栖看看那个,看看这个,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行了,我的好妹子,你这是因为什么跟二哥又置上气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走走走跟我走,去医院,管他呢!”
书袋和雨伞都在他手里,直接给人拽走了。
徐妧:“诶诶诶……”
顾良辰没说什么,也跟了他们身后,到了国中门前,仍旧是顾则正开车,早已等候多时了。
顾云栖推了徐妧坐上副驾驶,随后自己坐了后面车座上:“大哥去医院吧,我们一起去看望奶奶。”
都上车了,顾则正嗯了声:“好。”
这一次他再没提及那件事,专心开车。
徐妧在副驾驶上也就随着他们了,顾则正开车到玛利亚医院门前,先让他们下车,随后去停车了。
顾良辰走在前面,云栖和徐妧并肩在后。
顾云栖和她说着悄悄话:“我可听说了,德意林餐厅竟然是徐姨开的,你也不早说,该罚。”
徐妧笑眼弯弯:“消息怪灵通的,有空请你吃饭。”
顾云栖:“那说准了啊。”
说着对她眨眼,指了下前面的顾良辰,小声说:“不带他,就咱们两个去。”
徐妧嗯了声,被他逗笑。
见她笑了,顾云栖也笑了,走进玛利亚医院,问清了特护病房在三楼,这就上了楼。
顾良辰始终走在前面,到了特护病房先进去了。
后面这两个落后两步,到了门口,顾云栖把徐妧拉住了。
少年还叹着气,精致的脸庞上,两眉间似有愁云:“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二哥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是替二哥解释还是开脱什么的,真的,他是一个行动派,什么事都很少解释,但人真的是个好人,你相信我。”
徐妧怔住:“……”
顾云栖很认真地看着她:“真的,刚才你也看见了,他站在那里明明就是在等你,但这种事他是不会说出口的,说不定他也是愧疚,只是不说而已。”
真的是尽心尽力在为顾良辰解释了,徐妧被他逗笑,
顾云栖想了下,见她笑容,更是一脸纯良:“我不善言辞,说不好的,但是你相信我就对了。”
他低着头,身上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少年温柔纯净,简直就是一个纯良无害的小天使。
徐妧不愿让他失望,嗯了声:“好好好,相信你。”
顾云栖扬眉一笑,似春风拂面:“相信就对了,走吧,咱们也进去吧!”
推开特护病房的房门,不想里面竟然有好几个人,顾良辰坐在床边,老太太拉着他的手,正说着话。窗前站着林娘,无悲无喜的,如果说林娘是特意来陪护的,那么一边的祖孙二人更像是来窜门的。
没错,是萧雅和萧婆婆。
萧雅穿着蓝衫黑裤,其中右腿上挽着裤腿,上面缠着药布。
萧婆婆穿着破旧的衣服,和她坐在一边,她们似乎已经来了好半天了,看见顾良辰坐下了,和老太太说着话:“瞧瞧你这大孙子,长得多好,将来也不知道谁家姑娘有福气了,能成您这宝贝孙媳妇儿。”
眼见着窗前林娘脸色都不好看了,萧婆婆说完了似乎才察觉到有些失言,又补上了一句:“瞧瞧我这记性,这是二公子吧?”
顾家老太太拍着孙儿的手笑呢:“嗯,是,是老二,瞧瞧,我们家良辰多惦记我,才下学就来了。”
他肩上还挂着书袋,老太太这么一说,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他,顾良辰将书袋放了床头上,反握住了老太太的手:“大哥和云栖也来了,还有徐妧。”
动作之间,书袋上有一个红色的小东西垂了下来,仔细一看,是挂在上面的香包。
很显然,萧雅注意到了,那是她做的,笑得眉眼弯弯:“二少爷喜欢香包呀,喜欢的话,改日我多做两个,这个天数多了,不香了吧?”
顾云栖已经走了进去,徐妧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她听着萧雅的声音了,才要抬头,忽然听着背后脚步声起,也不知道是哪边的传来了女人的叫声,由远至近。
“苏医生!苏医生您东西落下了!”
苏医生?
几乎是下意识的,徐妧回头。
长廊上面,三人低声交谈着走了过来,两边都是年长一些的医生,明明三人都穿着白大褂,可中间的男人让人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看着能有三十多岁,身形颀长,仪表堂堂,听着背后的叫嚷声蓦然回眸。
徐妧没有太看清他的样貌。
后面一个女医生跑了过来:“苏医生,苏医生,您的手表,可能是刚才洗手的时候摘下的,我觉得应该是您的。”
说着,将手里的旧手表递了他面前去,男人看了一眼,伸手接了过去。
之前脸上神色还淡然的,此时看见手表,轻抚了下,立即戴了腕上,抬眸间眼中已有温度:“谢谢你,这块手表对我来说很重要。”
人长得俊,手也好看。
女医生微微地脸红,扬着脸看着他,两眼里亮亮的:“没,这没什么。”
也难怪她这样,离得近了,听这医生的声音,低低的满满的全是温柔,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
不知道这个苏医生和谢云亭口中的苏医生有没有关系,也可能是巧合了,就算是一个人,她手上没有名片总不能贸然上前。徐妧感慨了下,刚要走了,那医生道过谢,转身走过来了。
擦肩之际,人已恢复了之前的淡漠神色,行色匆匆,从徐妧身边走过。
待徐妧看清他的脸,怔住了。
她一直看着他背影,这个苏医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