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此时军装在身, 已经穿戴整齐, 他背对着徐妧,始终没有回头。
小小的纸包就在他的掌心,他对此此时上楼,似乎还有些懊恼, 连声解释着:“刚才后院出了点事, 说是老太太滑了一跤, 老师和太太都过去看了。我刚要走, 在口袋里发现了这个, 想来应该是你的, 本来想放在楼下, 思来想去还是亲手还给徐小姐比较好, 这才上的楼。”
徐妧拢紧外套, 低头看着自己衣着, 除了能看见双腿,也没什么了。她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从他掌心拿过了那包伤风药:“没事, 这没什么。”
男人还没有回头:“若有所冒犯还请见谅。”
还真是客气, 徐妧也客客气气的:“没事的,我也很抱歉,衣服都弄脏了。”
谢云亭低着眼帘:“衣服没事,如此,谢某告辞。”
徐妧:“再见。”
男人点头,立即下楼, 他军靴踩着台阶,也没有太大声音,她站在楼上往下看,男人身姿挺拔,只留匆匆背影。
徐妧拿着那包药,转身放了一边。
等了一会儿,有人回来了,徐妧在客厅走了楼阶处往下看,是香秀回来了。
把她叫了楼上来,徐妧赶紧问她:“后院怎么了,老太太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我妈呢?她们都去后院了?”
香秀上前:“是,太太和老爷都去后院了,说是之前给老太太熏香的那萧家婆婆,半夜三更的来了,哭着嚎着说家里孙女出去买药一直没回来,这都几点了,那萧婆婆也是可怜,一瘸一拐的来了,没个伞,身上都淋湿了。咱家老太太也是可怜她,才说几句话就那么一起身的功夫,踩水上了,这就滑了一下。”
她不提萧婆婆,徐妧都把萧雅的事忘了。
香秀这么一说,徐妧一下想起来了:“我知道,我知道萧雅在哪里,她在医院呢,刚才和云栖哥去医院的时候遇见了,好像伤到了。现在呢,现在老太太怎么样了?她人呢?”
香秀:“老太太这胳膊腿,哪里禁得住摔,老爷本来说要开车去医院,因为太晚了,先把许大夫叫来正骨看看。我也没太注意,萧婆婆哭了一通,好像还在后院,刚才正乱着,也没来得及看她去哪里了,太太怕你自己在楼上害怕就叫我先回来了。”
徐妧连忙回房间换衣服,她随便拿了条背带裤,套了个红格衬衫就出来了。
“走,过去看看。”
下了楼,外面稀稀拉拉几个雨点,根本不用伞了,徐妧和香秀一起,借着外面路灯,这就往后院来了。到了老太太院里,就听见屋里顾修远的大嗓门嚷嚷着,看样子正在生气,指桑骂槐地骂老太太跟前的丫头呢,说是不好好看着老太太,到底摔出点事才能行。
影影绰绰的,屋里好像不少人。
徐妧走进去了,门口站着萧家老太太,抹着眼泪可怜巴巴的模样,想起来,其实这老太太也是可怜,无依无靠的,就这么个孙女。出了事别的地方也没个能投奔的,只能厚着脸皮,按着年轻时候的那点情分,跟顾家老太太说说自己的难处。
这么大岁数了,真是不容易。
她先过去看了看顾老太太,徐柔和顾修远都在旁边,老大夫给她摸着骨,看样子精神还好,靠着床边一动不动。
她上前问安:“奶奶没事吧?”
老太太瞧着是她,顿时笑了:“没事,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不利落了,就滑了一下,胳膊有点疼,没什么的,别惦记。”
看样子也没什么大事,徐妧和她说了两句话,才是转身。
大帅府正乱着,她再不喜欢萧雅,也不至于跟个老太太置气,赶紧给萧婆婆拉了一边,告诉她了:“我们刚才去医院的时候,看见萧雅了,她好像是伤到了腿,现在人应该在医院呢。”
在医院呢!
萧婆婆愣住,随即急得不行了:“什么医院?我也不知道在哪呀,这可怎么办,丫头受伤了?严重吗?你在医院瞧着她了?”
正说着话呢,背后走进来一个人,撞了徐妧肩上。
匆匆来的,撞上的力道还不小,徐妧一动,被人扶住。回头一看,是顾良辰,可能是嫌她太碍事了,扶着她双肩,往旁边按了一按。
徐妧对医院也不熟,赶紧拉住他了:“二哥,之前我们去的医院是叫玛利亚医院吧,萧雅在那,你们也看见了的。”
顾良辰嗯了声:“是玛利亚医院,但是什么萧雅,我不认识。”
说着,手臂一动,挣开了她的手。
动作之间,能看见他的手背上有两处伤,虽然不深,但是像是新伤。
徐妧看见,不由多看了一眼:“二哥,你受伤了?”
他头发还湿着,像是才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顾良辰只说没事,走过去看老太太了。
老太太看见自己最喜欢的孙子来了,可拉住了他手:“这大半夜的,没吓着你吧,奶奶没事,就是滑了一跤,”
说着瞪了眼顾修远,不让他吵嚷了,嫌他闹得慌。
顾修远向来是个孝子,不敢叫骂,只得忍着,这会萧家老太太从后面又挤了过来:“托老太太的福,刚才大姑娘说在医院瞧着小雅了,说伤着了,我这就打听打听去医院找她。”
说完急着赶着转身就走。
顾家这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也是叫住了她:“回来!你急着上哪去找她?就知道个医院,老眼昏花的,你去哪里找她?我这正要去医院呢,一起去,开车送你。”
说着看向徐妧,问她在哪里看见萧雅了,徐妧如实说了。
老太太摆着手,让她们该休息的都赶紧去休息,让顾修远安排车辆,这就送两个老太太去医院,顾修远当然不敢违背母亲的话,赶紧安排司机开车,忙中偷闲还推了徐柔一把,让她带着女儿先去休息。
这么多人守着,也没什么事了,徐柔没再坚持,牵了徐妧的手,这就出了屋里。
雨后的夜里,还有点凉。
空中没有星月,灰色的天边,青黑色一片,徐柔牵着女儿的手,时不时地晃上一晃:“看吧,人老了多可怕,手脚都不听使唤,走路会摔倒,吃饭能呛着,身边有个能依靠的人还可以,如果没有,那就只能等死了。”
不知道怎么的,她竟然会有这样的感慨。
徐妧反握住她的手,笑:“妈,我不会让你没有依靠的,这一辈子,我们相依为命,你就是我的命。”
徐柔被女儿逗笑,也是十分欣慰。
二人往回走,晚风徐徐,吹得人额头发凉,徐妧还披散着长发,上楼了才觉得冷,再三忍着没忍住还是打了个喷嚏。
徐柔赶紧去倒水:“看看,家里有没有伤风的药,吃一点。”
还别说,徐妧有药!
顾良辰给她的纸包还在茶几上放着,打开了来,里面放着六片药,这种西药的药片在这个时期还真的不常见,只有医院才有的。
徐妧就水吃了一片,重新把纸包包上了。
徐柔亲自帮女儿去铺床,问她药是哪里来了,徐妧也没隐瞒她,说是顾良辰给的。
徐柔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哦了声。
她这样不在意的,徐妧反倒觉得不自在:“他们三兄弟对我都还可以吧,顾云栖最和善,顾良辰脾气不大好,不过总体来说,对我……呃挺好的,你不觉得奇怪吗?按理说,不该这么亲近的。”
徐柔帮她铺好了床,掀开被子让她躺进去,弯腰在女儿额头上亲了口,这才笑笑:“亲近才对,你妈我来大帅府,一是为了避难,二是为了给你找一个依靠,三是和你顾叔叔互惠互利,现在流动资本都在我手里掐着,他们想要有好出路,那就必须待你好。”
徐妧闭上眼睛,懒得想那么多:“好好好,妈妈最厉害,不管因为什么,反正对我好就行了。”
徐柔嗯了声:“有利用价值的人,和有价值的人,其实差不多,你呢,就开开心心过这辈子,想做什么就告诉妈,有妈呢,什么都不用怕。”
说着帮她关了床头灯。
母女二人互道晚安,很快,徐柔出去了,屋里漆黑一片。
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活着是为了什么,徐妧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真实感,就在刚才,她妈妈亲她的那一口,带着无比的欣慰和依赖。
是了,母女是相互依赖的。
她现在就是徐妧,虽然现在在一本玛丽苏女主的故事当中,她可能是别人的配角,但是她有自己的人生,绝对不是混死等死的混沌日子,要守护母亲徐柔,那么她总要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呢,刚才吃了的那片小药片,似乎还有苦味。
徐妧想起了徐柔的病逝,忽然灵光乍现,她可以学医,可以尽力去试试,来一场与命运抗争到底的守护,这么想着,心胸豁然开朗,很快她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该是去国中上学了。
徐妧想和徐柔商量转学的事情,可惜没找到人,徐柔一早出去了。
徐妧早上起来真是有点伤风,她又吃了一片药,剩下的就放在了口袋里,匆匆下楼,吴妈说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出了大门,果然轿车就停在街边。
徐妧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拉开了后车门,结果里面有人,顾良辰和顾云栖一边坐着一个,都看着她。
云栖温柔地笑着:“早上好啊。”
顾良辰则神色淡淡的,一开口声音沙哑:“坐前边。”
徐妧对着云栖摆手,笑着打了招呼,她乖乖关上车门,随即打开副驾驶这边坐了进去,车门一关,司机开车。
她想了下,回头先看着顾云栖:“云栖哥,你怎么样,还好吧?”
顾云栖轻轻点头,一脸笑意:“嗯,我没事了。”
徐妧想起他那苍白脸色,忍不住笑他:“你可把我吓坏了,我第一次遇着晕血的人……”
说话的时候,她不经意回眸,发现顾良辰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她目光往下,还能看见他两手放在腿上,手背上的新伤似乎已经结了痂。
昨天看见的时候,她就该想到,应该是帮她教训宴会上那无礼的小子时,受的伤。可他似乎习惯了什么都不说,就像昨天送她的药,给她的时候也没好好说上两句话。
她抱着靠座,看向顾良辰:“二哥,你这是昨天受了寒气,伤风了吧?”
嬉笑了半天,才看见他,顾良辰语气也不太好:“嗯,是病了,你有药?”
徐妧今天心情大好,从口袋里拿出了那纸包来,这就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当当当,我当然有药,是一位特别温柔特别善良的天使哥哥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包治百病。”
说着,往后一抛,纸包稳稳地落入了顾良辰的怀里。
他下意识接住,却是偏过了头去。
听她胡说,真是胡说……
一走一过,车窗上能看见他的影子,唇边满满的笑意,侧颜俊秀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