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栖落后一步, 只得挨着顾良辰坐了。
那条围巾就放在他们中间, 徐妧坐在最右侧, 有点头晕, 她想跟顾云栖解释一下, 但是也知道当着他和顾良辰的面,解释来解释去的, 很容易解释不清, 幸好云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叫司机开车。
徐妧还从来没有喝过民国的红酒,初尝更像个果酒, 甘甜得很, 没想到这么一会儿,酒意上涌,她这个身体似乎对酒更为敏感一点,车一动,晕晕的。
她靠在后座上面, 闭上了眼睛。
安静,很安静, 没有人说话,可能是才在宴厅出来,这强烈的视觉听觉对比,让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轿车开得不快,偶有颠簸, 徐妧稍微一动,就能碰见顾良辰的肩臂。
徐妧努力保持清醒,沉默一路。
说来也奇怪,顾良辰兄弟二人也没说过话,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气氛有点奇怪,幸好从大帅府到谢公馆距离不远,十几分钟,车就停下来了。
车一停下,还是顾云栖打开车门下了车。
徐妧也打开了这边一侧车门,可不等她下车,手腕已被人抓住,她回眸,顾良辰已经放手。
“等等。”
等什么?
徐妧怔住,不过还是没有动了:“什么?”
顾良辰没有回答她,拿了围巾缠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从左侧下车。很快这边车门大开,她看见面前站着的两个人,有点懵。
顾云栖一手扶着车门:“看看还能不能走?”
顾良辰也看着她:“下车。”
什么意思?
徐妧好笑地提了下裙角,低头下车。
她脚上穿着高跟鞋,落地了,顿时笑了:“这阵仗我……啊!”
说着,直接向前一步,她刚要说没事,脚下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软,一个踉跄奔着前面去了!
徐妧低呼一声,被人架住了。
顾云栖和顾良辰一边一个,都扶住了她手臂,好吧,徐妧吸了吸鼻子,站直了:“谢谢。”
顾云栖已然笑出声来了:“看你在车上脸就红了,这酒后劲大,小心点。”
他一向体贴,徐妧也笑了,晚风一吹,她无比清醒,右侧的顾良辰已经放开了她。
徐妧再次道谢,然后推了下顾云栖,也不用他扶着了:“没事,我现在没事了,可以自己回去的。”
顾云栖站在她身侧,依旧是一脸笑意:“我送你。”
徐妧点头,更是感激:“那谢谢云栖哥了。”
这边还有个人呢,她回过头来:“那你先走吧,我就和云……”
顾良辰低着眼帘,不等她说完,转身就走。
路灯下,顾良辰从徐妧身边走过,他手臂上缠着的围巾落下一点红,在这夜色当中像个红飘带。
大帅府南门已经开了,顾云栖与她并肩:“走吧,回去舒舒服服睡一觉,这酒别的用处不大,就安眠作用还是很好的。”
徐妧嗯了声,因为腿有点软脚步不快。
她也是有心和顾云栖解释一下围巾的事,想趁机说清楚,当时恼怒,也没多想,现在想着围巾上面有顾良辰的名字,要是送了云栖,他看见了也尴尬。
进了大帅府的南门,左右无人,徐妧忙解释了下:“云栖哥,今天的事很不好意思啊,那围巾本来是织好了送给顾良辰的,他过生日么,聊表心意。你也知道他那脾气都不理人的,正好你喜欢我就顺手给你了……后来一想,都绣了名字了,很给你也不好,你要喜欢,以后我也给你织一条。”
晚风徐徐,园中不知道什么虫儿直叫着,一声长一声短的。
风摆过树梢,顾云栖轻轻笑了:“没事,你不用太费心了,其实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真的。”
温润少年,和他聊天都很舒服的,徐妧回眸看他:“习惯什么了?”
顾云栖扬着眉,似乎心情不错:“习惯了用二哥剩下的东西,习惯了他抢走我的东西,习惯了这大帅府的一切不公平,从前我还在意,现在一想,能够生活无忧,这本就是上天对我们娘俩最大的善待了。”
他语调轻松,还笑着,徐妧好奇:“他为什么抢你东西?他总抢你东西?”
少年陪伴再侧,声音低低的:“谁知道为什么呢,从小到大,一旦我喜欢什么东西,若被他看中了,他总要抢走的。祖奶奶喜欢他,我爹也喜欢他。其实很多东西给他也没什么的,本来就是亲兄弟,但是不管什么,他总也不能好好相待,那才可惜。”
徐妧可没想到,顾云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想起原文剧情,也难免生出怜悯之意来,长子顾则正,因为养母过世,亲生母亲身份低微还有情绪,其实真正被身世困扰多年的,是顾家三子顾云栖。
看过只言片语,他是他妈带肚来的,根本不是顾修远的儿子,只不过现在还没有人揭穿这个事实,这也是老太太不怎么喜欢他的原因。
在这样的深宅大院里面,不知道原先的太太怎么对待他们母子,她听着顾云栖说着自己习惯了,更觉内疚,再给他织一条围巾好像也不大好,思来想去的,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
“真是对不住了,现在织也来不及,等你过生日时候,我给你准备一个更独一无二的礼物,到时候送给你,怎么样?”
四目相对,云栖笑: “好。”
就这么说定了,徐妧背过手去,和他慢悠悠地走着,劝着他:“其实人生苦短,没必要纠结太多事情的,享受当下就好,我们不看我们没有的东西,不看我们失去的东西,要看我们拥有的一切。你看你生在大帅府,长在大帅府,多少人都羡慕你衣食无忧,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父母缘分,别为了无关紧要的小事伤神。”
顾云栖嗯了声,看着她笑:“你说的对。”
徐妧暗自唏嘘,其实在她看来,原文当中徐妧这个角色,被作者设定得就很矫情,明明从小在徐柔的守护下什么都不缺,可她在意的,偏偏就是那些虚无的东西。
在意别人怎么说她们母女,无力反驳也从不反抗,反而一开始就各种讨好身边的人,想从而获得肯定。从她怜惜女主的那一天开始,她就陷入了女主光环旋涡当中,喜欢的人被抢走,喜欢的哥哥们纷纷与她反目,最依赖的妈妈过世之后,她甚至差点疯了,进而结束自己的生命。
徐妧和顾云栖走了洋楼下面,他还没有回去的意思,她揉着眼睛,有点困乏了。
“小可爱呢?我想看看它。”
“哦……它在楼上。”
徐妧知道他说的是那只小猫,请了他上楼,到了楼上,吴妈正和她的丫头香秀一起做针线活,看见她们回来了,赶紧站了起来。
“大姑娘回来了,放洗澡水吗?”
“先不用,我等会我妈。”
徐妧带着顾云栖到客厅一角,那摆着顾小美的篮子,小猫儿太小了,成日的贪睡,走过去一看,正团在里面一动不动。
二人都蹲下来了,徐妧的裙摆落了地上,她抱了小猫儿出来,让顾云栖看:“看看,她真的特别可爱。”
顾云栖从她手里接了过去:“嗯,起名字了吗?”
徐妧从篮子里拿出了小猫儿的名牌给他看:“那天顾良辰来看见这猫了,他看是我养着倒也没说什么,就说有它的名牌,叫顾小美。”
顾云栖哦了声,似不以为意:“那算了吧,本来我想着帮你起个名字,叫小可爱,可爱多,是不的特别可爱?”
徐妧被他逗笑,揉着小猫儿的耳朵:“小可爱,哟,真的非常可爱哟~”
二人说着话,逗着猫,徐妧耳边逐渐热了起来,她又累又乏,回身坐了沙发上面。
顾云栖吩咐了吴妈一声:“她今天喝了点酒,去后院看看谁在灶房,没有人的话你就给煮点醒酒汤,能解酒的,萝卜汤也行,柿子汤也行,实在没有那就泡点蜂蜜水。”
吴妈连忙去了。
顾云栖看向香秀,也摆了下手,香秀不敢走远,只下楼去了。
徐妧窝了沙发里面,直揉着头,开始头痛了,脑中嗡嗡作响,很疼。
顾云栖把猫放了她的怀里:“抱着你的小可爱,说不定能缓解下头痛,再忍忍,一会儿喝点汤就好了。”
小猫儿喵呜一声,一到她怀里,就自动窝了个舒服的姿势,拱来拱去的,毛茸茸的一团。徐妧笑,抱住了它,一手还轻抚着它的毛发。
“是吗?你个小乖乖,你能治头痛吗?”
昏昏沉沉的,眼皮都觉得有点重了,她抱着猫儿,靠向了沙发。
顾云栖回身给她倒了一杯水:“先喝杯水吗?”
他语调温柔,真是少年如玉。
徐妧接过水喝了两口,之后把水杯递还给他:“云栖哥,你真的很会照顾人,以后谁要是嫁了你呀,一定很幸福。”
云栖笑,坐了一边:“不舒服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等醒酒汤来了我叫你。”
徐妧不想睡:“你也回去休息吧,我妈快回来了,叫香秀过来陪我就好。”
挂钟上显示已经晚上九点十几分钟了,顾云栖嗯了声:“我刚才喝了点酒,也有点昏昏沉沉的,蹭点汤喝再走。”
那就蹭吧,徐妧半阖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猫儿。
刚开始时候,她偶尔还抬眼,顾云栖静默一旁,在茶几上拿了本书看,柔和的灯光下,他低着眼帘,似乎没有注意到她,慢慢地,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就阖上了眼帘。
也就十多分钟,徐妧睡着了。
顾云栖看见,放下书站起了身来,他走到少女面前,弯下腰来。
她呼吸浅浅,稍微歪着头靠着沙发,长裙垂落,遮住了少女一小截小腿,那怀里的猫儿似乎比它主人睡得还熟,一人一猫,都在美梦当中酣睡。
徐妧今天戴着一条和裙子同色的发带,碎发遮住了她一边眼帘。
随着呼吸,她睫毛都微微地颤,顾云栖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微扬着脸,定定地看着她,不觉弯了眉眼。
徐妧借着酒意,睡得有点沉,她无意识抱着猫儿,此时两臂弯曲,只不过是借力而已。顾云栖伸手要把猫儿抱走,可他抬眼看着她,不由轻抬起手来。
这姑娘呼吸浅浅,眼帘前的碎发毫无章法。
顾云栖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他稍许倾身,指尖刚碰触到碎发,楼下就有脚步声传了上来。
他浑然不觉,轻轻将碎发撩至一边。
而来人已到背后。
“顾云栖,干什么呢?”
少年眼帘一动,笑意全无。
而就在他的背后,顾良辰一手拿着瓶蜂蜜,几步到了沙发前面,重重放了茶几上面,这咣当一声,仿佛一记警钟,沙发上刚才还在睡梦当中的一人一猫,都被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