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当晚,太皇太后叫了阿月去陪她用膳,就只有他们二人。

因为先帝驾崩尚未过百天,膳食也以清淡素食为主,不宜用太过奢侈的大鱼大肉。

阿月用膳一直举止斯斯文文,就怕在太皇太后面前出丑,因为爹爹最好面子了,她不能给爹爹丢脸,也不能像在家里那么随心所欲。

用完晚膳,太皇太后坐在暖阁内饮茶,庐山云雾,茶香缕缕,腾腾缭绕,悠闲惬意。

太皇太后年纪五十,可看上去跟四十出头似的,整日精神抖擞,平时有空就在看奏折看书,要不然请几个心腹大臣来商议要事,忙着处理国家大事,所以跟小辈不怎么亲近。

对于阿月,可能头一回见,还比较新鲜。

想起来他爹说的“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太皇太后询问道:“阿月,你琴棋书画学得如何?”

阿月站在太皇太后身边,咬着唇瓣,低声道:“只是略知一二。”

太皇太后轻笑,“楚家男儿们整日只知道舞刀弄枪,你娘又过世得早,大河能养出你这么个乖巧的小姑娘已经实属难得……今后慢慢学就是。”

她原本还以为,阿月会是个将门虎女,没想到完全相反,比京城养出来的贵女看起来还要娇柔,倒是出人意料。

楚家一门虎将,听说男儿们都是六岁开始习武,八岁就要提枪上马,十二岁就上阵杀敌,个个长得牛高马大,英武不凡,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娇滴滴白嫩嫩的女儿,那风娇水柔的样子,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不过,太皇太后就喜欢这样的,一看就比较木讷好拿捏,不用多花什么心思,不是装的就好。

太皇太后正在向阿月问话的时候,外头有人禀报“恭迎陛下”。

听说皇帝来了,阿月还心下一紧。

片刻后,就见身着玄色龙纹常服的高贵少年天子从外头走了进来,进入殿内,目不斜视,来到太皇太后面前行了个礼,清泉流响一般的嗓音道,“见过皇祖母。”

听着他的声音,阿月一时间都快要醉了,耳朵深处都觉得痒痒的,这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么好听的声音,也是头一回听他说话,太好听了吧。

这么好看的脸,这么好听的声音,还是尊贵的天之骄子,简直世上最完美的男人。

阿月这次没有发呆,她立马回过神来,埋下头,跟随众人向皇帝行了个礼,“参见陛下。”

虽然皇帝没多看她一眼,但是阿月已经偷偷瞄了他好多眼了,总觉得就像看见了天上下凡的仙人似的。

太皇太后向来就是冷着个脸,轻哼一声,没好气的对皇帝问:“叫你过来陪哀家用晚膳,为何现在才到?”

赵玹解释道:“叶太傅留晚了一些,这才过来,不知皇祖母有何要事。”

叶太傅是赵玹的老师,负责教授学业,传道解惑,也与几位辅政大臣一起辅佐少帝教导治国之道。

太皇太后冷厉的声音道:“没要事就不能找你?哀家刚刚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过是个承受丧子之痛的孤寡老人,凄凉又冷清,就想让孙子陪着吃个饭都不行?”

赵玹看太皇太后冷冰冰的说这些话,哪里也不像“孤寡老人”,只得道:“皇祖母息怒,孙儿明晚必定早早过来陪皇祖母用膳。”

太皇太后阖眼,朝着身边阿月点了点下巴,引介道:“这是你陇西来的表妹,阿月。”

表妹?阿月微微诧异,差点就忘了,她竟然算得上是皇帝的表妹,虽然只是选房亲戚,因为先帝是爹爹的表哥……

阿月小心的行了个礼,不敢抬头看赵玹。

赵玹瞥阿月一眼,冷淡的“哦”了一声。

他进来的时候早就认出她了,今日在太液池边见过,不,应该说早在梦里就已经见过。

太皇太后问了问学业,便也不多留他,用手揉了揉眉心,叹息道:“都退下吧,哀家乏了。”

*

随后,赵玹和阿月一并从万寿殿内出来,一前一后往外走。

赵玹出来之后披着件黑裘斗篷,头也不回,径直朝前。

直到离开了万寿殿,走在回寝殿的宫道上,走着走着发觉不太对劲,回头一看,少女远远跟在后头,他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跟着朕作甚?”

中间隔了一段距离,不过晚上安静,听得一清二楚。

阿月顿住脚步,咬着嘴唇,斗篷下的手指攥紧了衣摆,小声回答:“回陛下,臣女也走这条路回去。”

赵玹对她的声音还记忆犹新,因为跟梦里一模一样,软软糯糯,娇声娇气的。

突然想起梦里那句“只求能与阿月合葬”。

再看看少女那张巴掌大的脸蛋,赵玹冷笑一声……

虽然的确长得挺好看,不过他怎么可能为色所惑,临死了还执迷不悟,想跟一个反贼的女儿合葬?

赵玹问她,“你住何处?”

阿月回答,“锦华居……”是公主院里头一个小隔院。

赵玹咬着牙根,一字一句道:“走反了,跟着朕你一辈子也回不去!”

发现走反了方向之后,阿月一瞬间脸上滚烫,尴尬到了极致,扭头前后看了一眼……

她今日刚刚进宫,人生地不熟的,东西南北都分不清,还以为是走这边回去,然后就鬼使神差的跟着皇帝走了。

一定丢脸丢到家了吧,阿月一时无地自容,稍微有些慌,行礼作别,“臣女愚笨,多谢陛下提醒,臣女这就走,告,告退……”

阿月扭头转身,几乎是仓皇逃跑了。

赵玹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弱柳扶风的身姿,渐渐远去隐没在黑暗之中消失不见,转而又有些不屑,她该不会是楚河指使来引诱迷惑他的美人计?

身边的太监梁安发现陛下一直盯着人家小姑娘看,好像很舍不得的模样,好心好意的提议道:“陛下要不送云安县主回去?”

“送她作甚?”

赵玹冷冷瞥一眼,一甩袖子,就此离去,梁安面露尴尬,也只好追了上去。

阿月反正面红耳赤,回去路上欲哭无泪,“杜若,我刚刚走错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啊!”

杜若也有点无奈,“县主恕罪,陛下跟县主一声不吭往前走,奴婢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反正,阿月只觉得什么脸都丢光了,肯定是被他的美貌迷得勾走了魂吧,竟然方向都分不清楚了!

回去暖阁之后,阿月一头就扎进了被褥里,歪着脑袋,顺眼就看见了桌面上花瓶里的那株海棠花,想到两次见他都这么尴尬,转而又拿软枕捂住脸,闭上眼。

夜里,阿月沐浴更衣之后,顾自在床上躺下。

又香又软的大床,躺在上面都很是舒适自在,闻着淡淡安神香的味道,阿月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阿月直睡到了次日一早。

太皇太后平时忙于政务,五日一朝,命妇初一和十五才用前去请安,平时没有召见不用过去,反正她那么忙,没那么多闲心应付婆婆妈妈的女人。

宫里如今人少得可怜,毕竟太.祖只活下来一个儿子,先帝也只活下来一个儿子,以至于三代单传。

大周废除殉葬制度,先帝后妃现在全部在皇陵为先帝守墓,需要到一百日国丧结束之后才能回来,还剩一个月。

一大早,阿月刚刚用过了简单的早膳,坐在桌前,盯着她那株视如珍宝的海棠花欣赏的时候,外头突然有人前来串门。

是住在附近的昭华长公主,先帝元后所出嫡长女,闺名赵曦瑶,年纪十六,皇帝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正在守孝,所以一身缟素,头上还戴着白花,一张脸跟太皇太后如出一格,看上去就是冷若冰霜的气质。

她带着人来到阿月房内,杜若引荐之后,阿月连忙上前欠身行礼,“见过昭华长公主。”

赵曦瑶初见阿月还觉得眼前一亮,神情有些恍惚。

大概是没想到她竟这副仙子之姿,还以为陇西那种贫瘠之地来的将门之女会五大三粗、土里土气的呢,出乎预料,这么多年在宫里也没见过这样冰肌玉骨的美人。

赵曦瑶回过神来,冷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倒是架子挺大,还要本公主亲自登门造访?”

按理说,确实应该阿月挨个去给各位公主打个照面,可是她刚刚痴迷于她的海棠花,耽搁了一些时间,倒是让昭华长公主先来了。

阿月不知如何解释,只能老实致歉道:“是阿月怠慢了,还望长公主见谅。”

赵曦瑶不怎么友善,扫了屋内一眼,视线落到了桌面上花瓶里插着那株海棠花上头,如此显眼,一进门就看见了。

她目光一定,立即就认出了那是太液池边太皇太后的海棠花,谁都知道,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没人敢靠近太皇太后种的海棠树。

缓步来到桌边,将海棠花从花瓶里拿了出来,赵曦瑶唇角冷冷的一勾,冷厉道:“你倒是胆子不小,还敢摘皇祖母的花?”

阿月看着花在赵曦瑶手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把花糟蹋了。

赵曦瑶将海棠花束在阿月眼前,没好气道:“知不知道这宫里的规矩,有什么东西能碰,有什么东西不能碰!上回本公主摘了皇祖母的花,都挨了三下手板子,你说,你应挨几下?”

虽然被打手板子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可是现在回想起来赵曦瑶还有点委屈。

她贵为公主摘了花都要挨打,这个小丫头还不脱一层皮?

作者有话要说:起初:朕怎么可能为色所惑!

后来:脸疼

阿月:→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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