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南枝喝了药, 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出门了, 她推开了靡音馆的门, 坐在海棠树下。
冰冷的手指轻轻地扶着树杆,上面没有花, 也没有叶子, 它彻底枯死了。
南枝从怀里掏出花想容留下的内丹, 又咬破手指将一滴血滴在内丹中。
内丹浮在半空,无法聚集红棠的妖灵, 所以, 她要用琴弹奏极乐调招灵。
出来的时候, 她带着师父送的琴, 此刻坐在树下,轻轻地抚了抚上面的弦, 开始弹奏招灵的曲子。
其实, 她也没有那么差,她有时候还是可以做很多事的, 就像此时,她真的做到了招灵,在天地间寻找着红棠散落的妖灵,全部凝集于内丹中。
当内丹沉进了树杆, 随着曲子一调一调传开, 本枯萎的树忽然发了新芽,长了叶子。
这时,靡音馆的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破开。杂乱而稳健的脚步声轰轰传来。
“飞仙的徒弟果然有些本事。”一袭青袍的男子走了过来, 拍着手掌,看着正在发芽的海棠树。
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君尧的声音。
身后还跟着一群紫金铠甲的士兵,南枝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君尧停在南枝面前,道:“南枝姑娘,你的两位师父都去了帝朝,你就不想去看看他们?”
南枝没有理会,继续弹着琴,她只想多尽些力,让红棠早日醒来。
“南枝姑娘还在生我的气?”君尧阴阳怪气地坐下来,他是在说上次绑架南枝的事。
“南枝姑娘,我三弟领着十万纸缚灵造反呢?如果你帮我挡住你师父,我许你君后之位。”君尧的手突然摁住南枝抚琴的手。
南枝猛地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你做梦!”
想要利用她对付师父?还许什么帝朝君后之位,她可一点都不稀罕。
“虽然说是有点难,但好在,我能控制你。”君尧扬起衣袖,一片白纸小人飘了出来,直直地贴在了南枝后脑。
南枝不能动了。
“来人,把南枝姑娘和她的琴带走。”君尧站起来吩咐。
那些紫金盔甲的人走过来,动作粗重地把南枝和她的琴统统带走。
她并不知道此去会怎么样,但能想象,这会是一场巨大的宫变,她普普通通的女子,又要经历一次帝朝的夺政之战。
三日后,终于抵达了帝朝。
时隔百年之久的帝朝,如今再看,竟多了些古朴和神秘。
一缕金阳照下来,突然乱了南枝的睡意。
她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她站在城楼上弹着琴,等着一个人。
待那人走近时,一缕金光将他吞没。
南枝睁开眼睛,慵懒地靠着马车,沉静的双眸透着车窗看着外面的景致,古旧城墙,青砖地板,衣着风流的男男女女,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
百年之久,帝朝盛世。
南枝似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祥和,但也知道,阳光之下必是阴影。
“南枝姑娘,可喜欢热闹的帝朝啊?”
南枝眼睛跳了一下,这才想起来马车里还坐着一个讨厌的人。
她没有看向君尧,嘴角微微一扯,拟是不屑与他搭讪。
君尧是个喜欢戳人痛处的人,不管南枝理不理,他也自顾自地说起来:“帝朝有个梨花盛的去处,等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南枝眼底一沉,没有说话。
梨花盛,师父带她去过,他们坐在一片小舟上,看花看月看星辰。所有回忆都涌上了心头,只觉得胸口更疼了。
“你哭了?”君尧突然伸出手。
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南枝的时候,她本能地抬起手将他狠狠挥了出去:“不要碰我。”
君尧也不气恼,端端地坐好,理了理青色的宽袖,带着风流贵气,淡淡笑着:“你在你师父面前怎么没这么凶?”
能一样吗?她敢在师父面前凶吗?况且师父也没他这么讨厌!
车上的气氛这样凝固着,南枝只是看着外面的繁华,明明是隔了一百年的事,可对她来说,就好像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
国师府已经不是国师府,拆了另建酒肆,买糖人的铺子也不在了,那个地方种了一棵树,几个孩童在树下掷着石子玩。
再有就是进宫的路上,这里的房子都改建了,不再是天子给大臣建的房子,而是一些卖字画的铺子。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君尧先下的车,随后南枝也被人从里面拽了下来,一个满脸雀斑的丫鬟上次扶着他,另一个丫鬟从车里抱住琴。
南枝抬头一看,一座高高的深府,匾额上写着的并不是王府,而是鹤园。
再看看四周,冷冷静静的,不像是什么热闹的街市。
“请。”君尧虽然贵为皇子,可总是做出一些谦虚容让的样子。
南枝不是被人请进去的,是被扶进去的,她根本不能自己支配身体,所以就像木偶一样进了鹤园。
鹤园内种满了青松,小小一株,却修整得极其雅致。
南枝总觉得自己进的不是什么园子,而是林子,但又比林子更加精致,像是国画中的画境。
她被扶到一个房间,里面很宽敞,布局也较古朴。
君尧走到南枝面前,伸出手绕到南枝后背心摘下那片小纸人。
顿时,南枝觉得有什么东西从骨髓里抽离。
她好像,又能动了。
君尧抓着手里的小纸人,嘴角轻轻勾起,笑得好不阴险。
“南枝姑娘不要想着逃跑,因为你跑不掉,不仅跑不掉,我还会把你抓回来,让你生不如死。”他这是在威胁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南枝恨恨地盯着面前这个歹毒之人。
“很明显啊,我欣赏你的极乐调!”他玩着掌心的纸人笑着说。
“手是我的,你还能捉着我的手弹不成。”南枝冷笑一声。
“一个傀儡而已,哪里用得着捉手。”君尧笑着转身。
南枝瞪大眼睛,一只手抓住君尧的衣袖:“告诉我,我师父是不是也会参与其中?”
师父只是告诉她帝朝出事了,但她并不知道帝朝出了什么事。
如今听君尧说起起兵造反之事,想来,是因此事而来。
“对呀,他会阻止我,所以,我把你抓来阻止他!虽然我也知道,你肯定挡不住你的师父,不过,能当一时也好比他挥指间覆灭我百万纸缚灵要强。”
“无耻。”南枝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恨不能把他的胳膊一起扭下来。
就在她准备和君尧动手的时候,不过一招,她就被君尧圈手绕进怀中,完全动弹不得。
“挣扎有什么用呢?这个时候,你应该想一想,和你师父对战之时,你该怎么打败他,留下自己的性命!”君尧锢住南枝,声音带着挑衅,低头附在南枝耳边说。
“你别白费苦心,我和师父是不会着你的道。”她和师父怎么可能打起来?这是不现实的事情。
“我苦心安排的一切,哪由你说了算?”君尧松开手,再狠狠地推了南枝一把。
南枝跌倒在地上,她的手支撑着地板,慢慢站了起来。
“过了今夜,你就能见到你师父了。在此之前,我建议你好好睡一觉。明日,肯定是个带血日子,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睡在了血泊之中。”
君尧走了出去,两扇门也被重重地合上了。
南枝站在屋子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虽然她相信她和师父不会对立,但不能防备君尧的手段。
她拍着窗,寻找着有没有逃出去的可能,窗子有些失修,拍了两下就烂了。南枝麻利地从窗台上翻了出去。
看见迎面而来丫鬟,南枝手起掌落,劈晕了她。
看来跟清聊师父学的功夫还是有点用的,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应付这些不会武功的人绰绰有余。
她小心地绕着屋檐离开,四处寻找出口。
南枝不知道是是,君尧正在看好戏,坐在一棵松树下,掌心玩着贴过南枝的小纸人。
南枝跑到高墙下,虽不知墙的外面是什么地方,但她只能先翻出这座院子。
可是墙太高了,没有轻功的人飞不过去,就算有轻功,也要看实力。
她放弃了翻墙,提着长长的裙子又往回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实用的狗洞。
找了一大圈,没找到狗洞,倒是找到了一个后门,后门没有上锁,只是放着一个木头的门栓,她赶紧跑过去拿掉门栓,推开门。
前面是一片黑压压的人,手里拿着兵器,肃穆地站立着。
立在最前面的是一袭金甲,神情僵硬的高贵男子。
南枝辨得出他此人面貌,他是帝朝三殿下,君舜。曾经梨州城出现过的那个具尸体,现在站在这里,也依旧是尸体,不同的是,他身后贴着一张白纸,可以比尸体更灵活,也可以比尸体更凶猛。
啪啪啪。
南枝的背后响起了一掌声,她慢慢回过头,只见君尧鼓着手掌走过来。
“怎么样?即使没有你的极乐调,我这三弟也能造反!”他停在南枝的身侧,又用修长的手推了推君舜的脑袋。
南枝本以为君舜的头会掉下来,没想到不但没有掉落,而且还会动,似是在抗拒君尧的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