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画上的预言,血之祭祀与鬼将军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摇曳着鬼魅光线的大殿两侧内突然凭空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孩子,他们低着头,被一个个手持武器的人押向前方的圆台,手铐脚铐的锁链声清晰分明。

几人的心陡然抽紧!

“别慌,他们似乎没有发现咱们!”岚卿试图稳住局面,他转头低声对紫芊说道“千万别让你女儿哭出来!”

三个人僵持着身体不敢动。紫芊怀中的女婴浑然不知自己危险的处境,仿佛在做着个甜美的梦。

此时,祭祀台上出现六个人人影,六个人均带着奇怪的白色面具,身着诡异的红色祭祀服,其中五个小孩将一个长发女巫围在中间。

被押解孩子们走上祭台,他们身后的士兵掏出怀中匕首,分别将他们的五脏六腑抛开,刹那间血染祭台!而后,士兵们将那些血淋淋的器官放入祭祀台后的瓮中。

然而那些孩子并没有死去,而是以诡异扭曲的姿势站定不动。

陶小夭吓得赶忙掩面,倒吸一口冷气。

突然间,不知从哪里传来悠扬的乐器声,琴瑟合奏出的旋律刺耳恐怖。

忽地一律光芒洒在祭祀台上,似乎有种梦魅般的诡异,台上的六个人跳着奇怪的舞蹈,口中唱出不知名的歌词。裙裾旋转仿佛绽放的大牡丹,衣袖间金丝银线流光闪烁,抛出去的白绸如同浪里白云。

他们身后面色惨白的孩子们开始围绕着祭祀台旋转,嘴中也哼唱起那恐怖的旋律。

“哇——”的一声从紫芊的怀抱中传出,陶小夭,岚卿和夙子翌不约而同的望向那女婴,陶小夭心底一沉,表情扭曲。

琵琶奏出裂帛的一声突然收尾,尾音在半空中旋转,时间凝滞不动了,苍白的光晕飘渺而缓慢的摇动着,祭祀台上的一切舞姿骤然停止,所有人似乎发现了台下的四人,苍白诡异的面具后,勾勒出阵阵寒冷的笑容……

祭祀台上的人影渐渐消失,立于中间的棺材中发出奇特的声音,仿佛猛兽被烧死前的嘶鸣,锐利的声音仿佛要划破耳膜!

三人急忙捂住双耳,只有紫芊不顾自己帮他女儿捂住。

那棺材的盖子被一双血手缓缓挪开——

厚重的棺材盖发出摩擦的响声,里面……缓缓坐起一个人影,他身穿破碎不堪貌似将军的盔甲,手臂缠绕着已经破损的红绸,肉体早已腐烂。

“擅自闯殿者,杀无赦!”

仿佛从地狱深渊中传来的低沉吼声,似一道解开封印的咒语!

墓穴两侧的数十尊雕像开始震颤抖动,石屑渣零碎的凋落,片刻后——轰然脱落!顿时尘烟弥散!

石像里里面是人身兽面士兵崭新的肉体,原本暗淡无光的双眸中陡然腾出一片血光!

岚卿与夙子翌亮出兵器,两把长剑反射出腥红的光芒。

陶小夭周身燃起一层明艳夺目的火光!

三人将紫芊和他怀中的婴儿保护起来。

“只许胜,不许败!这是命令!”

岚卿快速下战斗指令,语气掷地有声!

夙子翌潇洒的喝着酒,吊儿郎当的笑道:“都说了不许命令我。”

陶小夭望着两个人洁白的身影,和冷韧英气的侧面线条,心中仿佛燃起一团烈火,终于,她在有生之年可以和她最爱的两个人并肩战斗!

炙热如血涛的火之元气——

纠缠着电光雷鸣的雷之元气——

冰蓝如海的剑气——

三道光芒从一点爆燃射出,仿佛三条巨龙像四面八方涌来的冥军狂扑而去!

冲天的爆炸声轰然响起——刺眼苍白的光芒顿时将整个黑暗的墓室照得亮如白昼!

几乎所有的冥军身躯都被三道光芒炸碎——

似潮涌般反扑回的气流将四人的衣角、长发吹得猎猎翻飞!紫芊紧紧的将他怀中的女婴呵护在自己的怀中。

尸体的碎片噼噼啪啪的从天而降,腥臭的鲜血四散溅开,斑斑驳驳的泼洒在两侧墙壁之上!

尘烟弥散……

那将军猩红的双眼陡然一亮,低吼道:“擅自闯殿者,杀无赦!”

诡异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偌大墓穴中回响。

然后,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破碎的肉体重新组合成一个个完整的躯体!他们挣扎着、低吼着从地上以扭曲诡异的姿势爬了起来,身体筋骨咯咯作响。

几个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夙子翌半张着嘴颤声道:“他们怎么会……”

“擒贼先擒王,杀了那将军!”

陶小夭唇角勾勒出恶魔般的弧度,眼神中迸发出激烈的火光,浑身鲜血翻腾狂涌。

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越来越好战!

她来回活动着筋骨,周身的气息变得越来越邪恶,她笑道:“那还真是有趣。”

百年后 镇魔塔 七层

印刻着菱形花纹的地板悬浮在一片汪洋血海中,浓稠腥臭的波涛中是正在撕咬罪孽深重妖魔肉体的铜蛇铁狗。

宽阔的天地间,在塔内最中央伫立着一尊巨大的铁剑,剑身已然被腐蚀,锈迹斑斑,几条沉重的锁链将一个银发男人的双臂捆绑住,蓝白相间的道袍上染满已经凝固的血渍。

一个红色欣秀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月尧看着他忽地笑了,尖锐的笑声回荡在塔内,忽地,她停止了笑声,将自己的血气输送到他的身体内,任凭他怎样反抗挣脱也无济于事。

她挥动红袖,从血海里爬出一只又一只丑陋的妖,蠕动着已经破碎的身躯一步步向岚卿走去!而后,张开血盆大口噬咬着他的肉体!

他吃痛狂吼——

墨色鲜血像绽放的烟花,血沫重重的敲落在地板上……

在一层又一层包围之外,月尧畅快的笑道:“这里全部都是被你关押至此,受尽酷刑的妖,他们恨透了你!岚卿啊岚卿,任你再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也想不到有天会在你亲手建造的镇魔塔中受尽苦楚!你就慢慢享受他们日积月累的仇恨吧!”

说罢,月尧拂袖转身,红色的身影渐渐消失。

电光火石间!

十几条光芒从天而降将层层包围着岚卿妖全部击飞!众妖的躯体从半空落下,扑通扑通的落入血海波涛之中,从里面跃起的铜蛇铁狗将他们的身躯按回血海里。

岚卿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汩汩的流淌出墨色血液,他无力的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出现十多个妖的身影!

很多妖将岚卿围了起来,元气源源不断的传送进他的身躯内,帮他止血。

“你们……是谁……”

那人一袭黑袍,羽冠束发,剑眉直插云鬓,脖颈上戴着一枚石头,那石头上覆盖着一层如水波般五彩的流光。

“您忘了么?我是墨邪啊!”他拿出戴在脖子上的那枚石头,道:“她是梦璃,曾经在古华城您放了我们一条生路,您忘记了么!当时在场的两人还有您的师兄和师妹,夙子翌与夏月。”

莫邪……梦璃……夏月……

一个少女的模样从他脑海中闪过。

“岚卿,你且记得,这世上并无种族之分,只有正邪不两立!

“而若你真的爱苍生,就该去解决人与妖之间的仇恨,只有不再有战乱,人间才能有真正的和平,一味的斩杀妖魔只会悲剧愈演愈烈。

他隐约记得有个人对他这样说过,却不记得那人是谁。

而夏月这个名字,仿佛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

“日子久了……有些事情……记不清了。”

墨邪失望的看着他,而后道:“您不记得没有关系,今日,我是来报恩的!”

一只虎妖侧头微笑道:“关押在这里的妖魔全是曾经误入歧途的,我们很感激您当时没有杀我们,而是让我们在这里反省。这里伙食好,住的也好……总之,感谢您给我们重新做妖的机会!兄弟们对不对!”

十多只奇形怪状的妖齐齐向他跪下,齐声道:“感谢您给我们重新做妖的机会!”

此时,一只又一只血手扒着地板,挣扎着从血海中出来。

“你们这些低等而不知悔改的妖魔听着!若想报仇,就先过了我妖君墨邪这关!”

随后,墨邪挠着头不好意思的嬉笑道:“我还差一年就刑满了,能减刑吗?”

百年前 墓穴

一轮绘满符咒散发着蓝光的圆盘在岚卿脚下快速旋转,长发狂舞,他右手将剑立于面前,左手剑指横于剑身,口中默念咒语:“天地剑气!六合独尊!”

刹那间,上百把剑形白光围绕在他的周身。他剑指前方,广袖猎猎舞动,厉喝道:“六合剑阵!”

剑光如雨,撕裂空气!

齐齐向将军飞去!刹那间穿过那盔甲刺入身体之中!

将军的头部后仰,身体前倾,顿时僵住!

他被痛楚所激怒!愤怒高吼!

将军猛然挥臂,漫天血雾!

震荡的蛮力将岚卿整个人击飞,重重的撞在墙壁上,胸口内血气狂涌!

“小——心——!”

陶小夭脑海顿时一空,耳膜轰轰作响,她吃力的扭过脸望向岚卿,一时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她向后望去,身后空无一人,她再次扭转过头,目光在紫芊身上定住,刹那间瞳孔暴张!

那将军正向紫芊冲去!

她和夙子翌被面前的冥军缠住,岚卿离得太远!

将军快步逼近——

紫芊无助的闭上双眼,用全身护住他怀中的女婴!

不——!

陶小夭惊慌的摇头,喊声卡在她的喉咙间!

然而——

一声稚嫩的哭声划破空气,尾音隐隐发出兽鸣般的声音!

冲天血涛自紫芊的怀抱中涌出,墓穴开始剧烈震颤抖动!

刹那间昏暗的四周被那片光芒照得亮如白昼!

扑面而来的将军瞬间被腾起的火光泯灭——在半空中化成点点血红星芒。

四周的冥军在刹那间轰然破碎!

半响后,那光芒渐渐泯灭,周围陡然一片窒息般的寂静。

还未等那三人反应过来,两旁墙壁的上刻满的奇特文字散发四射出金色的光芒!

墓穴再次轰隆颤抖!

“发生什么了!”

三人向四周张望着,紫芊仍旧将怀中的女婴紧紧的护住。

突然间!

地面的砖瓦轰然塌陷,四个人的身体急急下坠——

黑暗中,她的耳畔响起了一个声音。

“铭记你的姓名是九炎,铭记你生而为魔的荣耀!”

陶小夭猛地睁开双眼,眼前一个男人裸露着身体将她抱紧,白色外套将两个人紧紧裹住,而她的上身,只剩下一个白色肚兜。

不大的洞穴内,冰天雪地。

陶小夭的周身,一片温暖。

“还冷吗?”

夙子翌的唇瓣毫无血色,牙齿上下颤栗着,浑身不停的发抖。他冻得全身已经发僵,唇瓣变紫,却还在微笑着。

她抱紧了他,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含糊着声音哭喊道:“我不要你帮我暖身子,我一点也不冷,我要你好好活着,用尽一切办法的活下去!”

很多话,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在他还记得她的时候,她就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如今她要把那些话说出来,全部都说出来,就算是面对着一个陌生人。

“傻孩子……脑袋冻坏了吧?我夙子翌……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死?咱俩似乎和岚卿他们走散了……我醒来后就发现掉到了这个洞穴里……不过别害怕……有师兄在,不会让你有事的……”他拢了拢外衣,呼吸急切而剧烈,气息凝结成白雾。

陶小夭抬头看着他,他乌黑的眉睫上结了一层冰霜,她伸出手,替他拂去冰霜。

在那个时候,从来都是他帮她揩泪,帮她擦着脸上的灰尘,掸去衣上的泥泞,她却从未替他做过什么,哪怕这样简单的事情。

“手回去,别冻坏了,听话。”

陶小夭缩进了他的衣服中,她闻着他身上的体香,感知着他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仿佛回到了过去,眼泪不停的往外溢出。

夙子翌的意识渐渐模糊,陶小夭不停的呼唤着他,他回应的声音却一次比一次孱弱。

如果想要脱险,就只有一个办法——将这里摧毁!

虽然她不知道这里崩塌后外面是如何的世界,但现下别无选择,只得拼死一搏。这样,或许还有生存的希望。

陶小夭拥有世间最炙热的火之元气,再冷的寒气都不会伤及她分毫,只不过夏月的这个身体和夙子翌都禁不住这冰天雪地的寒冷,她必须尽快从这里逃出生天。

三年前,她没有能力挽救生命垂危的夙子翌,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要救他!

就当做……弥补当年的遗憾。

她穿上白绸衣服,缓缓站起身,雪花疯狂的拍打在她的黑色长发上,衣襟上。

陶小夭双手快速结印,飘渺流窜的火光萦绕在她的周身。

“临、兵、斗、者!”

陶小夭周身的火焰呼的一声爆燃起来,雪花嘶吼般狂乱的飞舞,呼啸过眉睫!

“他为了你,不会再转世了,随着时间的逝去,这个世界上将不会有人再记得他!

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曾经那个立于西湖湖畔,笑时唇畔染花落,忧时醉舞笑九天,龙灯花鼓夜,长剑走天下的酒圣了!

请你,原谅我对你的一切伤害、敷衍,和自私。

“皆、阵、列、在——前!!”

她背起夙子翌,一跃而起!

“九真焚月!”

巨大而空旷的隧道中,岚卿和紫芊的背后响起剧烈的爆炸声,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震颤,岩石洞穴的顶端噼里啪啦掉下碎石渣。

两个人茫然的相视了几秒,而后急忙原路返回到刚刚落入的宫殿内。

两双锦绣墨履快步走在光滑如碧玉泛着寒光的地上,掀开重重锦帘,拨开层层缀满珍珠宝石的玉帘,来到一扇绣满锦绣山水画的屏风前,透过薄玉般的画布,他们看到昏迷的陶小夭和夙子翌。

岚卿急忙走过去,用手指先后抵在二人的鼻下,感受到了两个人的气息,便放下心来。

“何方妖孽!”

夙子翌猛地坐了起来,手持剑指,岚卿侧身反掌一挡,二人的动作僵持住。

他定睛一看,见眼前的人是岚卿便心中大喜,但他却喜不形于色,而是嫌弃的说道:“你干嘛把我衣服扒下来,想占我便宜吗?”

岚卿起身,负手厉声道:“口无遮拦,早知就不该回来寻你!”说着,他将夙子翌的衣服扔给了他,夙子翌嬉笑着接过。

一旁,紫芊尴尬的笑道:“看来夙兄精神甚好……但是,这位夏姑娘……”

“为什么我……全身……动不了了?!”躺在一旁的陶小夭惊呼道。

夙子翌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抱起陶小夭,急切的说道:“夏月,你是不是中了什么法术?”

陶小夭刚刚用尽了所有元气施展了九真焚月,夏月这个单薄的身躯已经超负荷,四肢完全不听她使唤了。

陶小夭摇了摇头道:“应该没有……”

夙子翌环顾着四周,皱眉道:“此地不宜久留,我背你走,放心吧,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说着,他将陶小夭背了起来。

那一刻,陶小夭忽然想起了三年前,那时她刚和岚卿闹别扭,总是同夙子翌跑到山下去玩,天黑了,该回家了,陶小夭也玩累了。每每如此,夙子翌都会背着她回去。

心中一阵酸楚。

此时,紫芊怀中的婴儿挣脱开他的怀抱,自己爬到墙边,在她触摸到墙壁上的一刹那,原本空白无一物的墙壁忽而出现一副长长的画卷!

几人凭借着幽蓝色的火光,惊愕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岚卿瞳孔微眯,目光忽而变得深不可测,他低声道:“这里,原来是九炎魔兽的墓穴!”

陶小夭心底抽紧,环顾着四周。

六个镂刻金色盘旋龙纹的柱子擎天拔起,殿内空旷,中间坐落着三脚鎏金香炉,两旁,青石矮几,琉璃杯盏,翡翠盘,周围红纱幔帘轻垂,珠帘璀璨,宫灯高挂,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

一尊巨大的九尾魔狼的雕像立于玉阶之上,体魄雄美,强壮的四肢沉稳地扒在地上,然而那长长的眉睫下却饱含深情,那每一丝毛发都精雕细琢,栩栩如生。气势傲然,令人望而生畏。

“你们且看,这墙壁上绘画着妖族祭祀九炎魔兽时的场景。他们用童男童女的内脏来祭祀九炎,试图将他唤醒,殊不知九炎却早已转世。”

“也就是说,咱们刚刚掉入那里时,看到的那些魂魄是在祭祀?!”

“没错,这里画的是请来守墓的冥军。这里画的是此墓穴内的所有机关,这宫殿四方设有法术结界,四方分别为,风、雷、水、火,若想达到宫殿必须摧毁结界。”

陶小夭没有注意去听岚卿所说的话,只是怔怔的望着九炎魔兽的雕像,一股奇特的引力不断的吸引着她的内心。

仿佛,有什么声音在召唤着她,仿佛,她再次听到有人对她说。

“铭记你的姓名是九炎,铭记你生而为魔的荣耀。”

“那这里所画之事又是什么……?”

夙子翌的好奇声使陶小夭从思绪中抽出,转头看向墙壁上的画面。

画面上,一座山崩塌,血流成河,人类被妖魔厮杀,而飞跃在天空中口喷浓浓烈焰的——是九炎魔兽!

而与九炎魔兽对抗的人一袭蓝白道袍,白发飞扬,踏于剑上。

这个人……是岚卿……而这画,是预言……预言九炎魔兽将毁灭人间!

陶小夭的指骨不由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