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中的程宝珠手握成拳,她还从没见过老龄人还能有这副刻薄嘴脸,再加上出口中伤她和恭桦的感情,当下便气恼的皱起眉,转身朝着金嬷嬷吩咐了两句什么。
庞氏和陆老太太性子刻薄阴毒,若是论这等性子,宝珠的确自知比不过,只是这等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招惹她,还是专门往命门上戳,她自然不会相信这对婆媳会对她手下留情。
记得上辈子,陆老太太入宫选秀女,结识了成太妃。那时的成太妃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就想着能在选秀中落选,跟心上人成就一门姻缘。只是那时的陆老太太却满腹心思的想要谋算个好的前程,所以在选秀时算计了成太妃,弄得成太妃年轻守寡。
只是先帝未看上年轻时的陆老太太,这才辗转嫁给了陆太爷。
如今后宅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后宫,最怕捕风捉影,兔死狗烹,如今程宝珠被这对婆媳如此枭削,那股武将家的骄矜傲气早就迎了上来,自然不会咽下这口气,任由这两人欺负。
只是金嬷嬷暗中给陆家婆媳使绊子的事儿,倒是让素来性子安稳、坚韧的黄氏有些不满。
陆典一家现在调走到了永州,今儿个来了虽说了些不中听的,但两家也不是长期粘缠着相处的,她觉得没必要针锋相对剑拔弩张成这般,毕竟家与后宫不一样。所以觉得程宝珠吩咐金嬷嬷做的事儿并不不光彩,也的确印证了陆家老太太和庞氏说的嚣张跋扈,不通礼数。
随着宝珠被黄氏说了几句,屋内的婆媳心情好了不少,方才沉闷的气氛也变得轻松了不少。见黄氏掀帘儿进门,庞氏便起身到她跟前,将一封密信递到她的手中,上面都是些有关陆凯和何姨娘在外面风流的事儿。
“我嫁到陆府,夫君对我不错,何姨娘也是府里的人,出去散散心,也没什么。”黄氏语气淡淡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眼睛里却有点伤感。
程宝珠在门口听到这些难听的话,当下便心烦的转了身,虽说庞氏和陆家老太太跟陆凯有些堂亲的血脉关系,算得上是嫂子,但是就仅仅因为是嫂子,就处处忍让她可恶的言谈举止,这点儿程宝珠绝对做不到。
程宝珠走到园子门口,她知道黄氏说的话是为了陆家着想,但是这种是非不分的过度容忍,却成了宝珠和黄之间水火不容的矛盾点。
都到了这个关头,庞氏和陆老太太还在那里尖酸刻薄的说着何姨娘和陆凯的事儿,程宝珠半路折回,扫了婆媳两人一眼,直接回怼道:“总是关注别人府邸的事儿,到不如好好管管自己的女儿,说这个不对那个出错,你教养的却因为去花楼被退婚。自己做不到的事儿,何必强行要求旁人?!”
这话等于扇了陆老太太和庞氏一耳光,陆老太太直接就气黑了脸,拐杖径直朝着程宝珠的脚下扔过来,“你放肆!乳臭未干的丫头敢来大放厥词!”
“乳臭未干不可大放厥词,难道快要和孟婆汤的耄耋之年可以?”程宝珠丝毫不相让,示意金嬷嬷将拐杖反扔回去。
这拐杖一落地,就有婆子急匆匆的往陆凯那里汇报去了。
陆凯是知道庞氏和陆老太太的功力的,尤其是知道庞氏手撕江南瘦马后,更是觉得这妇人招惹不起,正想着往黄氏园子里瞧瞧,就有小厮跑来,说是工部那边的工匠从光明殿上摔下来,身受重伤。
有那么片刻,陆凯甚至觉得这个工匠摔得很是时候,他素来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是,这次却风风火火地扭头就走。毕竟妇人那些事儿要比工匠这边棘手的多,他一个大男人处理这些事儿,也是为难的很。
黄氏看到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微微皱眉,朝着庞氏道:“可是为了侄女儿的婚事来的?”
其实,庞氏和陆老太太来府里是借着庞氏女儿被退婚这么个由头,真正的原因倒是因为宝珠先前说公爹陆凯,陆凯嫌弃和贵嫔拿着自家的银两斗富,便断了和贵嫔的钱财。和贵嫔恼怒下便在皇上耳边吹些枕边风,说是陆典不处罚将动摇朝里的忠臣之心,对北齐江山不利……
皇帝思前想后,全了陆恭桦的面子后,却借着旁的事儿再次惩罚了陆典。
黄氏侧眼打量了陆家老太太一眼,脸色青黑,一双犀利阴毒的眸子落在宝珠的身上,满腔的怒气若不是忌惮宝珠是安远将军府的嫡女,早就一下发作出来。
半晌那阴沉的脸却挂上了一抹冷笑,陆家老太太弯身捡起地上的拐杖,望着一连冷漠的宝珠,凑近她耳边低声嘲讽道:“先前我这老婆子不晓得你这程大小姐的本事,如今我倒是瞧得真真的,你这般骄横跋扈,恭桦对白姑娘一见钟情,倒也讲的通。”
原本宝珠没怎么往心里去,只是无风不起浪,若是真的没有这白姑娘,陆家老太太怎么会三番两次指名道姓的说?
只是,想到陆恭桦在外面养了外室,宝珠心里像是被什么一把掀开了旧日的伤疤,血淋淋的钝疼。
说完,陆家老太太横斜了庞氏一眼,庞氏心领神会的走到黄氏身边,温声道:“原本就是一家人,我们家老爷比不得二弟,二弟年轻且子嗣繁茂,光是恭桦就光耀门楣,你通融一二,跟二弟陆凯说说,莫要断了和宫中娘娘的往来才是。”
“妇人不干政,父亲常说前朝不可和后宫牵连,之前是因着何姨娘那层亲戚关系,解和贵嫔的燃眉之急,如今和贵嫔成了宫里的主子,便再也和我们府邸无关。”程宝珠走到黄氏跟前,转身朝着庞氏和陆家老太太道:“父亲警告过府里的人,不要牵扯后宫,要不就是给他下绊子。”
陆家老太太和庞氏听后,阴森森磨牙。
这边儿陆老太太阴森森磨牙,庞氏那边儿也不怎么安稳。
到了晌午,金嬷嬷去荷花池旁喂锦鲤,一坐在池边,就突然落进了水中。
宝珠到了金嬷嬷房间里,她想起小时候她对自己的照料,不禁唏嘘叹气,本来一直觉得金嬷嬷凶悍护主,一定会长长久久的守在自己身边,不想眨眼的功夫,就跌进荷花池呛水了。
郎中诊脉后,金嬷嬷突然起身站在窗前,转身望向一侧的梅花图上道:“宝珠小主子一看就是福运之人,夫人您别担心,无论那些侧室再怎么得宠张狂,您还有小主子,还有奴才,奴才一定会拼命保护好小主子,要不奴婢终生都不会心安。”
宝珠握着金嬷嬷的手,金嬷嬷自幼跟着母亲,怡神养气的功夫早就种下了,便是面对陆恭桦时也是喜怒不形于色。如今立在窗前,嘴里说着胡话,一会子喜色表露,一会子昏沉承诺的模样,倒像是产生了幻觉似的。
只是落水怎会出了幻觉?
程宝珠瞧见她的模样,不由的一怔,人一旦年纪大了,病起来也会莫名其妙,金嬷嬷这次倒是瞧着病得不轻。郎中诊脉多次只是说水伤了肺气,旁的也诊不出什么,到不如请个巫医看看……
这时,金嬷嬷回过神来,从那副梅花图中一下回过神儿来,年轻时在安远将军府那些事一下突兀出现在眼前,这种幻像越是喝汤药越是出现的频繁。
宝珠见锦儿领着巫医来了,忙焦急的招呼他给金嬷嬷诊脉。
巫医面无表情在金嬷嬷的双鬓施针,半晌又抬起三指在她的小臂上三段式诊脉,半晌叹了口气,转身朝着程宝珠问道:“少夫人可知道巫蛊之术?”
宝珠皱起眉,北齐宣帝时曾有皇子被巫蛊牵连,打那之后巫蛊之术便成了北齐的禁忌。若是有人用巫蛊术害人,被报到官府定然会死得很惨。但金嬷嬷又不曾出府,怎会贸贸然的被蛊术所害呢?
长廊外的树上,突然有个扑腾着翅膀的黑色虫子一下从窗户中飞走,“是西域秘术虫蛊,只是金嬷嬷身强体壮,在加上刚刚引用了大补的汤药,导致体内热气积蓄,蛊虫受热难受,在身体里走动才会如此痛苦。”
“虫蛊?”程宝珠看着金嬷嬷逐渐粗重的呼吸,不由的蹙起眉。
“暮春时节,只剩下蝶兰,蝶兰清淡又香甜,对蛊虫具有极大的吸引力。现在只要把蝶兰放在香炉中伴着冰片一起烧,然后给金嬷嬷十宣放血,到时那些蛊虫就会受到吸引,等不及的爬出来。。”巫医将蝶兰递给一旁的锦儿,随后朝着宝珠一躬,“少夫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夫人还是细细的搜查一番才是。”
宝珠送巫医出门,一回来,便差小厮和婆子在府邸带队搜查,挨个园子中盘问搜查线索。
两个时辰后,小厮在庞氏随行的丫头身上搜到了一只白色的药瓶,刚扒开瓶子上的塞子,就见一只黑色扑腾着翅膀的黑色虫子猛地飞出来,惊得小厮一下盖了回去。
那丫头见事情败露,双腿一软跪下来,“少夫人,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我……”那丫头一声声的求饶,到最后紧张的牙齿都咬到了嘴唇。
“来人,刁奴用蛊术害人,将她绑到长安府尹那里,重重的审!”宝珠冷冷看了那丫头一眼,言语行间都是彻骨的冷漠。
“少夫人饶命……饶命。”那摇头跪在地上,朝着程宝珠不住的磕头,“是庞夫人,是庞夫人憎恨金嬷嬷刁难,这才策划了用蛊术对付她,跟奴婢无关。”
黄氏听说了这事儿,更是一阵痛心疾首,庞氏闯的这个祸,的确是罪无可恕。只是一家子人,想着不敢祈求其他,只愿大事化小,别生出什么波澜,影响家中男人才是。
宝珠看了黄氏一眼,坚定道,“旁的都好说,只是用蛊术这等子下三滥的手段来谋害我的人,我不上心倒是没个数了,如今我定是要将她送到长安府尹那里,处死也好,流放也罢,总归定要严惩不贷。”
宝珠越说心中的火气就益发忍不住,手紧紧捏着腕子上的镯子,庞氏这辈子最大的念想就是让府中的女儿嫁到皇宫王府中,成为整个长安最荣贵的女子,而她自己也会成为皇亲国戚,若出了这等子事儿,宝珠还要时时谦卑,怂着性子退让,倒真的是白白投生在武将家中。所以让故交长安府尹法办庞氏,这才是一石二鸟的法子,庞氏弄巫蛊不是流放就是斩首,染上巫蛊的罪责,子子孙孙都不得入皇亲,到时庞氏才是真正心疼后悔的时候。
庞氏看到宝珠这般决绝,一时间也慌了手脚,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直接朝着自家老太太求救去了,“我…………我委屈……”
庞氏抹着眼泪,还没走出两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在地上,惊慌地抬眼望着陆家老太太,“我真的不知道那是蛊虫,我只是让丫鬟吓唬吓唬那刁蛮婆子……”
庞氏早年嫁入府中,伺候得陆老太太舒舒服服的,如今陆老太太年纪大了,只管听庞氏的,不管庞氏说的对还是错,只要是从庞氏嘴里出来,陆老太太总是信的。
“有些事,不能乱讲,尤其是这等关乎生死的。”陆家老太太叹了口气,朝着黄氏道:“你性子和稳,如今你家儿媳妇这般冲动不分青红皂白,你怎么也拎不清,若是真的折腾了你大嫂,你以为陆凯那小子会轻易放过你,如此脑筋不转弯儿,也难怪他宠何姨娘。”
听到了陆老太太的话,黄氏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盯着陆老太太,半晌又摇摇头,转身朝着宝珠道:“都是一家人,不要内耗,让旁的外人看笑话,宝珠你让让你大婶母。”
这话一出,就被宝珠嘲讽,回绝了,“若是没做,我自然会让她,如今她用巫蛊害我的人,不就是仗着老太太的声势?!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黄氏为难地看着陆老太太,陆老太太却抽了抽嘴角,其实她根本就怀疑黄氏是不敢招惹程宝珠,才故意做出这等为难的模样,来刺自己,“你们可真是好婆媳,我这个外家人倒成了恶人了?!”虽说陆老太太没有黑脸,也没有动手,但是言语间已经和黄氏渐生嫌隙,关系也更不如前。
陆老太太挑起拐棍,朝着陆凯的园子声色俱厉去了,黄氏不管,自然还有旁人,尤其是陆凯这等注重门第的,自然不会由着儿媳妇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