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将冰雯押到柴房后,黄氏便拉着程宝珠的手叹气,“都怪我管教瑛纨不严,让你操劳这些家事……”
程宝珠淡淡一笑,“都是一家人,也不用说两家话,母亲您不必介怀。”
话是这般说,但是程宝珠当年和陆家一门可是划分的清清楚楚的,他们做什么,她都瞧不上眼。记得那时,陆恭桦还未升到大理寺卿的位置,那时大理寺有个同僚的母亲染了重病,陆家刚定居长安不长时间,也不识得什么神医,便请程宝珠从中帮助一二。
程宝珠虽说当时看不惯陆家,但是在救人性命上还是热心的,便不厌其烦地泛着白各地的医馆,最后找到了徐氏医馆。
只是,徐郎中还未诊脉,徐明月视线就从病人身上落到黄氏的脸上,黄氏满头满脑的汗,唇角也微微的抖着。
看到门外站着的面色惶惶的同僚,程宝珠这才恍然大悟,他们陆家这是用医治同僚母亲为筹码,逼迫那位同僚。
程宝珠睨了黄氏一眼,冷笑摇头道:“拐弯抹角的这般算计人,婆婆倒是好脑筋!”说完将徐郎中一把拽出来,“去将军府找我爹,一刻都不许停留!”
黄氏满脸焦急的拉着程宝珠的手,尽力平静道:“宝珠,你先让郎中诊病,剩下的我慢慢的说给你听。”
看到黄氏还在坚持,程宝珠胸中更像是燃了火似,愤怒的直接甩开黄氏的手,“救好了,再被你们拿捏着逼迫,与其如此,倒不如死了的好!”说完便起身离开,毫不理会黄氏的尴尬。
“你以为你多好,你若真好就不该见死不救! ”陆恭侠抬腿挡在程宝珠的身前,冷笑一声,“你知道里面的渊源么?自以为是的耿直。”
“我便是再自以为是,也断断不会拿着旁人的母亲生死做筹码,去要挟同朝为官的人!”程宝珠气的脸色发红,武将家族出身的女孩儿,总归无法理解文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同朝为官?!”陆恭侠猛地站起,紧紧皱眉,瞪着程宝珠道:“他是个罪人,手里十几条命案,能治的了他的只有他母亲。”
“你总是耿直从容,是因为你被恭桦保护的太好。”陆恭侠逼近程宝珠,冷冷道:“谁都希望干净,可是朝堂之上,庙宇之中必须步步为营,今日不拿这妇人擒了那狗罪人,他日被诬陷的就是恭桦!”
程宝珠那时厌恶陆家厌恶的要命,自然不会认真听陆恭侠的话,只是单纯的觉得他们文人就是只会做些勾心斗角的肮脏事。
如今,经了上辈子那些颠沛流离,程宝珠才真正明白了陆恭侠说的话。
她任性、耿直,是因为陆恭桦一直都在,饶是她做了什么,他都跟在后面给她收拾烂摊子。说起来,不是观念不和,而是她从来没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程宝珠正想着过去那些不知事的时节,忽然听到黄氏在厢房训斥陆瑛纨,黄氏是书香门第最终女儿家的清白,如今出了这等私奔的事儿,自然不会轻易的放下,所以言语间也是尖锐的很。
陆瑛纨本来就被纨绔子弟骗了个干净,如今被自己母亲一说,更是觉得无地自容,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门柱上。
程宝珠看不下去,便走到黄氏跟前,温和道:“年少都有不知事的时候,总要经历些什么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且现在不是训斥瑛纨的时候,而是处理好按察使司家那边儿,还要把背后设计瑛纨的人找出来。尽量把私奔这事儿压下,要不瑛纨的声誉就真的没了……”
黄氏听到程宝珠的话,手指微微一怔,随后叹了口气,“我这活了四十岁的人倒真是不如你们这些年青人了。得了,瑛纨就教给你这个做嫂嫂的了。”
程宝珠看到黄氏妥协的模样,不由的一笑,她起身拉起陆瑛纨,认真道:“现在你要改头换面,做回真正的自己。”
说完,程宝珠便招呼锦儿给陆瑛纨梳理妆容。
这边儿,静娴苑的何姨娘却有些心烦意乱,原本她把陆瑛纨和按察使司家的那个废物点心安排的妥妥当当,不消得半月,陆瑛纨私奔的消息就会传遍长安,到时她就可以彻底击败黄氏,完全地掌握陆家。
谁料半路杀出个程宝珠,不仅动用她娘家安远将军府的势力压下私奔的消息,还破坏她的计谋。
如今冰雯被程宝珠押在柴房,甚至程宝珠还查出了冰雯手上带着自己的玛瑙珠串的事儿,这的确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原先她从来没把程宝珠放在心上,是因为先前的程宝珠似乎根本无意关心陆府的事,而且对陆恭桦也是敬而远之,不肯亲近。她觉得两人处成这样,迟早有一天,程宝珠会跟陆恭桦和离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程宝珠竟忽然转了性。
何姨娘捻着手里的佛珠,心里盘算着整件事儿的得失。说实话她非常不想救冰雯那个贱婢,只是冷眼旁观,那贱婢怕是会把她设计陆瑛纨跟按察使司家公子私奔的计谋全都泄露出去。到时证据确凿,自己在陆府就彻底的败了……
想到这儿,何姨娘紧紧攥着手掌,深吸了一口气急匆匆的去了黄氏的臻园。
丫鬟低眉顺眼的进门,通禀何姨娘来了,程宝珠听到是何姨娘,不由的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帘子掀开的地方,
只见何姨娘梳着流苏髻,头顶斜插着一支五蝠捧寿簪,淡淡的柳眉,薄薄的唇,只一眼就觉得有股独特的风韵。虽说程宝珠从心底偏向婆婆黄氏一些,但说句心里话,若是她是男人,她也会更喜欢何姨娘这般娇润艳丽的。
何姨娘跟黄氏寒暄了两句,听到冰雯这里,就皱眉佯装生气,“那串玛瑙手串儿,是我做姑娘时最喜欢的,前阵子我还想戴,不成想竟被冰雯那个贱婢偷走了,这样的贱婢,岂能饶恕她!?”
程宝珠听到何姨娘这般装相,不由的勾了勾唇角。
她关了冰雯两天,断了不到一天的水粮,冰雯就招认了。
陆瑛纨私奔的事儿幕后主使自始至终都是何姨娘。从一开始的相遇一直到两人私奔,都是何姨娘一步步的指导。而冰雯听命于何姨娘并不是因为那玛瑙手串儿,而是她娘家的弟弟借贷,被放贷者殴打追杀,她迫于无奈才向何姨娘求助。
何姨娘皱眉,朝着黄氏继续道:“姐姐也知道我的性情,我们之间莫要被一个贱婢给搅和了,我们才是一家人。”随后便装作气恼的要去柴房审问冰雯。
程宝珠刚要拦,就见黄氏清咳了一声,示意别着急。
何姨娘瞧见后,不动声色的出了门,这两天以来,她天天焦躁不安,就怕程宝珠会阻拦不让见冰雯,没成想黄氏这个蠢货竟然给她大开门路。
门吱呀一声开了,满脸倦容的冰雯强睁开眼睛,看到是何姨娘,顿时畏惧的角落里缩。
“你当真以为投靠黄氏,她就会保你?”何姨娘挑着冰雯的下巴,勾唇一笑,“你害陆瑛纨清白全无,黄氏恨不得扒了你的皮!”
听到这句话,冰雯畏惧的嘴唇发抖,“姨娘……奴婢,奴婢是被少夫人逼迫的……您也知道少夫人的手段,奴婢若是不招,她当真会折磨死奴婢。”
“她折磨你?”何姨娘甩开冰雯的下巴,威胁道:“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若不主动揽罪责,你的弟弟和你们卢氏满门都要给我陪葬!”
冰雯脸色苍白,还未说话,就见门外一阵脚步声。
“夫人,奴婢撒谎了,从始至终瑛纨小姐私奔的事儿就是奴婢安排的……”冰雯抬头看着黄氏,眼底无神的继续道:“这是奴婢的认罪书,请夫人责罚。”
黄氏坚韧、百折不挠,但是在牵制后宅上却是弱了不少。
她没想到晌午还认罪的冰雯,此刻竟然主动揽下所有的罪责……
程宝珠立在海棠花旁,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从何姨娘踏入柴房那步开始,她就猜到了冰雯可能会独揽罪责。只是她一个儿媳,又不能当着一个姨娘的面儿折损自家婆婆的颜面,便忍了下来。
而何姨娘也利用这一点,将所有的一切推到了冰雯身上。
冰雯沉默不语,一时间,整个柴房的气氛沉闷压抑到了极点。
正在这时,锦儿笑不走过来,将一枚扳指交给程宝珠,“小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用了百两银子。”
程宝珠翻看着那枚扳指,上面是镶着赤金的貔貅,下面有小小的朱文篆字,写着“卢柏轩”。她晃了晃扳指,蹲在冰雯的跟前,“你的弟弟是卢柏轩?”
冰雯一怔,“少夫人为何……”话还未说完,被何氏使了个眼色,冰雯便又垂下头掩饰了过去。
刚进门的陆恭侠看到这一幕,不由的狠狠瞪了何姨娘一眼,嘲讽道:“姨娘脚步真是快,若是去了朝堂庙宇的,指不定比秦桧还要精明几分。”
这话说的就像是大巴掌抡在脸上,何姨娘假意搪塞,装作听不懂,只是一双手在袖里却是微微的抖着。
“妾身比不得男人,只是替夫人管管府里的账目倒是可以的。”何姨娘清了清嗓子,竭力保持冷静。
听到这话,程宝珠却是垂首摆弄着自己的指甲,睨了何姨娘一眼,朝着黄氏道:“母亲,我先前在将军府跟着父亲学过算盘,虽说打的不怎么好,但是管府里这些账目倒是可以的。”
何姨娘听这句话,顿时深受刺激,着急的走到程宝珠的跟前,“府里的账目甚是繁杂,你年纪尚小,管这些事儿,怕是要心烦了。”
程宝珠未说话,黄氏倒是开口了,“宝珠虽说年纪小,但是这个家业迟早是要交给她的,早些历练历练也好。”
黄氏虽说自幼精通书画,但是对于管账上却颇为头痛,所以府里的用度开销还有铺子的支出都是何姨娘管着。日子久了,倒是让何姨娘压了一头,那些丫鬟婆子们甚至更把何姨娘当主子。如今程宝珠要管,她自然是开心的。
何姨娘见到黄氏忽而倒向程宝珠那边,再加上她娘家又刚刚挪用了一笔银钱,顿时有些烦乱发躁。只是这事儿她又无奈的很,只能紧紧攥着帕子,朝着程宝珠道:“账本还在老爷那里,等老爷回来了,妾身再拿过给少夫人。”
程宝珠轻轻一笑,眼波流动,“那便辛苦姨娘了,姨娘操劳了这些年,也该好好歇歇。我这做儿媳的也自然不能生在福中不惜福,操劳些是应该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的我是码字勤快的小蜜蜂,嗡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