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恭桦是前军机大臣陆鎏海的幼孙,陆鎏海生前在北齐是相当名气的人物,人人都知道陆家老爷子官居一品。只是到了后期,陆家人丁不兴,才渐渐败落了。
直到陆恭桦出生,陆家才慢慢的重塑往日的辉煌,先前陆家在扬州定居时,扬州人人都说陆恭桦风采,甚至称他为扬州风华第一,北齐第一美男。当朝皇帝听说了陆恭桦的美名,在殿试选状元时,一眼看中陆恭桦,没说点状元的事儿,倒是直接当着众臣工的面儿把甚得宠爱的幼女晋阳公主赐给他。
只是陆恭桦这个不谙风情的,竟然借着在大理寺办案为由,狠心拒绝了皇家婚事。
程宝珠想着陆恭桦上辈子那些事儿,不由的想起他们当年相识的场景。
那时的程宝珠是安远将军府的嫡女,她总是一身男装的到吵吵嚷嚷的街市上玩闹,整条街都认识程宝珠,生怕一个不小心冲撞了将军府的嫡女,所以处处避让着。谁料有次出街,竟然被一个骑着黑马的少年一下撞倒在地上。
程宝珠跌跪在地上,膝盖有些疼,一双明媚聘婷的眸子死死盯着马上的少年,她那时并不知道马上的人就是新科状元陆恭桦,只是怒目圆整的直接从地上起来,抓起小摊上的茶水洒了他一身。
他看到胸前的那滩茶水先是一怔,随后又似笑非笑的打量程宝珠,云淡风轻的下马,凑在程宝珠的耳边低低道:“男女收受不清,小姐可要对本公子负责。”
“呵,疯了吧你,断袖之癖!”程宝珠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男装,淬了他一声,便一瘸一拐的回了将军府。
从那时开始,程宝珠对陆恭桦的印象就一直不咋地:一个病弱的少年公子哥儿,还敢学着纨绔耍流氓!再者又加上和几个爱说闲言碎语的小姐们偎在一起,听了许多陆恭桦性情阴狠、居心叵测的坏话,自然对他印象差到了极点。
后来嫁到陆府之后,她非常抵触他的碰触,洞房花烛那晚,要是金钗挨的近,她怕是真要插.死他在床上了。
正在晒被褥的几个丫鬟,见了她往老夫人黄氏那边儿去,便白着脸儿急匆匆的去通禀了。
黄氏正和长子陆恭侠说话,听到丫鬟说程宝珠过来送画,不由的微微皱眉。
黄氏永远忘不了半年前的那件事儿。当年程宝珠嫁到陆府,她原本是开心的,谁知明明闪闪的凤冠之下,程宝珠竟然未曾梳妆,长长的发径直从凤冠里垂落下来,当下就落了陆恭桦的面子。
那时,她为了陆恭桦的面子,便拉着程宝珠的手笑道:“虽说你这孩子喜欢清淡,只是大婚应该要艳丽些的。”
“清淡素雅好,我这身子素来不好,清淡些瞧着舒服。”陆恭桦微微咳嗽了几声,伸手挽起红色的锦带,温和的递到程宝珠的手里。
她这个儿子自幼闻名扬州,就算在皇帝跟前也不会折腰,可是为了程宝珠竟三番五次的放下身段。
只是程宝珠却毫无反应,甚至还径直将红色锦带扔在地上,眼睛闭上道:“你是知道我不想嫁给你的,为什么还惺惺作态的?”随后当着众人的面儿,掀开盖头冷笑道:“你别以为我父亲攀附你,我便也一同攀附了去!左右跟你结婚一天,我权当成作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未必能跟你终老……”
为了她这句话,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一病就是半年,也就是那时,黄氏对程宝珠就有了阴影。
“诶?”陆恭侠看了黄氏一眼,径直将一只鼻烟壶放在鼻尖处,嘲讽道:“她给母亲送的哪门子画?不是说不会跟二弟终老?!”
一听说程宝珠过来,黄氏的长子陆恭侠也是脸色一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当年的程宝珠真的是把陆府所有的梁子全都给结下了,那时陆恭侠和几个友人在街上赏花玩月,酌酒吟诗,正玩到尽兴处,忽然见到程宝珠坐在椅子上,示意下人狠狠掌掴一个女子的脸。
陆恭侠看到那女子面色惨白,哭的梨花带雨的,顿时便抿紧了上下唇,大手狠狠地摔碎了酒壶,一把扯起那个女子,“还翻了天不成,当街打人!去衙门!”
女子神色激动,眼眶中的泪水扑簌落下,半个身子也因为哭泣而颤抖,“奴婢是自愿的,奴婢不该和主子戴一样的朱钗,奴婢该死,奴婢愿意受罚,请公子速速离开,莫要惹我们家小姐生气。”
陆恭侠想起程宝珠当年的刁蛮暴虐行为,不由的黑了脸,“二弟真的是病糊涂了,她程宝珠哪里比得上晋阳公主,不就是相貌上出挑些?!女子皮相哪里比的上品德重要!”
黄氏扣上茶杯盖儿,淡淡道:“你少说两句,年少总有个不知事儿的时候。”
黄氏垂着柔顺的细眉,微微带着皱纹的眼睛微微看着窗外的海棠,自己的大儿子陆恭侠虽说是个乐观性子,只是侠义心太重,见到程宝珠那般殴打婢女,自然对她有些针尖儿对麦芒。
“您也别总是庇护她,她嫁到府里半年,可曾为二弟做过一丁点儿暖心的事儿?!”陆恭侠皱眉,指责道:“若是不娶她程宝珠,二弟的婚事能从东街排到西街,试问长安哪个适龄的女子不喜恭桦?!”
这话说的太过直接,让在房里伺候的丫鬟顿时有些尴尬,想出去不是,继续听更不是,只能垂着头战战兢兢的煮着早已经沸腾百遍的茶水,熬度这股子尴尬。
黄氏淡淡一笑,“君子不以一事取人,宝珠她虽说为人耿直,但是心地善良,想必当日那婢女也有错,你少说两句。”说完挥退了房里的婢女,拉着陆恭侠的手,低低道:“人人都有难言之隐,她那般作为,定然是先前在将军府遭遇了什么,你不要总是挑刺儿,你自己还不是十年了还没中个状元?!”
黄氏这句话倒是真真解了程宝珠的围,守在门口的丫鬟甚至觉得是长子陆恭侠在找事儿。
“我懂母亲的意思,只是长安美女如云,娶了哪个不比娶她好?”陆恭侠握住茶盅的把手,修长有力的手指微微敲着上面的莲花,“女子恃宠而骄,是最最要不得了,二弟迷她迷的要命,您也跟着偏心她。”
“我要是有二弟那般丰肌秀骨,一表人才,我早就休离她了。”陆恭侠眼神透着嘲讽,环抱着胸,全然一副针对程宝珠的模样。
“你考你的状元去,有这般文采,怎的不中个状元!她是你的弟媳,你怎么跟个外人似的来劲儿了!”黄氏皱眉,训斥了长子两句。
黄氏性情坚强,能在府里站住脚,就是因为深明大义,分的清是非。
她虽说对程宝珠的一些做派看不顺眼,但是经历了陆恭桦拒绝皇亲这番风波,黄氏心里就渐渐的平静了。她的儿子虽说从没有要过什么,可是对程宝珠身上却是毫不妥协,即使如此,她又强逼他作甚,左右她程宝珠不惹出大事儿来便是。
其余的,让他们自己调节去,左右这辈子能共枕眠,那便是前世修下的缘分。
这边儿,程宝珠穿过假山,看到黄氏院子里养的那些娇娆的海棠,顿时就有些心旷神怡,程宝珠初初嫁到陆府时,对黄氏是一百个看不顺眼,自然不会有欣赏黄氏园子景色的兴致。
只是现在,她不想再过的那般剑拔弩张,她想善待黄氏,决不让陆恭桦在婆媳关系上为难,虽说陆恭桦从来都是偏向她程宝珠……
水晶帘子被婢女掀开,程宝珠笑着将那个精致的檀木盒子递到黄氏手里。
黄氏挑了挑眉,唇角带着客套的笑,只是下一刻看到是父亲生前的笔墨时,顿时红了眼圈。
这字画,黄氏足足找了十五年,求遍天下画桩,如今她能找了这幅画,黄氏自然明白她是用了心的。
“好孩子。”黄氏爱怜地拍拍程宝珠的肩,“我知道恭桦身子不好,也委屈你了。”
程宝珠见到黄氏这般宽容大度,顿时也是心里一松,随后将另一只五寸长的锦盒推到陆恭侠的跟前,柔声道:“大哥,这是我娘家的一封荐书,大哥有心仕途,这封荐书想必是有用的。”
陆恭侠是个乐观、无忧无虑的人,从来不会记仇,只是对程宝珠暴虐的印象牢记在心,所以第一反应是推开了锦盒。
“送东西来不过是借口,真以为我会信了你不成?”陆恭侠长眉微微一挑,言语里全是冷嗤,“我有心仕途,会通过正道,不劳费心!”
“不得无礼~”黄氏斥责陆恭侠一声,又起身安慰程宝珠半晌,只是程宝珠却并不觉得陆恭侠讨厌。因为一般能把心里话直接说出来,都没什么坏心眼儿。
黄氏抬手一边呵斥一边挥退陆恭侠,随后又拉着程宝珠的手,温和道:“这是个没脑子的,不像是恭桦,你别理他。”
程宝珠笑了笑,其实,她对黄氏和陆恭侠的恶劣也不过是冰山一角,她私下对陆恭侠的那简直……也不知陆恭桦上辈子是怎么忍下来的。
程宝珠细细抿了口茶,微笑着看着逐渐晃动的海棠花影,能再次拥有陆恭桦何尝不是一种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