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米歇尔一行随便找了处空地坐下休息。
侍从凑上前，递上水和干粮，低声道，“殿下, 咱们已经抵达皇家学院。再过一日，就能赶到克莱顿。”
皇家学院？
米歇尔微微闪神，轻声呢喃，“没记错的话, 诺亚就在皇家学院任职。”
“对，他在学院当荣誉教授。”侍从附和道。
米歇尔垂下眼帘, 不知在想什么。
侍从觑着脸色, 小心翼翼地询问, “据我所知, 哪怕学院放假，二皇子也不会离开实验室。您要是想见他，不如由我陪您走一趟？”
“见了又能说什么。”米歇尔自嘲地笑了笑。
侍从思量许久, 试探着道, “祝他新年快乐？”
米歇尔, “……”
他看着侍从, 半天没出声。
侍从缩了缩脖子, 辩解道，“今晚本就是家人团聚的日子。”
他跟诺亚, 与其说是家人，倒不如说是需要相互提防、以免被坑的竞争对手。
米歇尔心中叹息, “见一面也好。错过这次，下次再见不知道会是几年后。”
说着，吩咐其他人在原地等候。而他自己，大步迈开，带上两名侍从向学院深处走去。
实验室里，诺亚闷头吃蛋糕。他头一回觉得，过年是件很棒的事，要是天天过年就好了。
爱丽丝见他吃得香，莫名被勾起食欲。她在冰激凌上额外铺了层饼干屑，然后一口咬下。
蛋糕松软，饼干屑酥脆。两种不同的食材混杂在一起，口感十分奇特。
“好吃么？”诺亚抬眸，颇为好奇。
“好吃，我很喜欢。”爱丽丝说。
诺亚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似乎想尝试新的口味。
他还没来得及提出请求，门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没多久，助理路易斯的嗓音响起，“教授，大皇子求见。”
他来干什么？诺亚不自觉皱了皱眉。
“外人需不需要回避？”爱丽丝问。
诺亚一把将她拉住，立场坚定，“不，你不用走。”
开玩笑！他还惦记着晚上吃豪华套餐，哪儿能轻易放厨师离开？
“不会是刻意跑来见我，大概碰巧路过，所以过来见个面，随口聊几句。说完想说的，自然会走。”诺亚的嗓音无比淡漠，“路易斯，让他进来。”
房门打开，米歇尔扫了一眼。下一秒，他惊讶地发现，屋里除了诺亚，还有道熟悉的身影。
“爱丽丝女士？您怎么在这！”他既震惊，又错愕。
“过年前夜，习惯在这儿吃夜宵。”爱丽丝简单解释了一句。
然而她的说法不仅没能消除米歇尔心底疑虑，反而让人更加困惑。
什么样的关系，才会过年前夜待在一起？
既然她跟诺亚认识，那么出现在维拉拍卖所必定不是巧合。难道排挤三皇子、接下第四骑士团订单，都是早有预谋？
如果猜测是真的，那么诺亚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米歇尔越是深思，心里越是直冒寒气。不一会儿，后背被冷汗浸湿。
诺亚见哥哥脸色突变，便知道他又想多了，“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肯定是错的。”
米歇尔不答反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大致能猜到。”诺亚用餐巾按了按嘴角，嗤了声，“反正琢磨来、琢磨去，都是那几件事。”
这俩人，说话跟打哑谜似的。爱丽丝嫌弃不已，默默吃蛋糕。
米歇尔沉默一瞬，朝路易斯等人挥挥手，“你们先退下。”
“是。”侍从躬身退出房间。
路易斯相当不情愿，但他无法违背大皇子的指令。再加上二皇子没有开口让他留下，最终只得跟着走出去。
等到屋子里剩下三人，米歇尔缓声道，“你是故意让爱丽丝女士接近维拉拍卖所的吧？打的什么主意？”
诺亚莫名其妙，“她缺钱、缺稀有材料，于是想办法收集，关我什么事？”
“难道不是受你指使？”米歇尔抿了抿唇。
“她又不是我的手下，为什么要听我派遣？”诺亚反问。
分明关系亲密，一块儿过新年。事到如今想撇清关系？晚了！
一瞬间，米歇尔脑海中浮现起无数杂念。
在今天以前，他一直觉得诺亚虽说不爱理人，但秉性不坏，不像理查德那样惹人厌，还整天想着算计别人。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不敢确定。长久以来，自己是不是被表象蒙蔽，被诺亚耍的团团转。
“图谋皇位、蓄意铲除竞争对手才有撒谎的必要。从头到尾，我就没想过要当下任皇帝。”诺亚看着这帮人就嫌烦。
“有些人捡了块宝石，喜欢的不得了，就以为全帝国的人都要跟他抢，殊不知别人根本不感兴趣。”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跟抢夺宝石（强行）扯上关系，你们累不累？”
米歇尔，“……”
听起来有些道理。不过……他是认真的么？
米歇尔仔细打量诺亚，却分辨不出他说的话是否出自真心。
浅薄的语言无法证明，诺亚索性采取行动。只见他瞬移到米歇尔身后，骤然出手！
米歇尔一惊，迅速拔剑反击。
诺亚顺手从空间戒指里抽出佩剑，发动猛烈攻势。
两人不由分说，你来我往地打起来。
随着时间推移，米歇尔越打越心惊。要是用了魔法，诺亚跟他打成平手也就算了。可事实上，除了最开始的瞬移，诺亚再没使用过法术。
也就是说，对方只靠剑术，便能缠住他。
“锵——”一股巨力从剑上传来，米歇尔忍不住一连后退好几步。
诺亚一动不动，表情孤高，像是匹独狼。
米歇尔陡然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什么打成平手？诺亚的剑术分明在他之上！
“原来不是魔法天才，而是同时具备魔法、武术天赋。”他暗暗心惊。
诺亚再次瞬移。下一秒，他挑开对手佩剑，转眼将人制服，“全系法师Lv.97、剑士Lv.97、刺客Lv.95、炼金术师Lv.99、药剂师Lv.93。”
“如果我想，皇位早就是我的了。”
“听明白的话，就别再把我当竞争对手。”
米歇尔怔立当场，哑口无言。
有能力抢夺，却始终没下手，这的确是无意皇位的最佳证明。
他心情错杂，半天没吭声。
爱丽丝适时开口，“我缺钱、缺稀有材料，需要赚外快，所以才找乔治合作。这是私人行为，与诺亚无关。”
接着她指向米歇尔，“希望定制装备的顾客。”
随后指了指诺亚，“希望我供应一日三餐的食客。”
最后耸耸肩，“恰好彼此之间都认识，碰巧在实验室里遇见，事情就这么简单。”
米歇尔，“……”
看样子，的确是他想多了。
“我先启程，从王都出发，为何您会赶在我前面抵达学院？”话没说完，他反应过来，“空间法师，瞬间移动。”
爱丽丝纠正，“是全系法师。”
这天晚上，米歇尔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失去语言能力。
“没其他事的话，你可以走了。”诺亚下逐客令。难得的好心情被消磨殆尽，他板着脸，说起话来一点不客气。
事情过于凑巧，以至于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好好的气氛被搞砸了。
米歇尔长叹一声，“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得说一句，我从不曾肖想那个位置。”
“小心防范，是因为不想被利用，不想被算计。”
“皇位只会是理查德的，这点明摆着。当年祖父意外逝世，父亲匆忙继位，帝位坐的并不安稳。是艾格公爵伸出援手，帮他镇压反对势力。作为回报，下任皇帝必定是艾格公爵的血脉。”
“理查德有能力，继任帝位理所当然。没能力，那便作为傀儡，被人操控。不管怎么样，帝位轮不到你和我。”
“今天过来，只是想跟你说句‘新年快乐’。”
话音刚落，米歇尔深深看了诺亚一眼，转身离去。
房门打开又合上，不多时，脚步声响起，逐渐远离。
“他走了。”爱丽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恩。”诺亚应了声，眸光闪烁，显然内心深处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你是个天才，虽然遭人非议，但起码有足够的武力防身。说不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比你受了更多苦。”爱丽丝客观分析。
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倏然变得清晰。
诺亚恍惚间记起，自己展露出惊人天赋、被当怪物时，米歇尔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从不制止侍从、侍女过分的言论。
可当他们单独待在一块儿时，米歇尔从未出言讥讽，甚至会提醒他，“就算你生来跟别人不一样，也可以伪装成一样。”
那是冰冷的王宫里，除去路易斯，仅存的一点温暖。
也许年幼的时候，他曾责怪米歇尔冷血无情。可是长大后回过头看，他才惊觉，那人看似冷漠，实际是无能为力、自顾不暇。
奇怪，那么明显的善意，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诺亚微微发怔。
“你还好吗？”爱丽丝心说，要不是她知道面前这位是挂逼，简直要怀疑方才是不是受到精神攻击。瞧这恍惚走神的模样，心思压根不在这里。
“我去找他。”诺亚蓦然开口。
“找他做什么？”爱丽丝追问。
“他说完‘新年快乐’就跑了，我还没来得及答复。”诺亚正色道。
爱丽丝看着他，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而且蛋糕太多，吃不掉。”诺亚义正言辞表示，“干脆把多余的塞给他。”
想到就做。
诺亚带上六个纸杯蛋糕，瞬移出实验室。
见状，爱丽丝好生感慨，“不愧是兄弟，一样的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