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住了两位江湖人士,还是要去抓江洋大盗。
郁桃今日出门的时候,特地绕去官府的布告栏看了一眼,果然在那看到了一张告示。那江洋大盗满脸横肉,凶神恶煞,再看告示上的内容,手中竟然也已经有着无数条人命,干的也都是杀人劫财的事情。
郁桃摸了摸脖子,感觉有点凉凉的。
她追在沈度后头,拉着沈度的衣裳,偷偷摸摸问他:“我看那告示上说,那江洋大盗最喜欢对有钱人下手,我们……我们应该不会被盯上吧?”
沈度闻言失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江州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家,我们只是过路的人,若是大盗行窃,也会事先打听城中富户,如今遭殃的也都是这些人。行走在外,切记财不外露,这样才不会被盯上。”
郁桃点了点头,这才放下了心。
她特地留意这方面的事情,一时间听得就有些多了。
今天她跟着沈度到了铺子里的时候,就听伙计们在讨论着那江洋大盗的事情。
“这大盗已经在江州许多日子了,昨日夜里,听说朱员外家中就遭了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抓住。”
“不是说官府特地请了两个大侠来?”
“请了,可昨天夜里,就是在那两个大侠的眼皮子底下,让人给溜了。”
伙计又是一阵唏嘘。
郁桃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一眼,小声问沈度:“官府请的两位大侠,是不是就是住在我们隔壁的那两人?”
“应该是的。”
郁桃心中有些惴惴。没想到这话本中才会有的故事,竟然就在她的身边发生了,连话本中的主要人物都成了她的邻居,这种体验,郁桃还是头一回。
他们就是普通人家,什么时候还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啊。
等到回家时,郁桃又忍不住多看了隔壁宅子一眼。只是隔壁大门紧闭,也没听到传出来什么声响,也不知道在不在里面。
晚上,照旧说是做着沈度布置的文章,郁桃咬着笔杆正在思考着,忽然听到窗外一声重物落地声,还有一声忍耐的闷哼。她就坐在窗边,立刻就发觉了。
郁桃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扭头看了过去,只看到紧闭的木窗。
她犹豫了一番,迟疑地站了起来。
“怎么了?”沈度抬头问她。
“外头……”郁桃有些害怕地靠到了他身边:“外头好像有人。”
如今江州正在传着关于江洋大盗的事情,郁桃一听到外面的动静,便立刻想了起来。
她可没半点功夫,连动绣花针都不在行,更别说动拳脚了。
沈度将她护在身后,安抚地拍了拍,才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扇窗户。他没有打开,只隔着窗户看,隐隐约约好像是看到窗外有一个人影。沈度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给郁桃使了一个眼色,示意郁桃躲好,郁桃连忙往屋子里面跑了两步,又不放心他,便趴在内室门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郁桃左右看了看,随手拿起放在旁边的花瓶,只等着要是有歹人闯进来,自己就将花瓶砸过去。
就在这时,外头又有一道人影闪过,紧接着,窗户被人敲了敲。
沈度迟疑,站在窗里面应道:“是谁?”
“是我们。”门外的声音有些紧张,听着是一道男声:“我们是住在隔壁的人,我师妹受了伤,能不能借你们的地方躲一躲……”
沈度狐疑:“你们的宅院不就是在隔壁?”
“我们在江州落脚,已经被发现了。”沧海派师兄说:“我师妹受了重伤,行动不便,能否暂借此处躲躲,你放心,我马上就会离开,敌人只有一人,我们要抓的大盗逃走了,我就是要去追他。他也受了重伤,若是不趁机追击,恐怕就没机会抓住他了。”
沈度回头看了郁桃一眼。
郁桃也有些迟疑。听这番话的意思,那女侠受了重伤,要是他们不管,说不定命都要没了。
这话本里才会发生的事情,如今真的到了眼前,眼看着就是一条人命,郁桃还当真有些不知所措。
她迟疑了许久,才忐忑地点了点头。
沈度平日里一直在结善缘,没道理现在见死不救。听那大侠说得诚恳,要当真是行侠仗义斩奸除恶的大侠,也不会把危险往他们普通人家中引。
得了准许,沧海派师兄才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正门将他的师妹抱了进来。
郁桃放下花瓶,便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等她看清了女侠的样子,连忙捂住了嘴,才没有发出惊呼声。
如师兄所说,女侠身上受了重伤,人也已经是半昏半醒,身上的衣裳都染上了大片的红,若是不早点救治,恐怕就不好了。师兄将女侠放下,才满脸歉意地道:“今日要麻烦两位,等我将那大盗抓到以后,定会重谢两位。”
沈度颔首:“你快去吧,抓人要紧。”
师兄从怀中拿出金疮药,将所有药物都留了下来,才提着剑急急追了出去。
郁桃也不敢耽搁,连忙去叫其他人。好在他们商队行走在外,最怕有什么病痛,带出来的其中一人也懂些医术,算是半个大夫。
只是为难的是,女侠虽然是江湖人士,到底也是个姑娘,而他们商队中的半个大夫,却是个男人。
郁桃苦着脸,哆哆嗦嗦地拿起了药瓶,她将内室帘子放下,沈度和大夫站在外头,一便给她指挥。
郁桃小心翼翼拿剪刀剪开了女侠的衣裳,露出底下的刀伤时,顿时撇开了头。
大夫还在外头道:“少夫人,动作一定要快,早点把血止住,不然这血流光了,命可就没了。”
沈度斥道:“你别吓唬她。”
郁桃快要哭了。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鼻间全都是血腥味。
郁桃给自己做了数次心理准备,心中将那个把人丢下就去追大盗的沧海派是师兄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才小心翼翼,哆嗦着手,按着大夫的指挥给女侠处理了伤口,上了药,又将伤口包扎好。
等她将女侠的衣领拉拢以后,身上也大汗淋漓,仿佛自己的命也跟着没了半条。
当郁桃掀开帘子走出去的时候,小脸也惨白惨白的,差点没站稳,直接扑进了沈度的怀里头。
沈度连忙接住了她,关心的道:“没事吧?”
“没……不,有事。”郁桃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可怜兮兮地说:“我晚上肯定是睡不着了……”
沈度哭笑不得,安抚地拍了拍她,才扶着她走了出去。
他们的屋子让人占了,只能去客房凑活凑活了。沈度让会些拳脚功夫的人守在外头,保护那位女侠的安危,一有什么动静,就来告诉他们。而他则带着郁桃去了厨房,自己亲自下厨给她做夜宵。
郁桃惊吓过后,果然觉得肚子咕噜噜叫得慌,她趴在桌上,眼见着沈度拿起一个番茄,连忙喊道:“不要,不要红的。”
沈度微哂,给她下了碗素面,卧了一个鸡蛋。
等郁桃再吃饱,连碗底的汤也喝得一干二净,才感觉手脚热了回来,自己也重新活了。
她心有余悸地道:“这行走江湖,可真不容易啊。”
“是啊。”
“度哥哥,你是没瞧见,她那刀伤这么长。”郁桃比划了一下,几乎斜跨了后背:“闯江湖真是太可怕了。”
“是啊,你连绣花针戳到了手指头都受不住,如今知道江湖有多危险了吧?”
郁桃拍拍胸口,“我再也不乱想了。”她还羡慕过人家大侠铲奸除恶多风光呢。
被这事情一打岔,郁桃的文章都忘了写,沈度也不强求她写完,哄着她去客房睡了。
郁桃睡着了,晚上还做了噩梦。
她梦里头一阵刀光剑影,又是大片的血红色,吓得郁桃在梦中怕得不行,到了后半夜,梦里头的内容才又换了一个。
隔了好多天,她可总算是又梦见沈度了。
她的梦里总算是出现了女侠。依旧是在京城之中,女侠和她的师兄在江湖行走,追着一个恶人的脚步,一路到了京城,误将‘沈度’当做了那恶人,惹出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事。
郁桃旁观着自己的梦,可笑不出来。
她看着梦中女侠先对‘沈度’生了情愫,又误会‘沈度’是恶人,一时在道义与情爱之中挣扎,到后来发觉是自己误会了‘沈度’,才又大胆的追求他。
江湖人士,到底是比大家闺秀直接许多,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更别说郁桃梦中的‘沈度’还是个毫无坚持的滥情人,女侠很快就打动了他,成了他的几位夫人之一。
郁桃冷眼看着两人在梦中你依我浓的模样,再见‘沈度’跟着女侠回了她的师门,她师门上下都对他们表示祝福,尤其是女侠的亲爹,沧海派的掌门,非但不介意‘沈度’家中已经有了数位夫人,还对沈度大加赞赏,好像自己女儿嫁给了他,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一般。
郁桃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她将梦里所有人的表情都仔细观察了一遍,见所有人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和祝贺,等醒来以后,也不禁长长吐出一口气。
原来不是她不对,是她梦里这些人,脑子都有问题。
那江湖门派,瞧着门派不小,在江湖中地位也不低,哪有上赶着给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商人做妾的?
更别说她梦里头的‘沈度’,连她的度哥哥的万分之一的好都比不上,那样一个大烂人,连一心一意都做不到,还说什么幸福?
郁桃心中的复杂情绪翻腾,翻腾了许久,又情不自禁地对梦里的女侠生出了同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