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家按捺住一肚子的火气,回到了老宅。
他嘴巴里心悸晕倒,在家休养的苏婉正坐在花园里悠闲地喝茶,手边放着的是一本管理学的书籍。
见李管家面色不对劲,苏婉脸上的表情变都没变,只给坐在身边的李管家倒了一杯温茶水,“这是怎么了?不是去医院通知乔乔了吗?”
李管家接过茶水,心里的郁气终于散了一点。他转了转手里的杯子,“余家那个老三,余九歌也在孟泽的病房,生怕我们在这个关头做了什么事情。这个孩子该管管了。”
“他们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二夫人看李管家的神态,大致明白李管家可能在余九歌面前受了气,心里正不舒服。不过她也没有闲情雅致再去哄男人开心,人生的前几十年她哄够了。“我这个位置最容易招闲言蜚语,你又跟我走的比较近。他们在我面前收敛一二,在背后只能拿着你出气了。”
李管家叹了一口气,眉心一皱露出几道皱纹,“拿我出气没事,等度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也是,在孟家大概只有我们希望孟泽能够无病无灾,一直安安稳稳的躺着。”苏婉说着看向花园里盛开的正鲜艳的牡丹,那是特意从洛市移栽过来的,花期就在这几天。只不过可能因为地理因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些话到底不如在洛市那般明丽。
李管家知道二夫人什么意思。孟泽是个植物人,公司里一些孟泽的亲信成员还能暂时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是孟泽一旦死了……那苏婉也没有把握顺利执掌孟家。
“我看那楚乔乔和余九歌倒是走的很近。”李管家道。
苏婉拿起书漫不经心的回答了一句,“走得近就走得近吧,一无所有的人想要爬上一定的高度,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我不也是用了二十多年才能有今天。他们要么是在背后辱骂我,要么是商量如何保全自身,现在慌得应该是他们,不是我们。”
李管家闻言也微微笑笑,目光里是遮掩不住的怜惜。也是,这个时候棋盘上他们已经胜了,要慌乱的也不是他们。
楚乔乔在李管家离开后敲了敲孟泽的病房,打开门就看见余九歌低着头背对着她坐着,从背影就可以看出这个人现在正在悲伤。
楚乔乔心里也不知不觉的升起一股同样的情绪,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孟泽,这个不知道什么性格但肯定非常出色的男人——她名义上的丈夫。如果她没有穿过来,这个男人是不是要遭受同样的事情?被人撞至成植物人,母亲也被杀害,莫名绑定了一个妻子,还被戴了绿帽,自己唯一的孩子却落在仇人的手里。他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只能无声无息的死去。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背负着巨债的时候没有这么无助,如今沦为别人手中摆弄的棋子,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寻求解脱,尽早离开这个棋盘。
“李管家走了。”楚乔乔深吸一口气,对着余九歌说道,“你先出来,我们谈谈你说的条件是什么。”
楚乔乔见余九歌动了动,像是在拿什么东西擦眼睛,她低着头掩上房门,给这个大男人独自伤感的时间。
过了一会儿余九歌才走了出来,楚乔乔看着他红红的眼角,闭嘴不言。她上辈子没有什么好朋友,打工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生活,她也无法理解这种兄弟之间的感情,不过,她还是有些羡慕的。
“可以离开孟家。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这个时候送你们离开苏婉的势力范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嗯。”楚乔乔点点头,她很开心余九歌同意她的想法,“你的条件是什么?”
“带着泽哥一起离开!”
余九歌神色坚定,楚乔乔却皱了眉头。说实话,她的未来里从来没有设想过有孟泽的存在。带着平安一起离开是因为她舍不得也放不下这么一个惹人心疼的小孩子,待在一个群狼环伺的家庭。
楚乔乔一直觉得自己与平安有缘分,哪怕只相处了短短的几天,可是让她想想夜里没有平安暖暖的小身子,白天没有平安香香糯糯的亲吻,就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她与平安互相需要。
可是孟泽呢?孟泽是她的……丈夫,不过楚乔乔心里没有承认这一点。日后在楚家湾养活一个平安,楚乔乔觉得自己还有能力,可是再照顾一个植物人呢?
照顾病人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完事的。楚乔乔这几天也在病房看孟泽每天有多少人精心伺候着,孟家资产庞大,可以给他最好的,可是孟泽依旧日渐消瘦。她一个人,实在没有办法照顾的了小孩子和一个病人。
最重要的是,她跟孟泽没感情。
楚乔乔觉得余九歌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还未等楚乔乔开口,余九歌就继续说道,“华姨和泽哥账户上是有财产的,不过你们避居在楚家湾,苏婉可能会找各种借口,昧下这笔财产。当然这也说不准,为了不给你们离开孟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些钱先不要,等日后我和涛子一定会如数交给你们。”
楚乔乔皱皱眉,她卡上有当初在楚家时楚父楚母诱惑她嫁人打的两百万,这些钱足够她和平安在楚家湾生活了。可是该是平安的,她不会要,她也一分钱不让。只是她没有能力这个时候让二夫人吐出钱,如此还不如相信这个在书中始终帮助男主的余九歌。
“可是,我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平安和孟先生?”楚乔乔吐出她的疑问。
“我会请个护工跟着你们一起。这个你放心,还有,每个月你的户头我会给你打二十万,你不用担心在那里没有生活费。”
“不用了吧?我手里还有些钱,在乡下花费并不高。”
余九歌只是艰难的笑笑,眼眶不自觉的红了。
其实这个时候他已经做好了跟孟泽永别的念头。植物人苏醒的概率,医生已经明明确前的跟他们说清楚了。全国最好的医生,不管是中医西医都说需要保守治疗,没有把握泽哥一定会苏醒。
孟泽已经昏迷已经六七个月了,还是一点没有醒来的迹象,其实余九歌他们心里都明白,孟泽可能真的一睡不醒了。
看看以前最爱运动的一个人,现在面色枯黄,骨瘦如柴的模样,孟泽在这里都没有醒来,余九歌不信在楚家湾会有奇迹发生。
他也压根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护送他们离开孟家,每个月给楚乔乔打钱,可能是他这个兄弟最后能为孟泽做的事情了。
“没事,我也是为了泽哥和平安。”
楚乔乔立即闭口不言了,再怎么样她也没有权利拒绝别人对孟泽的心意。她没有立场。
两个人细细商量了搬离孟家的前期准备工作,余九歌负责派人去楚家湾将房子打扫装修一下,他交代楚乔乔什么事情都不用理会,其他的交给他就好。
楚乔乔点点头,平日还是一如既往的三点一线,只是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那感觉像是鸟儿快要挣脱了牢笼一般,既紧张又迫切,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大夫人的骨灰从美国空运回来,葬礼会在明天办,李管家已经通知楚乔乔到时会有人来接她。楚乔乔点点头,当天她任由一位打扮的很时尚的女士给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又在头上夹上白色的小花。
衣服李雪也已经准备好了,是黑色的女士西装,胸口同样别着白色的小花。不管主家有没有人去世,这些在别墅工作的人员依旧一丝不苟。
楚乔乔有些尴尬的穿上这些,她心里没有把自己当做孟家人看待,现在却以一个儿媳妇的身份去祭奠大夫人,说起来真的有点荒诞。
更荒诞的是,这场葬礼是由二夫人主持——这个大夫人生前最记恨的女人,不仅抢了她的丈夫,害了她的孩子,夺了孟家的家产,如今还假惺惺的主持她的身后事,以博得美名。
若是夫人的灵魂还在,肯定会化作恶鬼日夜缠绕在苏婉头上,让她夜不能寐,不得安宁。
平安同样是黑色的小西装,严谨又肃穆。楚乔乔蹲下来给他整理一下衣服,看了眼平安懵懂又充满悲伤的眼睛,叹息一声,然后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平安是懂的,尽管他不理解,他也知道今天是永远的送奶奶离开的日子。那个不爱笑,每次见他神情却温和下来的奶奶。
楚乔乔心里五味杂陈,她真想给这个孩子一个幸福的童年,用她的微小的,薄弱的力量,庇佑着他长大。
今天的天气似乎也呼应着人们的心情一样,早晨醒来细雨就朦朦的下着,细如牛毛,黏粘在身上,摆不脱挣不掉,让人心里闷得喘不过来气。
楚乔乔带着平安来到葬礼场时,人还稀少。
她被领到二夫人苏婉面前,只见这个女人身后已经跟着一位男士,约莫二十四五的样子,身穿黑色的西装,手腕带着一串佛珠,整个人也如这三春的雨一般,缥缈温润,又清冷。
楚乔乔心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