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悬垂在半空, 徐明月目光温和地抬头望着天上的月, 这几日来兴许是孕吐的事儿, 半宿里总是睡不着觉,且今个儿还梦见了前夫龙陆银。
当年若非自己的父皇, 想必他该是逍遥的一辈子,现在不止没有逍遥,且被天下嗤笑辱骂,其实他没有错,不会用兵更没有错,只是身在乱世的无奈。
徐明月看着天上那轮淡淡的月,不由的有些发呆,之前她嫁到龙府, 当时她还不知道龙府的是,他俩就经常围坐在凉亭子里一起赏月饮茶,聊着天下最好玩儿的事儿。
他脾性很温和, 从来没有发脾气的时候, 只是有些不懂得怎么哄女人, 那时徐明月喜欢戴孔雀羽的朱钗,他便弄了只毛茸茸的小狗儿, 一大清早的就把她给舔醒了, 弄的她脸儿上全是口水……
如今却是物是人非,阴阳相隔。
她抓了一把小小的鱼食儿扔进前殿的养的金鱼池里, 淡淡道:“他日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记忆抹不去, 只愿他来世能遇见适合的人吧。
正想着,就见侍卫通传说龙陆银的远房亲戚来了,还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现在站在宫门外等着徐明月。
徐明月看着水池里游动着的金鱼,碧波粼粼的池水里,很多条带着鳞片的小金鱼欢快的摇摆尾巴,前赴后继的追逐着,圆圆透明的小嘴儿里不断的吐着一串串莹亮的泡泡,活脱脱的就像年幼活泼的小孩子。
看了好半晌,徐明月淡淡道:“带她们进来。”
那妇人一进门就哭的十分伤心,一边抹泪一边推搡着还女孩儿,急切道:“大长公主,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儿了,丽儿这孩子被光禄寺卿的庶子退婚,现在弄的满城风雨的……”说着那个夫人拉着女孩子的说,朝着徐明月的眼前摆弄,“您看看,都被那家人打成什么样子了……”
小女孩儿丽儿被那妇人这般不管不顾的,一下失了脸面,脸憋红的要往金鱼池子里投河自尽。?
徐明月摆摆手,侍卫眼疾手快的猛跳将丽儿捉住,丽儿佝着头,一双大大的眼里闪烁着呆滞。
那妇人吓的脸色苍白,只是想到失礼,忙过去给徐明月赔礼,徐明月倒是没接她的话茬,径直拉起呆滞的丽儿,淡淡道:“你是个好姑娘,只是还未遇见对的人,没必要为了个男人轻易去死。”
这妇人的事儿,放在平常她是不管的,只是赶巧了今个儿想起龙陆银,觉得有些亏欠,便决定帮着丽儿出口气。
刚出了宫门,就见徐佑一身玄色便装,云淡风轻的换了她的马车,新乘坐的马车装饰极为华丽,里面也铺满了软软的垫子,就算是不小心碰到哪里也没什么事。
只是长安城的百姓却没见过这等华丽的马车,四周悬挂着明亮如昼的六角珍珠灯,就算是长安城里的高官巨富也断断没有装饰的这般惹眼至极。徐明月瞪了他一眼,“你别乱来,这可是你的好臣子光禄寺卿的家事儿,掺上你就麻烦了。”
“缠上朕的女人就不麻烦?!”徐佑闭着眼睛,靠在徐明月的肩上,一手轻轻的抚摸她的小腹。
徐明月抬手拍掉他的手,“正经些。”
徐佑一笑,将她圈在怀里。
过了长安的永兴坊,便是一大片嶙峋的怪石,石头不像是汉白玉那般的莹润,但是质地却是很软,许多秀才在上面刻字雕花,上面一行行的闺怨小词也别致有趣。怪石的一旁是缠绕着绿苔的枝蔓,一绿一白,倒是显得没那般恭肃冷清了。
马车不小心压在一块小石头上,车身有些微微的晃荡,徐明月掀开车帘儿,看着几株石峰儿里的小草,不由的转头看着丽儿的马车,想着事后再给她寻一房夫家,虽说她母亲有些什么,但是丽儿还是个不错的好姑娘。
只是,坐在一旁的男人,却觉得位高权重的一国之君被一个小女子比下去了,当下便伸手抓过徐明月的手,“先前朕在东海郡看到了一只玉镯子,玉质清透,水头也好,是高丽国进贡的,你瞧瞧带着可是合适?”说完直接将那镯子套在她的腕子上。
徐明月看着腕子上的镯子,刚要说两句,就见丽儿坐在马车上哭,徐明月眼神微微一怔,刚要换到她的马车上安慰一二,就见一只手径直将她圈在怀里,“当年朕出征时,那才真是没有人性的残酷景象……手起刀落……血染疆场。”
知道他这是在抢话茬,转移话题,便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闭嘴!”随后忍不住地捏他大腿一记,“人家姑娘在伤心头上,才十二岁,这扮可怜,又能去找谁哭诉?”
找谁哭诉,那是她的事儿,徐佑可受不了自己的女人对旁的人这般亲密关怀……
“你别打岔,你说说看,她这等身份是怎么进光禄寺卿府里说完?”徐佑见徐明月不悦,便云淡风轻的打岔,“还不是你当年下嫁给龙陆银那个废物,带的他们龙家那些废物点心,鸡犬升天。”
“啧,你这人!”徐明月理了理袖口的褶皱,“你又来了,一代帝王,一代醋缸,也不怕记载在史书上,被人笑话。”
“呵,朕还未笑话他们。”
到了夜晚,暴雨哗哗地下着,一道惊雷搅动得金鱼池里的金鱼四处游走。
蓉妞打着伞往凌霜宫走,雨势实在是大,弄的蓉妞半个身子都被雨水打湿了,抱怨道:“真的是,今年的雨格外的多,早不下晚不下的,我们主子还未回来了,这要是淋了雨可怎么好!”
正说着,突然裙摆像是被什么钩住了,蓉妞背后一身恶寒,她转身拽着裙角,刚走到假山处,就见一个穿着黑衣的人艰难的在泥地上拖着什么。
刹那间,雷声轰隆,闪电横劈过半空,借着那道明亮的光,蓉妞不由的看清了那黑衣人的脸,一张圆脸,下巴全是络腮胡,手上还沾着一团鲜红的血,凝的像是肉冻子一般。?
看到这儿,蓉妞顿时吓了一跳,整个小腿像是被定住一般,过了好半晌,才失魂落魄的跑回凌霜宫。
其实,从西魏开始,宫里就有和宫女结成对食的太监,今个儿刘太监出门时,跟他结成对食的宫女便偷偷的告诫说他的幼弟最近脾气甚是古怪,该请个郎中瞧瞧了。
刘太监哼了一声,“他就是这般,心思太重了,找个郎中瞧有什么用。不用管他便是。”说完便放急匆匆的去了宫里。
只是刚路过未央宫,身后就忽然冲过来一个人,用蛮劲的死命按住他。
刘太监觉得事儿不好,便要挣扎大叫,“你是谁?!敢伤害咱家!”
那人也不应答,只是用手堵住他的嘴。
刘太监越想越觉着不对劲儿,整个心里惊慌的要命,只是特意留了个心眼儿,将那人衣袖上的一块步,死死扯在泥里。
那人看到他挣扎,便有些粗鲁的砸了他的后脑勺一记,嘲讽道:“刘公公你收集证据的能力不赖。”说完狞笑道:“只是你收集错了人,也跟错了主子,魏嫔不是你一个狗太监就能扳倒的!”
刘太监听到这话,顿时表情一震,眸子里都是凛然畏惧。他前阵子被夏皇后收买,收集魏嫔盗卖宫中物品的证据,夏皇后还承诺说会在背后施礼,将他提拔成大太监。
只是,听到身后身强力壮的男人这般护着魏嫔,心下也是一惊,顿时拔出匕首重重插在身后人的胳膊里,转身要跑。
只是刚转身,脖颈子就被身后的男人狠狠勒住……
这时,蓉妞脸色苍白的跑回凌霜宫,见到徐明月那刻,当下便抱着她的小腿大哭起来。
徐明月抬手摸着她的脑袋,静静的听完蓉妞说的话。
徐明月带着龙吟和白季,皱眉去了未央宫。
雷雨哗哗的落着,白季看到刘太监那狰狞身子,顿时和龙吟对视一眼,将徐明月挡在了身后。
徐明月深吸一口气,借着白季手里的灯笼光线,看到刘太监脖颈子上那道青紫的勒痕,明显左边那勒痕比较粗重,且左边脖子上的青紫也格外严重。
“龙吟,如果你下手,哪边儿勒痕会重?”徐明月转头看了龙吟一眼。
龙吟脸色一白,震惊的摇手,“他不是奴才杀的,奴才从来不杀太监。”
“你傻啊,主子是问的勒痕。”白季扬眉打了龙吟脑瓜子一下,“左边儿重,明显是左撇子。”
徐明月赞许的看了白季一眼,龙吟不由的挠挠头,“奴才常年在皇陵,不及白季会偷奸耍滑。”
“没说差!”徐明月安慰了龙吟一记,随后看向白季,“宫里谁是左撇子?”
白季费力的想了半晌,忽然道:“对了,赵坤是左撇子……只是,前阵子他似乎对魏嫔的想法变了。”
前阵子的赵坤还是对魏嫔迷恋的要命的,后来也不知为了情场失意还是什么竟然迷恋上了在赌场里赌博。且玩儿的事那种能出老千的骰子,每盘一百两,不过一月的光景,赵坤就把赵家的田宅、铺子全都输了,还卖了府上的几个小丫鬟。
只是赌博就像是吸食罂粟,一旦染上就没个边儿,一时手痒,赵坤差点输没了手臂。
赌场里的人四处捉拿赵坤,他实在是无法可想这才到宫里跟魏嫔求救。
魏嫔拿捏赵坤惯了,以为赵坤会安分的给她盈利,不想这废物竟然给自己难看,便拧眉下了狠心把他当成一枚死棋。
正说着,就见赵坤一身血气的过来,看到徐明月后,先是淡淡地行礼,随后却猛地掏出匕首朝着徐明月的小腹刺去,眼底却是刺杀的狠戾。
龙吟和白季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那匕首已经触到徐明月的肚皮了。
正在这时,一只明晃晃带着寒意的长剑猛地劈过来,血珠溅在地上,赵坤的一根胳膊紧靠着肩膀齐刷刷落在地上……
徐明月一脸惊惶的转头,只见徐佑左脸沾着血珠,一把将她的头按在怀里,“没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