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 徐明月坐在窗边刺绣, 颔首看着一针一线渐渐绣出轮廓的红梅, 徐明月不由的心情大好。
任和深深的叹了口气,战战兢兢的要敲门, 可是手抬起来好几次都没敢弄出声响儿,今个儿他才知道那小字条不是旁的,而是大长公主胞弟的下落……他的心情不由阴云密布,赶巧看到从院子里过来的严任绒,便小步跑了上去,“你家主子可是好些了?”
严任绒打量了一脸狐疑的任和一眼,道:“身子倒是好多了,方才奴婢出来时, 大长公主正在梳洗呢,瞧着心情倒也像是好了不少。”
听这话,任和狐疑的睨了大殿的窗影儿一眼, 看到那飞针走线的剪影, 任和想起那日飞射过来的银针, 顿时身子一抖。
严任绒笑道:“其实,心情好了也好, 至少有事儿可以有个商量, 就是不知道为这个什么字条子的事儿,皇上跟大长公主有了嫌隙, 这样以后若是有什么纷争,咱们做奴才的也不好做不是?”
任和面无表情, 心里却砰砰的打鼓。
严任绒考虑到徐明月肚子里的孩子,觉得当前最着急的事儿应该是想办法缓和皇上和自家主子的关系。怀孕这个过程可是很折腾身子的,不能白白干熬等着,“公公常年在皇上跟前伺候着,奴婢想拖公公给皇上捎句话,让皇上过来瞧瞧大长公主。”
任和抬手抹了抹汗,清了清嗓子道:“皇上日理万机,现在反贼又猖狂,等忙过这阵子,自然会去。”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夜幕渐渐下垂,灿灿的红霞变的黑沉,行宫里的宫灯一盏盏的点燃了。
严任绒从汴州的寺庙里请来了一尊白玉观音,整日里抄写经文为徐明月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徐明月却是素来不怎么信这些算命推卦之法,只觉得那些经文无趣又疼,所以严任绒坐在一旁抄写经文时,她便靠在一旁的榻上打瞌睡。
严任绒看到她在榻上打瞌睡,便将经文放在一旁,拿着一床薄毯子过去伺候。
“虽说奴婢在任和跟前留了一手,但奴婢总觉得任和对字条的事儿多有隐瞒。奴婢故意将话题引到皇上身上,任和那狡诈的道士惯会装相,什么都不说。”说完又心念微动,“奴婢倒是觉得皇上最近有些不对头,那字条子想必与皇上是分不开的,要不就看皇上那股子黏糊您的劲儿,知道您呕酸水儿,早就积极地过来了。”
“本宫也不用他。”徐明月抬手捻着银针,沉吟道:“当年陈王将外室母女接进府,能掩过正室的耳目,就是因为李代桃僵,当年外室母女能用,本宫现在依然能用。”
徐明月前几天就琢磨过来袖子里的字条是徐佑拿走了,虽说没有跟徐佑吵明架,但这冷战却也不怎么欢喜。幸好,龙吟能干,找出了徐明寻的下落。
徐明月捏着龙吟飞鸽传的信,想到能很快就能找到徐明寻,不由的心头一松。
“明寻……”徐明月微微叹了口气,顺手抓起书架上的一本书,将那封信随手放在了书后面的牡丹图后面。
夏日的空气苦重而炎热,汴州的风迟迟不来,蚱蜢在繁茂的草里叫着。徐明月的喉咙被这异常干燥的气温弄的干涩难忍。
徐明月想起信上说的孟连镇,便想着拿出来再看几眼,谁料到了书架前,也不知随手塞在哪里了,当初明明是记着的,可疯狂地把整个书架都反过来了,还没找到。
严任绒一本本的翻着,眉眼里满是为难,不确定道:“公主,您确定是夹在书里了?”严任绒想着徐明月不是那等健忘的人,说完,便想添了几分肯定的摇摇头,“奴婢再继续找找,公主应该不会记错的。”
徐明月揉着太阳穴,都说一孕傻三年,不会是孕前就开始了?徐明月摇摇头,只是这事儿还不能让旁的丫鬟来找,外人一来翻,徐明寻的事儿总是会被别人传出去的。
“皇上,夜深了,歇息吧。”任和将折子端到一旁,踮脚偷偷的去瞅徐佑,一身青衣,风姿神秀,英武清峻,只是眉宇里不住的朝着大长公主的房间望去,一双尊贵的帝王眼里全是惧妻的神色。
徐佑翻着奏折,原本以为徐明月会主动找他,没成想一夜又一日的等不到个人影儿。徐佑将一副画的精致的画像挂在大殿正中。
看着上面眉眼清媚的女人,徐佑深深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一个字条儿而已。”他微微皱眉,“任和你说,帝王颜面应该不如红袖添香来的好吧?”
任和听到这里,不由的瞄了徐佑一眼,只见自家皇帝主子看着大长公主的那副画像,眼底全是单纯、欢喜,“皇上,颜面这等东西是摆在朝臣跟前的,在自家女人跟前,没人整日端着颜面,奴才瞧着大长公主这几日身子也不舒服,您还是过去看看为好。”
任和说了一个台阶儿,徐佑自然是借坡下驴,薄唇一勾挺直了脊背朝着徐明月的寝殿去了。
刚一进门,就见满地翻得零零散散的古书,那个日思夜念的小人也一缩在角落里,他微微皱眉一把将徐明月抱在怀里,“可是什么弄丢了?”
“是明寻……本宫把唯一找到明寻的机会弄丢了。”徐明月忽然抱住徐佑,下巴伏在他肩上哭的抽噎,“他自幼被华妃谋害,眼睛不好,本宫真的是蠢了……怎么会把这等东西弄丢。”
徐佑将她放在凉爽靠窗的软榻上,随后眯着眼打量书架上的牡丹图,看到牡丹图下面露出来的一个不可见的小脚儿,不由的唇角一勾,一抹微笑盈在唇边。
他慢条斯理的将那封折的整齐的信递给徐明月,不动声色道:“找不到,就不知道去找朕?”
徐明月将信小心的收在袖里,随后睨了徐佑一眼,嫌弃道:“偷了本宫的字条儿,本宫没有刺杀你,你就该欢喜的,本宫还去找你?!你想的美!”
果不其然,听完这话,徐佑脸色立刻冷的吓人,眉头紧皱瞪了徐明月一眼,恶声道:“朕一天不收拾你,你就上房揭瓦了!”说完直接抱着徐明月,凶猛又激烈的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徐明月的衣衫带字松开了,她忙侧身闪避,死挣活挣地像是被强盗掠夺的良家夫人一般,坚贞的拽着衣领子。
徐佑见她这般躲着自己,不由皱皱眉,脸面阴沉的要命。
还未来得及松开衣领子,徐明月就觉得身子越发难受,胃里一股酸水儿一下涌上来,头晕眼花的一股子吐在了徐佑的外衫上。
徐佑没有过多的在意那些脏兮兮的呕吐物,只是将外衫脱下,抬手给她轻轻的拍着,随后一纸急诏将太医院院判进行宫。
徐明月听到他的话,顿时脸色一白,就不是个太医院判,随便在路边捡个郎中也能把出脉象,这前朝大长公主怀了当朝皇帝的龙胎,这事儿传出去还不得炸了锅,想到这儿,便断然拒绝了。
“生病哪里有任性的?!”徐佑皱眉,丝毫不妥协。
“我自己便是鬼医嫡传,有什么病,我自己岂会不知道?!”徐明月紧紧的握着手腕子。
太医院院判看到大长公主和徐佑这般争执又暧昧的态度,不由的震惊的垂下头,下一刻,待迎上徐佑阴鸷威胁的目光后,只能哆里哆嗦的给徐明月诊脉。
片刻后,他手指冒汗的移开手,眉眼中全是畏惧、忐忑不安,张了张嘴要跟徐佑说什么忽然又垂眸,眼底慌乱无措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大长公主竟然寡居怀孕了……且瞧着对皇上使性子的态度,八成肚中的是个龙胎。想到这儿,太医院判就益发的害怕起来。
徐明月看到他额头的汗,安慰道,“你不用怕,本宫肚子里的是龙胎!”
听到这句,徐佑先是一愣,随后满心的震惊,欢喜地伸手抚摸着徐明月的肚子。随后,又紧紧的盯着徐明月的眉眼,似乎知道了徐明月隐瞒的秘密。
徐明月的目光迎上他的眸子,心底一如往常的柔顺平静。
半晌,徐佑的目光落在太医院判身上,抬手拍了拍太医院判的发顶儿,随后一柄长剑朝着太医院判的脖颈子砍去。
任和看到徐佑对太医院判有杀意,便双手交叉紧紧按在衣裳上,皇室这等事太多了,且最能保守秘密的就是死人,他是个圆滑有心计的人,所以碰见这等事儿,最聪明的办法便是不介入。
“罢了,他在太医院供职,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保住了不少后宫妃嫔的孩子,医术也是难得的一流。”徐明月抬手按住徐佑的剑,凑在他耳边淡淡道:“算是为咱们的孩子积福。”
太医院判听了,忙要跪在地上给徐明月叩首,却被任和眼疾手快的拖出殿,“要命的话,不要多说话。”
徐佑虽说心里有杀了太医院判保全怀孕的秘密,但那种阴鸷无情的性子却是对徐明月处处妥协,他眉宇威严地对门外的侍卫点点头,留下了太医院判的命,但一转头却阴沉恶霸脸,朝着锦衣卫道:“抓起他的三族,敢乱说,立刻抄斩!”
徐明月摆了摆手,严任绒便退下守在了殿门口。
徐佑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看着徐明月的肚子,手掌突然冒了一层冷汗,他抬手握住徐明月的手,眼底精光四射,像是做了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事儿一般,满心的欢喜。
只是待看到徐明月翻的白眼儿,那满心的喜悦却瞬间变成了大失所望,她似乎并不为这个孩子开心,那表情倒像是觉得累赘一般。
徐明月眉眼微动,“我不想让他呆在皇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想带他去扬州。”
徐佑僵住了,猛地抬手紧紧掐住她的脖颈,声音残酷而阴鸷,“你是朕的女人,你肚子中是朕的孩子!你凭什么带走!”他的手指紧紧捏着她喘气儿的地儿,恨不得一手捏死她,可是手指传来的柔滑的触感却不由的让他松了许多气力。
“昔日江东李氏便是得宠的外戚,可是腹中之子生产后却激化了高门世家和李氏的矛盾,最后导致李氏和生产的皇子惨死……如今我连个外戚都没有,宫中那些亟亟于凤位的人又怎么善罢甘休?!”徐明月眸底光芒闪动,“本宫不想让孩子再过本宫这般勾心斗角的日子。”
“朕护你们母子平安!”他将她紧搂在怀里,郑重又严肃的承诺她。
徐明月涨红了脸,眼底全是认真,“你这是断送江山!我是父皇的女儿,是前朝的平原公主,饶是你能护住我,你如何挡得住众臣工的悠悠众口?!到时,你真的要不管不顾的抛出这大好的江山?!”
徐佑不喜解释,只是她现在是他的女人,她怀着自己的骨肉,若是生下儿子,那便是他徐佑的皇子,东魏的太子!若是产下女儿,那便是他徐佑的皇女,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公主!
他早已下定主意,江山和美人他都全权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