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民风淳朴, 徐明月悠闲的躺在藤椅上, 闭着眼睛晒太阳。
顾笙来了姑苏, 心情也好了许多,一大清早就爬起来, 站在山脚下,一双浓黑的眼睛里少了畏惧。
蓉妞给徐明月行礼,说山上的茶已经煮好了,徐明月起身牵着顾笙的手一步步登上山顶。山川中的雾气氤氲,雪水煮好的香茶冒着淡淡的香气,徐明月一边喝茶,一边扫过顾笙。
顾笙一步步的朝着山顶的边缘处,颤颤巍巍的伸脚试探迈步, 谁料绣鞋被山边的草儿一刮,滑了一跤,当下便吓的脸色苍白,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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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月心里一抽, 放下茶要过去扶她, 但是刚迈出腿却又绷住了脸儿, 批评她太着急,做事要稳妥冷静,不能因为没有安全感就胡来。
顾笙看着徐明月绷紧的脸儿, 心里却是欢喜的,也只有徐明月会这般引导她,她起身偎在徐明月的怀里, 像个孩子似的拱在徐明月的掌心撒娇,“嫂嫂,笙儿最喜欢的就是嫂嫂,笙儿希望嫂嫂一辈子都呆在笙儿身边。”
听这话,徐明月眉眼里不由的溢出一抹笑意,她抬手揉着顾笙的脑袋,笑道:“嫂嫂会一直在笙儿身边,直到笙儿嫁人生子……”她想到顾笙披上凤冠霞帔的模样,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蓉妞听了,不由的一脸欢快的打趣了顾笙两句。
顾笙哼哼两声,羞红了脸,“不跟你们说了,笙儿我困了,笙儿要回去睡了。”
夜渐渐深了,一轮明亮的月悬挂在天幕,几只小小虫儿低吟,徐明月一身素净的罗裙,脚尖轻点一跃上了山头。
只见山巅边缘处,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手里抚着古琴,飘逸的黑发,迎风飞舞,一双顾盼生辉的明眸,香艳的薄唇,根本看不出是年近四十的女人。
听到脚步声,那女子便停止了手中拨琴的动作,“明月,可还记得如何煮茶?”
徐明月笑着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紫砂壶,“师父是专门来教明月煮茶的?”徐明月一双清媚莹秀的眸子只顾着打量师父温如春,一滴溅出来的水一下落在嫩白的手背上,当下便烫出了小块红红的印痕。
温如春默默不说话,睨了一眼徐明月那烫红的手背后,叹气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会煮茶?!罢了,伸过手来,我看看。”说完也不等徐明月应声,直接抓过她的手,细细的给她涂着药油。
徐明月看着温如春的侧脸,不由的想起那年母后病逝后的情景。那时,她是万念俱灰的,本想着母后进皇陵后,她便出宫跟着温如春悬壶济世,只是因为一场祭祀,却生生错过了,再后来,就是父皇给她指婚龙家……
“没有继承鬼医嫡传的衣钵,师父可是怪罪明月?”徐明月脸色微缓,言语里带着浓重的歉意。
温如春叹气,老老实实的摇头,随后却一柄飞刀直直朝徐明月眼睛射去。
徐明月微微侧身,两指夹住了飞刀,下一刻却迅速起身,眯着眸子从袖中飞射出一排梨花针。高手过招,不仅需要冷静,还要反应迅速灵活,以进为退。
才过招不到半刻钟,徐明月两根梨花针已经侧着边儿插在了温如春的衣袖一侧。
温如春嘴唇一抿,红唇微微一弯,抬手弹掉衣袖上的梨花针,十分认真的夸奖道:“本以为你整日里在清凉寺不务正业,不想功夫倒是精进了不少,不愧是为师瞧上的嫡传,果然天赋好。”
徐明月淡淡一笑,“遇见个缠人的男人,平日里练习了些……”
温如春皱眉,“男人?”
徐明月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明月想看看师父的府宅,我们去瞧瞧吧。”
温如春看了蓉妞一眼,蓉妞只是耸耸肩,便低眉顺眼的收拾歪倒的茶壶杯盏了。
待进了温如春的宅院,徐明月便懒懒散散的窝在她的竹藤椅上,一双白嫩的手捏着茶盘子上的果子,正迷糊的犯困,就听温如春道:“你先前是最厌恶宫里的那一套的,怎么的现在有起了留宫的意愿了?还有你刚才提的那个男人是?”
徐明月手轻轻松开果子,看着温如春的背影微微叹气,“父皇留下遗书,发咒让我守护他的江山……逃不掉,避不开。”
在宗人府圈禁那九个月,徐明月有缘结识了鬼医传人温如春,学了鬼医的医术和功夫,那时的徐明月还是整日骑在奴才头上,飞扬跋扈的娇公主,不得不说的是那时的徐明月虽说任性妄为,但是心性干净的要命。
不像如今的大长公主,柔顺细腻,但是心狠手辣、意在称霸东魏。
“师父,你说你死后,我无法继承你的衣钵,将来鬼医可就真的泯灭了,我瞧着,您还是早日找下个嫡传,免得老来无人。”徐明月靠在藤椅上,闭着眼睛编排起温如春来。
温如春听到这句话,不由的抬手拧了徐明月脸颊一记,“你就整日跟师父没个正经!”
徐明月抓住她的手枕在耳下,一股特有的和煦的温暖,本来是想跟温如春撒撒娇的,可不想这一撒娇竟然睡着了,红唇和俏丽的鼻尖冒着汗珠,一如当年在宗人府那个不大的小孩儿。
温如春叹了口气撤出手,揽住她的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守护江山远比称霸东魏难得多,为师倒是盼着你能称霸东魏,而不是守着西魏那破败的江山……你母后那件事儿,为师……为师对不住你。”
***
徐明月立在庭院里,悠悠闲闲的伸懒腰,这等清闲日子倒是让她起了长住姑苏的念头,整整一个月,她置办了三处宅院,还摸清了姑苏铺子的门路,她是做好了在姑苏经营田产铺子,成为一代女富商的念头。
只是打点好银钱,却逢上了工部撒播药粉工具的推广,这时节,她若是大肆买地必然会阻碍工部改良农具的进程,便稍稍耽搁了买铺子的计划。
“公主,听说工部的农具在荆、扬两地,受到了百姓的阻挡,还有的百姓搬出了危害土地神的说法来阻碍修建。瞧着估计是损了地方县令得利,故意煽动百姓呢……王大人这次难办了。”
徐明月拿起象牙梳平静的梳着额前的发,淡淡道:“王婴淼若是连这些人都摆不平,那这些年他在慎刑司算是白呆了。”说完,抿了口茶道:“昔日糜芳报赵子龙投西北,刘备坚持子龙不弃他,如今本宫一如刘备,本宫信得过王婴淼。"
“主子说的是,只是盼着王大人早日处理好工部那档子事儿,能有功夫多寻人,莫要耽搁才是。”蓉妞端着干净的雪水过来,和气的说了一句。
徐明月立在银盆旁,撩拨着煮好的雪水净面,“本宫前个到庙宇里求了签儿,大约是不怎么顺利的,且看着吧,能寻着是运,寻不得那便是命了。”徐明月转头接过蓉妞递过来的帕子,微微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顾笙扬眉,抬手笑着捏着一只白玉钗,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嫂嫂,笙儿想去东街买书,听说今儿个东街开了个大的书铺子,里面有个特别特别好看的老板娘,今儿个朱员外还说老板娘好看,书肯定好看呢。”
徐明月笑着看着顾笙,一眼就看穿了这小丫头是想偷懒出去玩儿,便收起脸上的笑意,严肃道:“你在一个时辰内记住桌上那本子医书,我便带你去,不仅东街,北街南街全都扫了也可以。”
“嫂嫂,一整本儿,嫂嫂实在……是……”顾笙恙着眉,看着桌上那本子厚厚的医书,便有些头疼。
不得不承认,顾笙这小丫头是个撒娇粘人精,翻了几页,便粘着徐明月,撒娇道:“嫂嫂,这等子厚的医书又不是话本子,能在一个时辰内翻完已经累劈叉了,哪还有精力再背过?”
蓉妞听后,笑了笑,朝着顾笙道:“我们家公主年幼时,一个时辰能记住两本,不是奴婢吹,公主年幼时可是过目不忘。”
顾笙先是一怔,随后看了看四处找东西的徐明月,当下便撇了tangxin撇嘴,“可是现在,转头就忘……”
徐明月听后,笑着戳了戳她的眉心,“你就接话快,还不赶紧去收拾收拾。”徐明月将头发高束,披上了平日里常穿的男人衣袍,打算陪着顾笙买书。
刚到东街,就听到东街的牌匾下突然“嘭”的一阵爆竹声响,红红的爆竹外纸散落了一地,牌匾外看热闹的老百姓纷纷凑热闹,叫嚷道:“新娘子好生漂亮!嫁到贺家算是鲜花插牛粪上了!”
顾笙听到这话,不由好奇的朝着徐明月问道:“嫂……哥哥,笙儿真的在话本上瞧过插‘牛粪’上的新娘子,大抵画上的都是滋滋润润的。”顾笙眸底闪现一抹复杂不解,明明画上滋润的好,百姓却有种看热闹的讽刺。
徐明月抖了抖长袍上的红纸,抬手在带了人.皮.面具的脸上摩挲一下,“嗯,大抵关起房门来,都一样吧。”
这话一出,那些瞧热闹的百姓纷纷侧目看向徐明月。姑苏民风淳朴,而徐明月一身风骚华贵的男人袍子,青丝高束,一张脸儿既有男人的俊逸,又有股子别致的阴柔美。
再者,这话说的直白又露骨,让那些百姓不由的觉得新鲜,所以大多睁圆了眼睛,偷偷侧过身去嚼了舌根子。
徐明月竖着耳朵,想要听听姑苏人的舌根子功底,便弯唇站在一个书摊儿前挑选医书。
掌柜不晓得徐明月的意图,只是见徐明月衣着华贵,便弓着小腰儿搓着手儿,颠颠的跑过来,明晃晃的要讹人,“这位公子,好眼光啊,这是可是姑苏最正规的医书,是张仲景亲笔写的!”说着不动声色的把原先的价格撕下来,重新粘贴了一个高价。
奈何他手脚伶俐,但是逃不过徐明月的眼睛,她弯唇轻笑,“张仲景?”
“嗯,公子,您瞧瞧这字儿,就是张仲景的亲笔啊。”掌柜见到徐明月笑,便信口开河起来。
徐明月还未说话,就见一个穿着月白色纱质长衫的男子走过来,一柄折扇遮住掌柜的嘴,温文尔雅道:“你这扉页写的李时珍。”
掌柜心中气愤,但是碍于来的人是姑苏县令的嫡长子李秦仙,不敢发作,只是抬手挥开扇子,抬手将扉页撕下来,朝着徐明月笑涎涎道:“可能流传的年代太广,有人不认字儿,胡乱粘上的。”
徐明月微微挑眉,取出帕子,捂住了鼻子。半晌,又转眼打量李秦仙,两道耸立的长眉,一双清秀的黑眼睛,浑圆的脸儿光洁如玉。这等相貌在姑苏大抵算得上潘安之貌了。
李秦仙抬眼对上徐明月的目光,便转身和气道:“这掌柜原来在西街算命,给师爷妇人算错后,改行卖书的,一张嘴糊弄人的很。小公子,还是去东街的百书斋买。”
“该死的……”掌柜低低咒骂了一句,这李秦仙居然给他泼冷水,好好的肥羊,一下飞了。
李秦仙听到掌柜喃喃自语,也不恼,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定金,转身放在掌柜桌上,“做正经生意,莫要骗人,在骗人,就抓你去衙门。”
听到李秦仙的话,徐明月笑了笑,转身走了。
李秦仙见到徐明月走,忙将折扇攥紧,面如春风的悠闲的跟了上去。
蓉妞忽然一个转身,睨了后面悠闲的李秦仙后,质问道:“这位公子,我家主子是男人,你有断袖之癖不成!?瞧着温文尔雅的,这等癖好~”
李秦仙见到蓉妞无礼,也不恼,和气有礼的朝徐明月一鞠,“有缘相识,在下想请公子去潇湘阁喝茶。”说完,一双清秀的眸子仔仔细细的打量徐明月,淡漠和不苟言笑,但是骨子里却透出来一股女人的温柔恬静。
徐明月迎上李秦仙的目光,后退一步,勾唇拍拍李秦仙肩膀,“本公子不好男色。”
李秦仙忍俊不禁,小步追上,“姑娘留步,这是小生的祖传玉佩,望能与姑娘百年好合。”
徐明月看着掌心那枚清透的鱼状玉佩,不由的一怔。
日落西山,金黄的余晖洒在青瓦上,一身黑衣、袖口绣金龙的男人负手而立。只是一双英武清峻的长眉却紧紧的皱着,眸底营着浓浓的狠戾阴鸷,“倒是学会沾花惹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