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太医院的人急匆匆的诊治丽妃,徐明月站在廊柱旁,虽表面镇静,但细细听就会发现她的呼吸有些混乱。
顾笙听到丽妃那般嘲讽自家哥哥,也脸色如盛寒霰雪,把受的委屈如数奉还了,且不论死活,单单用玉箫戳倒后宫妃嫔已经是大过。
如今新帝狠戾阴鸷,根本不在乎什么德行厚道,顾笙冲撞了丽妃和皇家子嗣,他怎么会那么容易饶过?
顾笙回过神来,一眼看到徐佑,脸色就一下害怕的苍白了。
可是想了半晌,觉得徐佑刚登基是不可能马马虎虎就杀人的,便一心盼着自己解释前因后果后,徐佑能为受了欺侮的她把关,只是她不了解皇家对子嗣本就偏爱,且丽妃又跟前朝有关联……做出的判定永远都不会公平。
徐明月自知即使她去求太后,这事儿也不可能完。不过以她护犊子的性情,她只能硬着头皮向徐佑求情,“龙家随父皇出征,本是为徐氏皇族而丧命却被丽妃说成乱臣贼子,莫说她,便是本宫也是气恼的……顾笙一时想不通,也应当接受教诫,本宫这就带她回凌霜宫。”
徐明月觉得如果徐佑穷追不舍,要以王法处理顾笙,她就会用矫诏的由头,撕破脸跟他斗一斗……
她紧紧拉住顾笙的手,要带她离开,徐佑却微微挑眉逼近徐明月,斜身挡在她前面,“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徐佑是帝王,天生的乱世奸雄,举手投足间都让人畏惧、敬服,饶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像是仰视天神一般,万死不辞的臣服于他的脚下,而掌控彼此的关系,永远是这个男人。
徐明月可以放弃带顾笙逃避的念头,却对自己这个冷鸷表哥没有一丝一毫的屈服,就算是当年她珍惜到骨子里的龙陆银,她也绝不会用自尊换取感情。
精致的茶壶中冒着氤氲的水汽,顾笙抬起眼偷偷打量了一脸冷鸷又残忍的徐佑,一双细嫩的小手忽然就畏惧的颤抖起来,她紧紧攥着拳头,低着嗓音一句一句的讲述,待把丽妃辱骂她们龙家以及整个事件之后,她松开手微微舒了一口气。
“旁的我都可以忍耐,独独我哥哥,他仰俯不愧于西魏皇朝,她不可以辱骂我哥哥!”顾笙温柔的声音中惯带了一股子尖锐,半晌,听到丽妃在内室疼的哭嚎,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笙儿不说孩子气的话,也知道自己冲撞了丽妃娘娘,待娘娘稳妥后,顾笙会当面给她道歉。”
徐佑并不厌恶顾笙,顾笙的表现也是极得他欢心,只是不管淘气还是怨怼,错了便是错了,她和丽妃闹出这样的事来,不受罚就是天方夜谭。
徐明月见到徐佑是真的要处罚顾笙,便径自站出来自揽责任道:“其实,都怪我,怪我没有好好教导顾笙。”她炭黑的眸子里闪过落寞之色,“表哥若是有惩罚,就朝本宫来吧。”
徐佑睨了她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顾笙身上,淡淡道:“冲撞后宫妃嫔,杖责三十。”
正在这时,太医面带焦虑的走出来,跪在地上,不敢去看徐佑的眼睛,颤颤抖抖道,“皇上,微臣有罪,皇嗣……皇嗣胎位不正……已失气息。”
徐明月叹叹气,眼睛往内室瞟了一眼,顾笙却害怕拿了帕子捂住的嘴,一副秀眉紧紧的拧着。
顾笙跪下请罪,还未说话,就有太监宣布:“太后驾到!”
太后怒气冲冲的指着太医,“拉出去杖责五十!哀家的皇孙……”明显太后眼角眉梢都是暴怒。
随后,看到地上跪着的顾笙,拧着眉道:“你一介草民,竟然敢残害哀家皇孙,该死!”
徐明月听到这句,忙起身将顾笙护在身后,“她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只会感念皇上的恩情,断不会残害皇室之人。”
太后看到徐明月站出来,直接怀疑上了她,“断不会残害?”太后忍不住冷笑,言语带着刺儿,“别人尚可如此说,你这般说未免司马昭之心了!”
太后崔氏素来死要面子,生怕被旁人说了闲话,所以平日对徐明月都是刻意慈和温暖,可如今到了这般关头,最真实的性情便急不可耐的表现出来。
“明月自然不敢笃定,只是以丽妃的性情,若真想保住皇嗣,就算本宫出手,都未必伤她半分。”徐明月抬眼睨了太后一眼,眸底温柔似水,可是言语却让太后不知该如何反驳。
外臣不知道矫诏传位的事儿,可是太后却是清清楚楚的,算起来她们是同盟关系,徐明月也是他们穆王府登基的恩人,她若揪着徐明月不放,那便是恩将仇报。
要是他们欺负徐明月,那他们穆王府矫诏登基的所有的不堪,都会血淋林的展现在东魏百姓面前。
太后太清楚这种事儿了,所以她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只是那紧拧的眉宇却是真生气了。
不过她不能忍受从高处掉下来的结局,她只能万事以江山为重,断不能让外臣和宣王围在一起对他们指指点点、嘲讽无度。
徐明月唇边却浮起一丝冷笑,低低道:“以丽妃的教养和心计,后宫任何一个妃嫔,她都能拉出来撕了,她早在给皇后请安时,就出现了小产的迹象,顾笙只不过是她装神弄鬼的一个幌子。他们万家素来有干政的传统,当年若非干预后宫,他们万家何故会贬谪流放?!”
徐明月看到太后震惊的表情,可是她不愿继续呆在宫里,便拢了拢袖道:“顾笙的确是冲撞了丽妃,这是我教导不善的过错,明月不敢再辩驳,自当认罚。明月愿带顾笙出宫到清凉寺带发修行,为早逝的皇嗣和父皇祈福。”
太后听后,手指微微敲着桌面,一脸阴沉的犹疑,“皇上意下如何?”
“可!”徐佑淡淡回了一声。
寒风吹得庭院的梨花树摇曳,内室的血腥随着风涌过来。
丽妃散乱着一头黑发,眼角的妆也被汗水打湿的有些狼狈,知道太后如此处理这件事后,直接气的咬牙切齿,这次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徐佑睨了一眼内室飘荡的水晶帘,并不怜惜如此狼狈的丽妃。不过半刻光景,便冷漠离开了凤阳宫。
随行太监任和对这种事情早就习惯了。君恩反覆,后宫永远不会是个得意的地方,这里只看有没有利用价值。在乎君恩在乎真心,那便是真真的愚蠢。
丽妃却是愣住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她双唇紧抿,朝着任和紧逼追问,“公公可是向皇上说了?!为何……为何皇上……”
任和走近丽妃,抬手给她盖了盖锦被,“娘娘,在后宫所有情绪都要遮掩起来,凶残让人讨厌,用皇嗣对付旁人,那便是罪恶滔天……娘娘好生休息,怕是明儿就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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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听到下人们议论,倒是差夏香煮了一盅乌鸡栗子汤,送去凤阳宫给丽妃吃。
丽妃嘲讽道:“黄鼠狼给鸡拜年,皇后有兴趣演这等德洽六宫的戏码,本宫却腻了!她平日里嫉妒本宫嫉妒的要命,现在见到本宫这幅模样,这是想故意来侮辱本宫!想把本宫当猴耍!本宫绝不会看她耍戏精!”
一直不说话的皇后忽然冷笑一声,捋了捋玉佩上的流苏道:“丽妃刚小产,心情不好,本宫理解。”
大宫女严任绒见皇后脸色严肃,忙走出来,“皇后娘娘,我们娘娘失血过多……所以才……”
皇后看她长跪不起,便慈和一笑,亲自将大宫女严任绒扶起来,“你若跟随本宫,本宫必将如你所愿!”
严任绒微微一怔,皇后却觉得浑身舒坦,她出了凤阳宫,转身朝着夏香道:“有个细作在,本宫对付丽妃也方便些。”
夏香眉梢一挑,“娘娘聪慧,夏香佩服。”
热气腾腾的羹汤被端上桌,一股子清淡的香气扑鼻。
“自己不注意,谁都帮不得,自作自受罢了。”徐佑接过太后给他盛的羹汤。
太后道:“别以为哀家不知情,你受徐明月蒙蔽,可是哀家心里清明,这件事儿少不得她插手。若不是为了江山,哀家早就……”
“她与朕同盟,才有益处,针对丽妃,明显得不到什么,她不是无脑的女人。”
“哀家只知道,皇室务必要传宗接代,皇嗣才是一国的根基!”
太后见到徐佑脸色不悦,不想跟这个性子阴鸷的儿子起争执,便剥了一颗龙眼,淡淡道:“你这等男人,若是遇到坏女人,就比世上所有人都痴情,到时候也伤的更深!你且自求多福吧!”
徐佑冷笑着放下汤匙,“能让朕痴情,那倒是新鲜事儿了。”
他这样说,太后自然被堵的哑口无言,只是帝王狠戾无情,总比那些迷恋如花美眷的庸君要好的多。若真是可以,她倒是盼着那个让自家儿子深情的女人来的晚些、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