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汪真真清澈的眼眸,朱仲谦看到了她的困惑和不解,还有无言的质问,他内心挣扎。
他该如何解释向她现在的情况,要不要告诉她,他爱她多年的心从未变过,他感激三年亲密无间的同桌生活,却又同时非常矛盾地憎恨这同桌关系,束缚了他们,也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举步不前。
一个吻,能不能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改变?
如果现在贸然说出口呢?
他几乎用脚趾就能猜出来她的反应,在她喜欢上他之前,一切示好或是表白都会被她一口拒绝。
她一定会面露惊讶,然后说:“猪头,我一直只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之间真的太熟了,我对你没有感觉……只有喻寒那样的男人,才会给我小鹿乱撞砰砰心跳的感觉……”
朱仲谦握紧了拳,眼神闪过一丝挫败,他曾经一直对她傻傻地好,迁就她,满足她,但到头来,她还是会因为他酒醉无心出口的话,选择跟他永不相见。
说到底,她还是不喜欢他。
这么多年了,他瘦了,强壮了,可她眼里还是没有他。
被拒绝的痛苦,难道他还要经历一次吗?
可是不说呢,她那么迟钝的女人,能明白他的心意吗?
高中时他们明明已经亲密无间到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对小情侣,可是她却不以为然,一直到他高中毕业表白心迹,她才知道原来他喜欢着她。
他们已经分开七年,难道他还要浪费时间跟她继续玩“亲密伙伴”的愚蠢游戏?
身后大楼火光滔天,沉默对峙的两个男女心头也在燃烧着一场熊熊烈火,一个屏息等待,一个犹豫不决。
消防车已经呼啸着飞驰到来,开始有人驱散看热闹的人群,场面乱哄哄的。
朱仲谦终于做了艰难的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他要告诉她,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热吻,所有一切都是出于他对她多年不变的迷恋。
他突然问她:“那个拼图你拼好了吗?”
汪真真本来度秒如年地等待他的解释,没想到却等来这样一句话,她张嘴“啊”了一下,一时半会还无法把那个吻和拼图联系在一起。
她正准备回答说“没有”呢,一个软濡好听的女声突然插进他们中间:“朱先生,你们……
关键对话被中途打断,两个人都很不爽,汪真真诧异转身,就见到酒会上那个对着朱仲谦甜美微笑聊天的短发美女,此刻她正一脸吃惊地盯着他们,多半是看到了他们抱在一起接吻,所以现在打量他们的眼神分明带着一丝揣摩。
不速之客打断了他的表白计划,朱仲谦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这个女人他是知道的,恰好是他老妈最新给他张罗的相亲对象,他用工作忙推拒了,没想到今晚她主动上来介绍自己,算是提前认识了。
对方心里打了什么算盘,他自然是明白不过的,顿时就更加气恼,觊觎他的女人不少,有些还会毛遂自荐与他认识,唯独眼前的这个笨蛋多年都不开窍。
他虽保持绅士仪态,口气却冷淡疏离:“宋小姐,这里不安全,还是尽早离开吧。”
他朝她颔首:“我们先走了,再见。”
碍眼的人太多,他到底还是打消了在这里表露心迹的念头,说完,他也不管汪真真如何抗拒,当着别人面二话不说就公主抱抱起她,汪真真吓了一大跳,等回过神人已经在半空中被他抱在手里,她马上挣扎反抗:“哎你干嘛?放开我放开我!我自己走……喂,朱仲谦你这个混蛋……放开!”
朱仲谦寒着脸大步流星往前走,对她的拳打脚踢置若罔闻,反而牢牢抱紧,低头温柔训斥:“别吵,乖一点。”
这看似暴力实则温情脉脉的一幕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自然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了。
目送他们离开的叫做宋涵的女孩,漂亮的眼眸里流露出深深的失望。
汪真真脸上羞得都要滴出血了,她晕乎乎的,又是被亲又是被抱的,今天的朱仲谦陌生到让她心惊肉跳,她的心里闪过很多个念头,却马上被她掐死在腹中。
她小心抬头看他,声音弱弱的:“猪头,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的。”
末了又小心添了一句:“好多人看着呢。”
她其实心里真正想问,你今晚究竟是怎么了?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
朱仲谦一脸酷酷的:“看就看了,不就抱了个伤残号吗?你脚受伤了,我们先去医院检查下,然后再回家,好吗?”
他明显是在征询她的意见,但是说“回家”的口气亲昵自然,低头问她的表情更是温柔,汪真真呆呆地与他对视,然后迅速躲开了他的眼睛,脸更加红了。
现在的猪头真是太会放电了,她已经被电得晕头转向。
大楼着火,停车场自然不便再去,朱仲谦打了一辆车直奔附近医院,车上两人都不说话,因为他不主动解释那个莫名其妙的吻,汪真真作为一个害羞的女孩子,自然也不好主动开口问,她此刻犹如龟缩在壳里的小乌龟,宁可龟缩在自己的安全港湾里,也不想出去面对现实。
有些话,她想听,又不太敢听。
于是选择捂住耳朵。
两个人各怀心事,到了医院急诊室后以后,朱仲谦抱着她挂号拍片取片,两个人的时候,一个低头顾自玩手机游戏,一个呢,闭眼假寐,心照不宣地不提晚上发生的意外。
急诊医生看了片子,只是说脚踝扭伤,所幸并没有伤到骨头,也不需要打石膏,定时喷药,回家静养几天就可以消肿痊愈。
朱仲谦松了一口气。
汪真真却一筹莫展,她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随即问:“医生,我减肥呢,还能跑步吗?”
女医生失笑:“当然不能了,减肥的计划还是拖后吧,这段时间你肯定不能剧烈运动,万一伤上加伤就得不偿失了。”
她把汪真真细细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发表专业意见:“再说你也不胖啊,小姑娘这个身材刚刚好,女孩子嘛,还是要有点肉才好看的。”
汪真真窃笑,和站在一旁的朱仲谦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笑得像只得意的小狐狸,这示威的一眼意思再明白不过:听到了吧?医生都不觉得我胖,就你龟毛。
医生的话朱仲谦自然也全部听在耳里了,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不客气地回敬她:这下你得意了啊。
检查完两人出了医院,朱仲谦背着汪真真回家,两人终于开始正常聊天。
汪真真在朱仲谦背上笑得甜甜的,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生命再寂寞,身边总有那个憨憨的胖子陪着她走街串巷地胡闹。
她手指着黑蒙蒙的星空:“猪头,快看,有星星!”
朱仲谦顺着她的手抬头看过去,哪有什么星星,嗤笑:“傻瓜,现在的城市污染那么严重,能看到月亮就不错了。”
汪真真深吸一口气,果然晚上的空气并不理想,这令她想起了多年前的学农生活,他们在深山里跟随茶农采茶,还在深山竹林里钻来钻去,几个小分队比赛谁先到达目的地。
那时也是如今晚这般,她扭伤脚掉队了,所有人都走了,她一个人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孤独和恐惧像是病毒在心底里蔓延开,然后她欣喜地发现一抹熟悉的影子,满头大汗的朱仲谦笨重地朝她跑来,在另一小分队的他听说她掉队了,那么胖的人,跑了十几公里的山路,只为找到掉队的她。
当时她看到他,感动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过了许多年,她的猪头,依然是她生命中最可靠的男人。
“猪头,你还记得那次学农吗?我也是这样半路扭伤了脚,然后你找到了我,还背我下山。”
所谓心有灵犀,此刻朱仲谦脑海中翻涌的也是那一天的记忆,遭遇何其相似,他笑着感慨:“当然记得,怎么会忘了呢,当时你这个傻瓜看到我,一副快哭的样子,要不是边上还有其他茶农,你准要哭鼻子了。”
汪真真气呼呼戳戳他脑袋:“你老拿这件事笑我,不准笑听到没有!”
“不笑怎么行,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样蠢到让人提心吊胆,你知不知道听说楼下有火灾,我却到处找不到你,心里是什么感觉?说!你一个人呆厕所里那么久,连警报也没听到,到底想什么呢?”
汪真真鹌鹑一般垂着脑袋,终于决定老实交代:“猪头,我说了你别骂我哦。”
“嗯,你先说,我再考虑骂不骂。”
“哦,那我就不说了。”
“好吧,你赢了,不骂你,说吧。”
汪真真抿了抿嘴唇:“我吃东西漏嘴,油汁掉在裙子上了,我去厕所洗,又洗不干净……”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我怕你骂我,所以……”
“所以呆在里面不敢出来?”
“……嗯。”
“笨。”朱仲谦忍无可忍,嘴角却是轻快上扬的,“那几条裙子本来就是给你买的,只是怕你不要,才故意那么说的而已。”
他其实更想说,那是他给她买的衣服,也是给他未来女友买的,这并不冲突,因为她们是同一个人。
汪真真自然记得他把那几袋衣服塞到她手上时说的话,又想到晚上楼里他背着她逃离险境,还有那个突如其来的热吻,她的心莫名轻盈起来,快乐地想大声对着夜空呐喊,但她到底抑制住了心头的喜悦,将头轻轻地靠在朱仲谦的肩上,脸依赖地蹭了噌,长发如瀑布随风飘动,她的声音随风飘进了朱仲谦的耳里。
“猪头,有你真好。”
朱仲谦的嘴角,慢慢地,慢慢地,勾了起来。
两个人都因为看不到对方的脸,偷偷地笑得像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