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为往圣继绝学31

昨日元宁帝才刚同意杜卢致仕的请求,今天上午内阁才开始办理一应致仕的手续,结果陆钦和杜卢这两个爽快人,碰个面的功夫就把聘请的事情敲定好了。

一直到白云书院请工匠上山,给杜卢修整他的院子时,国子监祭酒致仕抛弃国子监,转投白云书院的事情才在整个帝都城传扬开。

“你听说了吗?”

“你要说的是国子监祭酒那事吧,嗐,现在这帝都谁没听说这件事啊。”

“原本以为白云书院够强了,没想到居然强到能忽悠国子监祭酒加入的地步。我记得国子监祭酒可是朝廷从三品官员吧。”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我听说啊,是国子监祭酒哭着喊着要加入白云书院的。”

总之,流言说什么的都有。

传到后面越发夸张,早已和最初的版本相去甚远。

——

馆藏阁里,萧督学坐在门口边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杯茶,用杯盖轻轻拨弄着茶水,和一旁的陈督学笑谈此事。

脸上嘟嘟肉消下去一些的山文华往馆藏阁走来,他好不容易通过第二关,拿到了爽文模板的话本第一部 分内容。

现在过来馆藏阁,是想要找寻和《中庸》相关的书籍,继续肝第三关。

他前脚刚踏进来,后脚就听到萧督学说“有国子监祭酒加入,我们白云书院这回可以在众书院间狠狠出风头了”。

有八卦听!

山文华这几天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现在一看有大八卦,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他悄悄摸到两位督学身后的书架,装作在翻找书,实际上是竖起耳朵偷听。

听着听着,山文华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连书都不找了,把两位督学的话听了个大概,他就急急忙忙走回宿舍。

一踏入学子住宿区的大门,山文华就在庭院里放声高呼,“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有大事件!”

这个庭院四通八达,而且是通风口位置,山文华这么大声嚷嚷,几乎所有待在房里的学子都能听到。

“山文华,你嚷嚷什么呢!”

“就是,我这正在背书呢,打扰我学习,信不信现在就去督学那里告你状。”

不知是哪个房间里,传出来少年不满的喊声。

山文华怂得一缩脖子,但很快,他又道:“真的是大事件,国子监祭酒你们记得吧,就是杜卢那个老顽固,他致仕来我们书院教书了,要和陆院长一块儿教我们四书五经。”

接连好几声“啪啪啪”摔门声,不少学子穿着松松垮垮带着些褶皱的长衫从房间里跑出来,脸上的表情和山文华如出一辙,都是震惊状。

“此话当真?”

“不可能吧,你从哪里听来的假消息,六天前我们入学时,杜卢那老顽固还在国子监里安安稳稳待着呢。”

这怎么可能是假消息呢,山文华不满道:“我去馆藏阁找书的时候,听到两位督学正在谈论此事。督学的话总不可能是假的吧。好像也就是昨天的功夫,昨天杜卢过来参观书院,下午就进宫呈递致仕折子,今天就成为咱们书院的夫子了。”

“我听说啊,要离开国子监转投咱们书院,这是杜卢自己的意思。就连昨天傍晚陆院长和傅衡玉刚听说这件事时,都懵掉了。”

在不知不觉中,山文华已经一口一个“咱们书院”喊着。

他噼里啪啦像是倒豆子一样,把自己听来的八卦都说完。

说完之后稍等片刻,还是没听到有人应答他。

山文华不爽环顾四周,怒道:“你们怎么回事,难道听说这件事后一点儿都不惊讶吗!怎么连点儿反应都不给我!”

刚怒完,山文华宽厚的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想要反应是吗?”一身蓝衣的余督学站在他身后,笑眯眯道,“既然你都知道杜大人已经应下书院的聘请,成为书院的夫子,怎么还能直呼他的名字呢?来白云书院好几天了吧,尊师重道四个字还没深深记住吗?”

山文华脖子一缩,哪里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安静下来,“督学,我我我……”

余督学继续笑眯眯道:“你们动静这么大,刚刚我都听到了。除了你好像还有人喊杜大人是老顽固对吧,我也不想知道是谁,现在,所有待在宿舍里的学子都给我起来,集合整队前去蹴鞠场跑上两圈松松筋骨醒醒神,免得下午有夫子来上课时,你们还晕晕乎乎的。”

集体接受惩罚,这也是增进彼此感情的一个有效途径。

顶着大太阳跑步,众人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但后悔也于事无补,于是他们选择——边罚跑边兴致勃勃讨论刚刚的八卦。

跑了两圈醒醒神,身上出了些汗,一众学子们得先赶回宿舍换一身新的衣服,才抱着兵书赶去鸣兵斋,听神威侯讲解兵法计谋。

他们赶到鸣兵斋时,衡玉已经跪坐在那里,正在用一片竹叶呜呜吹奏音乐。

瞧着大家蜂拥赶来,衡玉把狭长的竹叶折好,好奇道:“你们这是去哪了,都快到上课的点了。”

赵侃长腿一伸,坐在她前面的位置。两只手懒洋洋枕在脑后,他回道:“集体被余督学罚跑了。”

“对了,国子监祭酒这事都是真的吗?”

衡玉眉梢微挑,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看来赵侃他们是通过某些途径知道了杜卢的事情。

“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白云书院的实力还需要怀疑吗?如果不是担心国子监找我麻烦,白云书院也暂时不缺督学,不出三天时间,我就能把国子监一众学官全部都挖墙角挖到我们书院来。”

她轻飘飘说完后,才发现鸣兵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

“都看着我干嘛?”

“太狠了!太丧心病狂了!”

“我现在算是知道咱们书院的督学为什么都这么厉害了。”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大家善良一点,给国子监留条生路好吗?”

一众学子们开启疯狂吐槽模式,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在这时候,他们倒是选择性忘了衡玉这个“反派角色”的恶劣,单纯因为挖墙角一事对她升起不少好感。

衡玉略伸了伸懒腰,心里暗啧一声,只能感慨——果然都是些未经人心险恶的少年们啊。

这么容易就忘了她的坏,唉,看着还真是单纯啊。

她原本还想往游戏环节里增加一些惩罚环节,现在是增加呢?还是增加呢?

一时之间,还在嘻嘻哈哈的学子们,突然觉得自己身边阴风阵阵。

“这都要三月了吧,帝都的天气怎么还这么阴凉呢!”有人忍不住出声抱怨。

没多时,一身玄色劲装的神威侯抱着兵书踏进鸣兵斋。

即使早已从山余口中听说这些纨绔在短短时间内就有了些脱胎换骨的感觉,但耳听再多,也不如亲眼见一见要来得震撼。

神威侯环视一圈,目光在儿子赵侃身上多停留片刻,心里有些复杂。

他和书院督学打听过了,赵侃是白云书院里表现最好的学生之一。

他知道这孩子聪明,可在以前,这一股聪明劲却完全没有用到正途上。现在突然用功起来,就好像是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沉稳不少。

“好了,我们来上课吧。”神威侯轻咳了咳,开始给学子们讲解兵法。

他战功赫赫,所历战事大大小小不下几十场,也就是这些年朝廷和边境其他国家都在休养生息,没怎么挑起战争,神威侯才会一直待在帝都。

所以在讲解兵法计谋时,神威侯往往会辅以例子,将战场的杀伐娓娓道来,不少学子都打起了精神,一个比一个听得要认真。

在神威侯之后,傅岑、沈唯等人也一一来上过课。

每个人心底的感触,和神威侯大抵相同。

好不容易捱到十日一次的休假,这天下午,白云书院山门外密密麻麻停靠着几十辆马车,都是各家派来接白云书院学子的。

山文华回家时,除了拎着一堆没洗的衣服回去,还拎了一本《中庸》。

可喜可贺,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他现在距离完成第四关只有一步之遥。

不过这个进度,在一众学子中是吊车尾的,山文华只好趁着休息的日子赶赶工,免得自己最后完不成任务,拿不到话本的完整版本。

拿不到完整版本,这个话本和烂尾有什么区别!

肝,必须肝!

再说了,余督学还被他的刻苦努力打动,答应他如果明晚回到书院时,他已经把《中庸》的相关注解都初步理解掉,就会送他一枚白云书院特制勋章。

为了这枚勋章,山文华决定拼了。

他回到家里,先是和娘亲、祖母好好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抱着书跑去他爹山余的书房,让他爹给他讲解《中庸》。

“爹,山大人,山夫子,这回你可得帮帮我。”

难得想偷个懒的山余:“……”

罢了罢了,好歹儿子知道努力,他总不能打击儿子的上进心。

虽然儿子的努力,是为了话本和勋章这种没出息的东西!

——

衡玉正在书院里接待杜卢和他的夫人。

致仕的流程已经走完,杜卢现在没有官职在身,他在家闲不住,又听衡玉派人传话说属于他的院子已经修整完毕,杜卢就带着他的夫人风风火火赶来白云书院。

参观完院子,发现被褥之类的生活用品都是齐全的,杜卢抚须,满意道:“天色已晚,那我今夜就在这里留宿了。”

“好。夫子的一日三餐都在食堂解决,那里有专人给夫子和家眷准备食物,如果有什么忌口或者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只要提出来就好。”

这样的细致周全,让杜卢不得不叹。

安置好杜卢这边,衡玉走去寻陆钦。

陆钦在馆藏阁里和几个督学们谈话,一一细问各位学子的情况。

像是山文华这类基础比较差的学子,他还专门制定了一番安排,确定山文华能尽快跟上进度,又不至于因为压力过大而产生厌学情绪。

衡玉束手站在旁边,听着陆钦谈话。

陆钦说话时语调不疾不徐,抑扬顿挫格外讲究。

不得不说,听一位君子说话,实在是令人觉得如沐春风。

等陆钦说完,衡玉适时上前,笑着把茶杯递给他,“老师喝口茶润润喉吧。”

陆钦笑着接过,问道:“杜卢那里都妥善安置好了?”

衡玉道:“都好了,杜夫子颇为满意,直说今晚就在书院里留宿。”

陆钦失笑,“认识那么久,他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是半点儿也没改啊。”

抿了两口茶水润喉,陆钦说:“我近来在思考一件事。白云书院秉持着学风自由,我是希望书院里的学生能够自由辩驳,议论发声的。但朝廷没有一条律法,是允许学生妄议朝政无罪的,我想着能争取让朝廷通过这条律法,”

“这条律法影响颇广,等朝廷那边通过再到推广,肯定需要一定的时间。那个时候,书院的这批孩子们已经学有所成,在书院里开设辩论课程,他们也有能力参与进来。”

衡玉拱手,“若是老师思虑妥当,此事可为。”

元宁帝是个敢于纳谏的君主,再说了,这条律法是对士人的优待,还能提高元宁帝的名声。他会好好考虑此事的。

陆钦点头。

他这一副衰朽身躯,已经等不到白云书院的学子们彻底长成,但他可以为这些学子们的成长铺平一条路。

在先帝时,他和山余的同窗友人曾因妄议朝政获罪,性格肆意、才华横溢的少年郎从此入仕无门。

这几十年来,风气虽然好了不少,但一直没有相关的律法允许学子议政。

“老师在想些什么?”

“只是想起年少时的一些憾事。以前有心无力,现在就不希望我的学生们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