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合理败家5

“这些那支人确实很聪明,他们数千年传承下来的文化,有一部分值得我们大倭民族吸收继承的。”

向山大佐坐在包厢内,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看着戏台上明艳动人的“杨贵妃”,面露欣赏。

不同于倭国内部一部分对华国全盘否定的声音,向山大佐十分了解中华文化,且喜欢中华文化,在他看来,倭国想要彻底占据这片物产丰饶广袤的土地,首先要做的,就是吸收继承他们的文化。

他喜欢戏曲,觉得这比他们的艺妓文化更有深度和内涵,今天见到了看了孟小平的演出,更觉得不虚此行。

“等我们大倭民族光复了东亚,孟先生定然是我们倭国的座上宾,他是一位艺术家。”

向山大佐对着一旁的心腹副将笑着说道,自以为是地露出一个豁达宽容的微笑,“战争是两个国家的事,但艺术是没有边界的,孟先生这样的大家,值得我们给予优厚的对待,我希望有朝一日这门伟大的艺术能够在我们国家发扬光大,并且在我们的不断改进下,以大倭民族传统文化的名义,一代代地流传下去。”

向山大佐的副将并不像自己的上司那样喜欢华国的文化,他也听不懂这种咿咿呀呀的曲调动听在哪里,可这并不妨碍他附和向山大佐的话。

“也不知道这位孟大家是否知情识趣,当得起大佐对他的这番欣赏。”

他半弯下腰,在向山大佐的耳边轻语道:“这些华国人可真奇怪,有些骨头那么软,有些骨头却那么硬,叫人啃都啃不动。”

副将意有所指,向山大佐想到了那个针插不透,水泼不进的简老爷子。

现在东北战事吃紧,战争的药材储备尤其紧缺,前方部队已经多次向他施压,要求他尽快弄到简家的红伤药和镇痛散剂,可因为简老爷子的顽固,和现在北平多方势力互相牵制的缘故,未能如愿。

因为这件事,向山大佐多次被将军问责,这叫他恨透了简家那个老不死的东西。

“哼。”

向山大佐冷哼了一声,看戏的心情也被破坏了不少。

“好!”

此时孟小平的最后一场戏正好落幕,场下满堂喝彩,喧哗的声音将向山大佐那一声轻哼都覆盖着了。

这一次买票进场的可都是孟小平的忠实戏迷,其中有有一部分戏迷还曾担心过孟小平离开舞台的这段时间会不会使得他的功底退步,可今日一看,顿时意识到自己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这位孟仙儿的唱腔非但没有因为长时间的养伤而退步,反而功力更胜以往了,一举一动、眼角眉梢透露出来的韵味,都叫人沉迷。

这些激动的戏迷恨不得用欢呼声,震塌了这戏园子的棚顶,数之不尽的绢花、银钱和珠宝首饰更是源源不断地砸向舞台,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唱得好!”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这一堆欢呼的戏迷中,有一个人的举动格外引人瞩目,这不仅仅在于他夸张的呐喊声,更在于他不断砸向戏台的珠宝银元。

这会儿听戏打赏也是一件雅事,只是不同层次的人的打赏方式有所不同。

富贵人家行事稍显风雅,往往会选择在戏园子买花篮,不同档次的花篮价格不同,最大的花篮,得花几十上百的银元,有些阔气的戏迷甚至会特别定制用银票做成的花篮,这类的价格更是没有底儿了,对于戏园来说,来钱最快的项目并不是门票,而是这类花篮的抽成,尤其当园子里有一位受人追捧的名角儿后,即便除去名角的分成,收入也是十分可观的。

这一次孟仙儿重回戏台,豪客们大手笔买下的花篮早已经将戏园子堆满,足以见得孟小平的人气。

这类的豪客,很少会做出当众扔赏钱的举动,因为在他们看来,孟小平虽然被戏称一声孟仙儿,可本质还是个戏子,大庭广众之下放低身段去追捧一个戏子,是不符合身份地位的。

因此刚刚满堂喝彩时,极少看到从二楼雅座抛掷舞台的绢花赏钱。

在脱离这些豪客后,普通观众往戏台上抛掷的赏钱就变得有限了,这个年代兵荒马乱的,普通家庭也不会为了一个爱好花费太多的,往戏台上投掷最多的都是五分钱一朵的绢花和毛角零碎的硬币,银元也有,但是不多,至于珠宝玉石之类的,就更加少见了。

可这会儿就在一楼的大堂里,一个坐在边角位置的青年,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一边扯着嗓子喝彩,一边一把把抓起托盘里的银元和首饰,奋力地扔向戏台,在灯火通明的舞台中央,那银元和珠宝的流光溢彩,都快把人的眼珠子给闪瞎了。

尤其是那一串串珍珠,一颗颗莹润光泽,按照这个力度砸向舞台,即便台上垫着厚实的红布垫子,恐怕也会损坏外层天然形成的皮壳,这珍珠的价值一下子就跌落了,这无疑是暴殄天物。

这是哪家的败家子啊,用这样的手段摆阔?

这可能是在场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产生的想法了。

不过这人出手阔绰,怎么坐在那样犄角旮旯的位置呢?这也是众人疑惑的地方。

这位引来诸多侧目的青年,正是买了黄牛票进场的简西。

二楼的向山大佐,此时也因为简西的夸张动作多看了他几眼。

“大佐,那位就是简家的二公子。”

向山大佐身边的副将微眯着眼睛沉吟道,那位简二少外表斯文,任谁看到他,都会觉得这必然是一位学识渊博,风度翩翩的男子,可偏偏他行事不堪,典型的绣花枕头一草包,这样的反差让副将对他的印象尤为深刻。

“简琨臣居然有这样的儿子。”

向山大佐的表情有些狐疑,他早就调查过简家上上下下,这位“声明在外”的简家二少自然是调查的重点之一。

在此之前,向山大佐一直认为传言有所夸大,可真的见到了真人,并且看到了他的行事作风,向山大佐忽然觉得或许传言还相对保守了一些。

“简家大少不是在东山省失踪了吗,他的弟弟怎么还有心情来这儿听曲看戏,大佐,是不是……”

副将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他怀疑,或许所谓的简家大少失踪,是简家那位老爷想出来的迷魂计。

听了副将的猜测,向山大佐闭上眼,沉思了片刻,突然笑了。

“不不不,如此这般,我倒是更相信那位大少是真出事了。”

向山大佐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看向底下正在欢呼的简西的目光也变得灼热了许多。

“他能够在这个时候跑来戏院看戏,分明就是有恃无恐,是仗着他那位大哥下落不明,简家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的情况下,他的父亲不会责罚他罢了,更有甚者,简东来的失踪为他继承简家扫清了所有障碍,此时的欢愉,未必只是因为听到了看到了这一出贵妃醉酒。”

向山大佐自认对华国的文化和传统很有研究,深知嫡子庶子、原配与继室以及他们所出的子女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地位以及各种矛盾,在他看来,简家两位少爷生来就站在了对立面,正是因为简大少真的出了意外,所以简西才能发自肺腑地表现出这样轻松恣意地情绪。

华国人对于子嗣传承重视到了一个变态的程度,在这些人眼里,女儿甚至不在传承的行列中,简东来死亡后,要想将家族秘方传承下去,不管简西多么无能,他都会是简琨臣唯一的继承人。

想到这儿,向山大佐的眉头舒缓了许多,虽说还不能彻底排除简东来的失踪是简家那位老爷子刻意安排的障眼法的怀疑,可调去东山省调查的人手,此时却能抽掉一些回来,做更要紧的事了。

“大佐英明。”

听了向山大佐的这一番分析,副将恍然大悟道。

“现在看来,这位简二少,或许可以成为我们大倭民族的朋友呢。”

向山大佐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当然不屑于和一个愚笨的华国人成为朋友,可在他从简西口中得到简家红伤药和镇痛散的秘方前,他们一定会发展出一段可歌可泣的“友情”。

向山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实了。

台下,简西扔完了最后一把银元,感受到身后灼热的视线,同样露出了更为灿烂的笑容。

今天这一出戏,直到现在,终于演完了一半。

*

“今天都返场三回了,台下依旧喝彩不断,咱们园儿里,也就孟仙儿有这样的号召力了。”

戏台后头,大伙儿自顾自的卸妆,看着第三次被请上台谢幕后回来的孟小平,笑着打趣道。

今日戏迷们的喜气也感染到了戏院里所有的人,在那样热烈的喝彩声中,他们也自觉发挥比平日里好了许多,今天的演出尤为精彩。

“小平哥可真威风,今天台上的绢花赏钱都快把我的脚脖子淹没了。”

小豆子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没有卸干净的脂粉,还是本身脸颊的灼热温度。

“小平哥你看见了吗,一楼有一位豪客,就属他投掷的赏银最多,起码有几百块呢。”小豆子今日还是头一次登台,恨不得把自己第一次登台的所见所闻统统叙述一遍,“小平哥,你太厉害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出手这般阔绰呢。”

“那位简二少今个儿居然也来了,就是不知道消息传回简家后,要吃多少苦头。”

简大少失踪的事情在四九城不是秘密,这消息最为混杂的戏园子里的人对这件事就更加清楚了,今天简老爷和简家几位夫人都没有到场,简二少却出现了,还出了这样的风头,恐怕过不了多久,简老爷子就该有所耳闻了。

到那个时候,等待这位简二少的,恐怕就是一顿家法了。

孟小平对那位简家二少有所耳闻,想到对方在亲大哥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居然还有心情听戏,原本因为被赞赏产生的欣喜瞬间消退了许多。

那位居然是简二少?

想到那双真诚热烈不带丝毫浊气的眼睛,孟小平不禁摇了摇头,原来自己看人的眼光并不是完全准确的。

*

“二少爷,老爷让我们请你回去。”

戏园散场,简西顺着人群走出戏园,此时戏园外已经有人等候。

简家的消息果然灵通,戏才演了一半,就收到了简西出现在戏园子里的消息,现在简老爷已经被气到从床上爬起来,吩咐下人将这位二少爷“请”回去呢。

或许是怕简西逃跑,过来的几个仆役小厮一个比一个健壮,一群人手持棍棒站在戏园外,倒是把不知情的人吓得够呛。

“还是我爹记挂我,怕夜深了,我这么晚着家遇到危险啊。”

简西将手里的西式礼帽戴在头上,配合着一身长袍卦衫,倒也有一种和谐的美感,看上去古朴斯文,还有些洋气。

他好似没有看见边上的人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露出的怪异神情,真当这些下人是简老爷子因为担心他深夜回家特地来护他周全的,大摇大摆地上了轿子,表情恣意极了。

“哎,简老爷一世英名,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儿子。”

“谁说不是呢,简大少生死未卜,简家落到这位二少手中,恐怕离落败不远了。”

人群中议论纷纷,看着那位二少远去的身影,叹气声此起彼伏。

*

“畜生。”

简西刚走进院子,没等看全堂里坐着的人,就迎来了一盏滚烫的茶水。

他一个侧身,茶盏在他身边摔得粉碎,见他躲开,简老爷子在松了口气至于,越发生气了。

“你给我跪下!”

简琨臣看着这个表情坦然,似乎还不知道错在何处的儿子,心情复杂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