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高难问,人情老易悲。
天意翻覆难测,更不可泄露。
泄露天机者,亦遭天谴。
这是历代长寿宗继承了天仙道统的道子、掌门、老祖所总结出的经验教训。
故而苏颜焰立即改口,让陈登鸣通过心灵传感的方式,传导心绪,她再以天心境的心境状态去领略心绪,以此揣摩天意。
这也就从陈登鸣主动泄露天意,转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一种侧面揣摩,最大程度上规避风险。
这同样也是继承天仙道统后玩弄出的技巧。
陈登鸣自然清楚苏颜焰意思,当即双眼与之交投,眼睛微微绽放蓝光,挺直的鼻梁和坚毅的嘴角,形成鲜明的对照,透过心灵之窗,向对方展露心绪。
苏颜焰一双艳眸中同样亮起蓝澄澄的奇异光芒,迅速处于天心境的状态,把握这种心绪,揣摩天意。
片晌后,二人挪开目光。
陈登鸣立即以人仙道力调转心力,封锁脑海中的记忆,将之前拨开迷雾看到的那团邪恶充满魔性的血肉埋藏在心灵深处,逐渐变得模糊,避免触动天机。
这种天机也存在一定时效性,当某些预示的事物逐渐发生后,再泄露时,引发天谴厄运的概率也就越小。
此刻,苏颜焰秀眉蹙起,冥思苦想,倏然又看向头顶已然有所消散的乌云,意有所指道。
“以你如今的实力,携带道器【长寿玉玺】,纵是金丹圆满修士也未必能对你构成太大威胁。
元婴老怪,也唯有四域中的老怪才有可能对你构成生命威胁了,难道反攻之战很快将爆发?还是另指其他?”
苏颜焰喃喃着,看了眼陈登鸣冒出冷汗后又放松的身躯,意识到自己猜测的可能有误。
若只是元婴,哪怕是元婴后期修士,陈登鸣昔日也不是没有遭逢过,岂会如此失态?
她摇了摇头,想到四域更深层次的威胁,负手沉吟道,“日后反攻四域的战争爆发,若是外道邪修威胁到你的安全,你便大可照我们所言,依靠【长寿玉玺】的指引,逃入破碎天仙界内。
破碎天仙界虽然危险,但你在那里面催动了【长寿玉玺】后,初祖也会有所感应,大概率会出手助你,也算是一线生机。
唯一需要顾忌的,便是魔性……”
“魔性?”
陈登鸣诧异,他隐约感觉这可能是需要注意的威胁。
但具体是什么威胁,因方才已经自我封存了记忆,此时也想不起具体。
若是真的继续深入去想,人仙道力构成的心灵封印也将破碎。
苏颜焰大有深意瞅了一眼陈登鸣,道,“我听大师兄提起过,魔性力量诞生的原理是因人的渴望、怨恨等七情六欲所汇聚形成。
这种力量在外道还未入侵进来时,还可能只是虚无缥缈的种种情绪,因无大道依托,难以从种种情绪中提炼迸发出巨大的力量。
在外道真正入侵进来后,魔仙道统也逐步进入,这股力量就会变得不同寻常,从无形化为有质。
如今四海中,不少修士莫名被魔性感染疯癫,归根结底便是欲望太深,孽情太重,执迷不悟,方被魔性力量趁虚而入,从而感染,堕入魔道……”
苏颜焰话语一顿,继续道,“佛门修士常道,莫要执迷不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昔日便是度化堕入魔道的修士。
在曾经五大正统仙道时代之前的时代,便是仙佛魔三道的时代,这三道争夺香火信仰时,仙家道门中就常有修士为魔性蛊惑,堕入魔道。
偏生佛道又似克制魔道,度化了不少堕入魔道的修士立地成佛。
故而有言道,佛魔一体,相传须弥岛戒院中,有僧人忏悔,不少都是昔日立地成佛的魔修……”
陈登鸣尚且还是首次听到过去古早时期的事情,不由咂舌,“这么说,在古早时期的时代,便是仙佛魔三道的时代,而后魔道被驱逐域外,佛道遁世西方极乐,仙道迎来了五大正统仙道的时代……
而后外道邪魔积蓄了力量后再度入侵,一场大战后五大正统仙道道统破碎,也就进入了如今的道统破碎时代?”
苏颜焰微微颔首,又摇头道,“现在看来,道统破碎时代也正在过去,如今已经处于跨时代的关口,四域四海巨变,这就是跨时代的征兆……”
陈登鸣闻言感慨。
看来,这活得久也有烦恼,搞不好就碰上了时代巨变的关口,各种动荡麻烦。
若还只是凡人的寿命,他现在一百一十岁,也该寿终正寝了,死后管你时代怎么变,落不到他头上。
不过如今的环境,已算是比古早时期要好上不少。
在仙佛魔那个时代,甭说什么金丹大修,便是化神,只怕也是区区化神小修。
与苏颜焰这一番聊过后,陈登鸣受惊后紧张的心绪也松弛了不少。
很多恐惧,都是源于未知。
既然知晓魔性力量诞生的原理和针对方向,陈登鸣也就放下心来。
麻绳专挑细处断,以他的心境强度,在麻绳中也算是粗的那一头。
这魔性力量,也很难入侵他的心灵。
不过既然方才天意似隐隐与魔性有关,有关这方面的情况,他还是需要防范。
陈登鸣没打算解开记忆的心灵封印,与苏颜焰又聊了一番后,返回洞府。
心神很快沉浸进入到香火分身那头,欲去观察一番那仅剩的两股信徒。
若说在他身旁还存在魔性的,也只可能是那两伙香火信众了。
不过这两伙香火信众,如今已几近无害,魔性已然很淡。
因为陈登鸣早已在五年前就更改了名号,自称圣灵仙主。
要求诸多香火信众日后称他为仙主。
其中不听从的香火信众,都被陈登鸣送给了四海修仙联盟的诸多门派当礼物。
不听从他的调教,那就交给其他人调教好了,他这个圣灵仙主比较开明。
最后仅留下了两股听从的香火信众,算是彻底鸠占鹊巢,将域外魔尊一脚踢出了局,自己当起了圣灵仙主。
如此一来,只需随着时间流逝淡化,这两伙香火信众本存在的魔性将会逐渐荡然无存。
不过,就在陈登鸣心神过渡到香火分身时,才发觉一股令人窒息的强横水压从四面八方充满黑暗的海水中传播而来。
只是香火分身同样也化为了海水的一部分,压力大幅削减了很多,唯有移动穿梭时才能感受到。
在这一片连阳光都无法照射进来的深海海底中,远处时而散发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危险强横气息,似是某种在深海生存了多年的洪水猛兽在蛰伏沉睡。
唯有香火分身眉心处的海洋之心释放出的一抹幽蓝光芒,似是这令人压抑的绝对黑暗环境中,唯一令人心安的存在。
这一抹幽蓝之光,也将这黑暗的深海环境隐约照出了一些粗犷的轮廓。
这竟是一片海底废墟。
可以看到一个破败残缺坍塌了一半的门牌存在。
……
“深海废墟?莫非是上古仙佛魔三道时代的遗迹?”
陈登鸣惊讶无比,靠近那门牌查看,却只能看到两个粗糙模糊的字迹,完全不认识,似是上古仙文,或者某种高级阴语。
他只能将这种文字的形态强行记忆在脑海,吩咐香火分身继续深入探索。
穿过门牌后,掀起一片污浊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海底淤泥尘埃。
空气中四处弥漫着肮脏的味道,随处可见腐烂的海草和海洋动物尸骨。
这仿佛是一片被修仙界遗忘的角落,四处都是坍塌的建筑。
但在被废弃的建筑中,有一个极其宽广的石殿显得有些不同。
在那石殿周围散布着一些已腐朽的阵器残骸,从淤泥中显露出来,似乎曾经有修士在这里出没。
陈登鸣吩咐香火分身靠近过去,顿时一种让人觉得不寻常的轻微嗡鸣声和气息。
香火分身顿时感到整个身体有种被一股神秘力量所束缚的轻微不适。
与此同时,那埋藏在淤泥深处的阵器似也微微闪光。
“这阵法,莫非还能运转不成?”
陈登鸣有些震惊。
尽管这种轻微的束缚力,对香火分身而言不堪一击,不具备威胁。
但这地方,通过天眼通观察岁月留痕,显然可能已经沉寂了五六千,甚至上万年了。
越过石殿,不远处,还能看到一座废弃的半坍塌的宫殿,不少尚未完全毁坏的壁画和石柱在废墟。
宫殿周围的海水极其静谧,殿门口还趴伏着两条宛如长蛇般的巨大骸骨,隐约透露出一股岁月迟暮、压抑心悸的气息。
陈登鸣眼尖,突然看到宫殿深处的高座上,竟是似坐着一道身影,正面对着他,目光晶晶闪亮盯着他。
“谁!?”
陈登鸣一惊,香火分身迅速作出防备反应。
然而片刻后,他才瞧出,那身影分明早已死去多年,是一具骸骨,不由松口气的同时,暗感心惊。
什么人死了这么多年,双眼竟还亮若灯盏?不会诞生什么邪祟或者夺舍吧?
迟疑片刻,陈登鸣没敢太靠近,吩咐香火分身先记下这片深海的位置,而后迅速离开。
他打算再派一具武仙分身前往辅佐香火分身,探索这片遗迹,靠近那骸骨看看。
元婴真君,可夺舍重生。
化神道君,可滴血再生。
化神之上的合道呢?
陈登鸣也完全不清楚那更高层强者的厉害。
保险起见,他还是以心灵力量更强的武仙分身,进行冒险探索。
即便遭遇邪祟附体或是夺舍,大不了也就是瓦解心灵印记,损失一具武仙分身而已。
若是香火分身在遗迹中损失了,还丢了海洋之心,那才是亏大了,得哭晕在师姐有容乃大的怀里。
……
与此同时,四域内的南域明云山脉之中。
曾经植木茂密的明云山脉已是宛如一块瘌痢头,被开垦得破破烂烂。
昔日的景绣坊也早已夷为平地。
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矗立在山脉之间,以挖掘出的巨大山石垒砌,又被宏伟的大阵守护包围。
望着这座高达千仞的巨型仙城,凡人只能感叹修仙者的强大,却又哪知这仙城的石缝之中,堆积着不知多少白骨,有凡人,也有修士的。
凡人命如草芥,修士也好不到哪里去。
诸多散修以及被外道修士俘虏的宗门修士,甚至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此时,表面无比宏伟光鲜的仙城外的荒地中,却是另一番景象,只见一片片庞大的营房在开垦出的荒地间延绵出老远,很多风霜满面的低阶修士都在这里服役。
他们衣着破旧褴褛,多数人连一件像样的法袍都没有,满身疲惫,眼神中都少有光亮,皆穿戴着禁锢限制了大部分法力的镣铐。
纵是仍心有不甘的修士,也会隐藏得很好。
因为半空中以及远处山上偶尔巡视的修士绝不会手软,一旦发现有人不努力服役开垦荒地,挖掘深山中的灵材,便会遭到凶狠的惩罚。
不过无论是这仙城还是深山中的灵材,都并非重要。
最重要的还是其中一座与千仞仙城形成对峙的雪山。
雪山之上,一尊宛如冰晶般的巨人似化为了另一个山头,盘坐山巅,头顶天穹,气势恢宏,震慑八方。
这凝结为冰晶般的巨人,赫然是天晶道君。
这里只是被外道修士其中的一股势力控制的一片区域,交由霜雪体宗看管。
外道邪修中,魔仙道乃是最大的一股势力,但这里却并不是魔仙道掌控的区域。
归根结底,还是此地太过偏僻荒芜,否则这诸多修士,早已沦为亡魂或是魔修中的一员,信奉域外魔尊,这里也将化为一片香火信仰地。
天晶道君在此,已坐镇超过四个年头。
自从昔日尊主东方化远叛变之后,百般阻挠万魔血祭道域的布置过程,魔宫便发起了通缉令,追剿东方化远。
一开始天魔以及魔刹国主联合外道化神惊惶魔君共同出手,三大化神齐齐围剿东方化远,声势浩大。
东方化远不敌,遁入破碎的人仙芥子界内,方算是逃过一劫,却也身受重伤。
天晶道君镇守在这偏壤之地,也是震慑东方化远,防止其再度离开芥子界,破坏万魔血祭道域的进行。
……
突然,下方山腰处倏然光膜一闪,一头烤得喷香的烧猪从光膜中被扔出来,落在白净雪地上。
“咔——”
山巅上,冰晶崩裂开一道裂缝,一道精芒四射的目光从裂缝中透射出,伴随一个宏大如洪钟大吕般的声音,从山巅裹挟风雪灌下来。
“东方道友,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光膜内浮现一道被银光包裹的老者身影,传出恭敬地声音,笑道,“天晶前辈,这是我主送给前辈您的一点心意,前辈甘愿在此坐守四年多陪伴,我主想邀前辈共饮一杯!”
话罢,老者一鞠躬,又一个足有人高的巨大酒葫芦,从光膜中被扔出,‘噗嗤’陷入雪地中。
天晶上人眼帘低垂,不为所动。
光膜内,又传出一道语气猖狂跋扈的笑声,“天晶,你不会不敢吃我东方化远送的东西吧?我东方化远若要离开芥子界,凭你也拦不住我,还不屑玩小手段。”
天晶道君淡淡道,“以东方道友你的能耐,天晶自非敌手,但你神魂受创,也不是区区数年间就能养好伤的,东方道友你岂会冒着神魂继续受损的风险,与贫道一战?”
他话罢,倏然吹出口气。
一股寒风呼啸而下,将那烤猪与酒葫芦齐齐卷起,飞上山巅。
“天晶!这烤猪要趁热吃,不是你这般冰着吃的。”
山巅上,传来阵阵‘嘎吱嘎吱’嘎嘣脆的声响,酒香四溢,又传来天晶道君的声音。
“多谢东方道友厚待和提醒,如此贫道也提醒道友一句,若干年后,此地被万魔血祭道域笼罩后,芥子界也将同化不保,道友好自为之,莫要再负隅顽抗!
我等所求,不过只为求得长生,何必去管诸多蝼蚁死活,管什么此道彼道,能通长生之道,便是大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