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登鸣如此强硬的态度,出乎庄方裕的意料,深感诧异。
什么时候长寿宗的老乌龟都这么凶了?不是都和和气气与世无争?从不好勇斗狠。
怎的今天这是遇到长寿宗主战派的好战分子了?
想到陈登鸣逆斩金丹的事迹,搞不好还真是主战派,但主战派都不会有这么强硬的吧,他可是金丹中期修士。
“长寿道子!”
庄方裕皱眉道,“我之所以好声好气在这里与你交流,你也应该能感受到我的诚意。
毕竟我乃是奉命镇守这片战地,我要征用哪块地,那是南域诸宗联盟特许,是风行宗赋予我的权柄。
但我仍愿承诺,你的骆山城,数年后就归还,现在可以赔偿你在此期间的损失……”
他微微仰首。
攀峰立即顶着陈登鸣的灵威,驾驭灵舟飞来,躬身行礼,又看向身后已经躺了一地的昏迷女修,尴尬笑道。
“前辈,这八位练气女修,是我们的诚意,我们还愿意付出一千块上品灵晶作为补偿。
根据晚辈调查到的情况,您的骆山城,每年所能产生的收益,其实也只有五百块上品灵晶。”
陈登鸣平淡扫了一眼甲板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女修。
庄方裕微笑道,“长寿道子,何必因一些小人物和小利益,坏了你我之间的和气?
你得到我的补偿和友谊,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利益,何乐而不为?”
“友谊?”
陈登鸣嗤笑一声,眼见庄方裕还要说话,他作了个阻止的手势,沉声道。
“我曾已派出宗门师弟前来骆山城制止,你却仍是出手打伤了我兄弟,驱逐走我的人。
你的利益,是建立在我的颜面上,看来,你今日是不肯退出骆山城了。”
远处聚集地外的地面上,蒋强等人也已听到陈登鸣的话语,听到陈登鸣语气如此毫不客气,便知陈登鸣已是动了真怒,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感激。
“如此说来……今日你我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庄方裕眉峰隆起。
陈登鸣身上灵威逐渐增强,白发无风狂动,法袍一下一下鼓动着,淡淡道,“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
庄方裕深呼吸一口气,感受到陈登鸣身上灵威,凝重道,“愿闻其详。”
陈登鸣平静道,“你打伤我兄弟,强夺我的城,就让你这位下属受我一击。
再赔偿你的筑基坐骑作为赔礼,我可以把骆山城借你住几年。”
攀峰闻言色变。
庄方裕却是怒极反笑,眼尾也不瞧陈登鸣一下,仰天长笑道,“长寿道子,逆斩金丹,本座尚不知真假虚实。
但这狂妄,本座今日倒是真的见识了,你想要骆山城,那就动手试试!”
这试试二字才喊出,已是含怒爆发出惊人灵威。
金丹中期修士的怒意爆发,其声宏朗无比,恍如九霄龙吟,一时间震得四周云霄退散,一股浩大的灵威伴随神识扩散。
然而也在这同时,陈登鸣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紧张欲裂,杀气漫天的威慑。
他神色不懂分毫,心未动,身未动,双手双脚也丝毫未动。
他心境早已如古井无波,臻至天人合一的状态。
这种状态,既是贴合人仙道统,也是贴合天仙道统,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他也正要试试,天仙道力配合人仙道力,所能展现出的威能又有多强。
寰宇之中,一张一弛,此起彼伏,方是至理。
正如此时,对手看似强猛的威慑,又可持续多久?
就在庄方裕那色厉内荏的威慑声势随时间消退下去的刹那,陈登鸣动了。
他双眼爆闪出一片金光。
宗师点金术!
一大片金系灵气化作云霞一般,刹那笼罩侵入向庄方裕。
庄方裕心中悚然一惊,反应极其迅敏,瞬间丹力爆发。
一道瞬发的防护法术浮现,体外刹那由无数汇聚而来的灵气凝聚出丝丝妖冶极光。
“铛铛铿锵”数声暴响。
庄方裕只觉一股银色的带有诡异破坏力的异力霎时侵入,他的丹力竟都无法抵挡,体外凝结的防护罩竟刹那化为金属。
更多金系灵气伴银芒入侵。
他惊愕立即催动更多丹力抵御。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爆发。
凝为金属的护罩刹那扭曲凹陷,一股无匹惊人的碾压力内缩。
“不好!”
庄方裕瞬间掐诀。
“铿!——”
伴随陈登鸣漠然握紧手掌。
顿时那被控金术操控坍缩挤瘪的金属护盾,直接坍缩成了仅仅一寸大小的铁球。
但他已是察觉,其中的庄方裕早已施展了某种遁术逃了出去。
然而,陈登鸣双眼蓝光一闪,天仙道力涌动。
凭借天眼通,霎时锁定一处空气中的异动。
悬浮身侧的法宝惊魂丝金芒一闪。
嗖嗖嗖!——
无数散发刺目白光的锐利丝涛汹涌散出,霸道无匹,霎时满天气劲如雨,覆盖那空气中的每处位置。
庄方裕几乎是才施展遁术逃过一劫,倏然又面临对手紧随其后接踵而至的凶猛袭击。
这短短不过两个照面之间,他竟就已被逼入危境,此时可谓上气不接下气,连续施法后的丹力调转都无法太及时。
明明他的丹力比陈登鸣更强数倍,何以却被迫至如此田地?
除了对方那诡异侵入进来的银色灵气之外,也是他的屡次施法过于密集过于仓促,从头到尾都被动,丹力再强,也难以始终紧绷,总有松弛之刻。
而这松弛之刻,竟就是被对方洞悉的先机!
仓促之间,他已是避无可避,唯有怒吼,竭力调出防御法宝。
嘭噗噗!——!
空气巨颤,无数闪烁白光的惊魂丝电掣激射,却被突然凭空出现的庄方裕体外带着淡蓝色的椭圆状晶体法宝抵御住。
这法宝表层浮现透明光幕,播散一圈一圈蓝色的脉波在振动,蕴含着强大的灵气。
竟然是自行储备过灵气的防御法宝,在关键时刻,即可抵挡致命袭击。
然而庄方裕的心还未彻底松弛下去。
陈登鸣双目爆闪银辉,无数惊魂丝也刹那覆盖银光,瞬间将层层光幕撕裂,狠狠激射在晶体状的法宝之上,发出一片银瓶乍破水浆迸般的声响。
道道激波炸开,好似潮水涨退般起伏着,又像雨打芭蕉上,声音时大时细。
庄方裕的身形也被震得持续后撤,一时竟毫无招架之力。
距离最近的攀峰早已被二人交手的余波震得七窍流血,飞速退避到了数里开外。
此时,眼见自家老祖竟是完全被压着打,内心的震荡和惊骇简直难以形容。
远处十几里外的聚集地内,大量散修更是仓惶如热锅上的蚂蚁。
蚂蚁!
用这个词语,形容此时诸多散修的心理状态与自身状态,几乎是再贴切不过了。
对于一群蚂蚁而言,陈登鸣与庄方裕的交手,就好似两个巨大的二脚兽在斗殴。
一拳一脚所造成的动静和威势,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天地动荡,狂风肆虐,令他们恐惧到窒息。
那浩大的灵气波动,瞬间的释放与收缩爆炸,所带来的恐怖压力,已令不少先天凡人晕厥过去,诸多低阶修士也已瘫软在地。
……
此刻,空中处于被动挨打状态的庄方裕亦是难受至极,很想爆发强横的丹力碾压反击。
然而每当他有此想法之时,就似被对方那奇诡的蓝色双眼洞悉。
而后便有刺目银光伴随对方法宝之威暴涨,发出阵阵狂劲,无孔不入地侵进他的防御法宝内。
这令他不得不将更多丹力输送入法宝中驱逐自保,根本再没其他精力施法或是调用其他法宝,否则再有二心,必将法宝被攻破,败得更快。
“那银光是什么?是什么?他是道子,难道那是道统的力量?”
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逆斩金丹,什么叫潜龙榜二十五的陈白毛!
“顶住!顶住!他丹力不如我,持久性没我强,我只要顶住压力,他迟早有收势的时候,那时就是机会!”
庄方裕内心刚有此想法,眼前无数惊魂丝倏然凝聚成一道刺目的白色光柱。
还未瞧清楚是怎么回事,赫闻防御法宝外,一股惊人的刀声呛然响起。
霍地眼前一花!
体外法宝本是死命硬扛着密集如暴雨般的惊魂丝冲击,倏然所有压力一轻。
他还未反应过来,一道白光闪闪的大刀宛如巨浪,遽从冲杀而来,竟达十多丈高,汹涌澎湃,一刀破入他的防御法器之内。
一声“碰”然巨响!
他的蓝色晶体状法宝巨震,被破开一道豁口。
陈登鸣人随刀走,身如疾电,快至模糊的刀背重重轰在对方胸膛。
“咔!——”
一阵灵气激波爆开!
庄方裕体外的法袍构筑的防护好似纸糊的破开。
他‘哇’地大吐出一口鲜血,胸口骨头塌陷爆碎,被打的凹陷进去,后背都凸起了一块。
同时,身体如炮弹般电射飞出,轰地砸在对面山峰上,直接将山体岩壁撞出一个大洞,洒下诸多鲜血。
他的身形还未彻底止住。
轰!!——
破洞巨震爆开,烟尘四荡。
一道浑身缭绕细微金色光焰的人影已经冲入进来。
“住手!”
他怒喝,忍住胸口剧痛,勉强聚集近乎被击散的丹力,祭出道道刃芒般的法宝。
然而陈登鸣一声长啸,身上银光金焰暴涨,无数的电弧和灵气极光在其身周跳跃舞动,挥手之间,大刀重新化作无数惊魂丝,震开飞刃。
下一刻!
庄方裕眼前一黑,只觉脖颈已被一只大手直接抓住,整个人如腾云驾雾般被抓起。
还来不及继续反抗,陈登鸣一个肘击,轰在他的腹部。
“哇!——”
又是一口鲜血从庄方裕口中吐出,腹部的绞痛与羞辱感令他双眼如喷薄火焰,怒意腾升。
然而下一瞬,脸上忽然一寒,一股浓烈的杀气直逼过来,霎时间如坠冰窟,全身血液似都要冻结,所有怒火也刹那熄灭。
他一抬头,正好看到陈登鸣那一双锋芒毕露的冷淡双眼,简直如利剑般刺入他的心底,令他没来由心悸无力。
陡然想起死在对方手中的金丹,一阵软弱感油然而生。
这时,他感到大量磅礴的木系灵气侵入体内,宛如蛛丝般扩散,粘粘地纠缠全身,身躯都如木头似直撅撅的动弹不得,丹力调转更是滞涩。
庄方裕眼球乱转,就跟被鬼附体了一样,仿佛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似的,心乱如麻。
制伏了!
他堂堂金丹中期修士,竟是这么快被一个金丹初期修士制伏了!
尽管对方是长寿道子,拥有道力,情有可原。
但这种羞辱感。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他敢不敢杀我?他不敢杀我,他绝对不敢杀我。
不,不不,我不能赌,他是个疯子,是长寿宗的异类。”
庄方裕体内就像通了电流一样,浑身一个激灵从偏执念头中清醒过来。
他不能死,他好不容易修炼到今天这个境界,最少还有三百多年好活,他还不能死。
他怀抱巨大希望看向对面双眼凝结寒意的陈登鸣,心里头砰砰乱跳艰涩道。
“我输了,我服气,心服口服,骆山城给你,退给你,我也绝对不会再找麻烦。”
要让他说出认输的话,已是无比难受。
要让他说出放过他的话,他已根本是说不出口。
但他那眼神中戒惧的亮光,已出卖了他所有的心虚。
陈登鸣何等心灵修为,自是能读懂这种心虚。
他要的就是对方的这种心虚。
心虚了,就有心灵破绽,就好在当下这种刻意营造出的氛围下,逼迫对方,达成他想要达成的目的。
这样的攻心手段,也唯有在此时将对方强势击败、对方正心灵受慑,无比惊恐时,才能奏效。
否则,若是待对方彻底惊醒过来,以金丹中期修士的心性和智慧,必然清楚,他是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儿利益矛盾就下杀手,而将自身置于不利之境,那自然也就无法受他胁迫。
“以你的道心起誓,发道心契,是自愿将骆山城归还于我,决计不会在联盟追究。”
陈登鸣虎目威棱四射,炯炯目光逼视着庄方裕道。
庄方裕全身紧张的象块石头,心沉坠的象淄筋了冷铅。
本就想交出骆山城以求脱身,闻言不过是稍稍迟疑,眼见陈登鸣眼中冷意更甚,立即毫不迟疑发道心契。
这道心契发出之后。
陈登鸣微微颔首,随手放下庄方裕,不客气道,“我长寿宗修士,不惹事,却也不怕事。
我这次能轻易击败你,下次一样可以,若是你反悔……”
庄方裕在被放下的瞬间,就后悔起誓了,猜出了陈登鸣不会杀他,他这竟是被对方恐吓了。
但此时闻言,又心中一紧,心里越像猫抓一样地不安,知道对方说得没错。
这次他都败了,下次还敢招惹对方,只怕就没这么容易被放过了。
为了一个骆山城,得罪如此强大的敌人,又是何苦由来?
之前是为了颜面,为了门派的威信,也不相信陈登鸣能奈他何,故而寸步不让。
但现在……颜面都已经丢了,威信都已经没了,这长寿道子居然还真的拥有杀死他的恐怖实力,他还顶个屁啊。
这一想开,庄方裕只觉得觉得肌肉和神经突然变得松弛了。
此时,处于被轰开的山洞之内,也不怕丢人,忙脸上带笑连道不敢。
陈登鸣目视这金丹中期修士谄媚的模样,却是感到一阵索然无味。
他都还没施展人仙道体,竟然就将对方击败了。
是这金丹中期修士并非大宗道子太弱了,还是道统的力量太强了?
他心内闪电般思索,觉得可能是两大道统的力量,太强了。
本来人仙道力,就可在他还是假丹时,破开金丹大修的丹力。
假丹与金丹的差距,可比金丹初期与金丹中期的差距,大多了。
如今他已是金丹初期,又兼具天仙道力,凭借天眼通,即可洞悉对手的丹力调动状况以及术法弱点,这是未战已立于不败之地,如何能不胜。
“原来……我现在已经这么强了?看来除非是老乔他们这种也具备道力的大宗道子,寻常的金丹中期修士,我应当都能应付……”
陈登鸣沉吟思索,旋即负手与已被打服的庄方裕一同飞出山洞。
暂时他还不敢将自己的战力,对比金丹后期修士。
因为金丹后期修士的丹力,估计能强过他十倍不止。
一力降十会。
道力再强,毕竟也是存在损耗,在金丹后期修士手中,能保命就算不错了。
……
远处。
攀峰心惊胆战地等候着,眼看着自家老祖竟是宛如斗败了的瘟鸡一般,随着长寿道子飞出烟尘弥漫之地,不由傻眼。
什么情况这是?
“道子殿下!”
庄方裕此时也已经缓过劲儿来,神色灰败又复杂地对陈登鸣作揖,叹道。
“殿下莫非是在对我出手之前,就已知晓必胜?因此才对我开出的条件视若无睹?是我开出的物品价值,你还不满意?”
陈登鸣平淡扫了一眼庄方裕,卓立半空,平静道。
“你开出的那点儿东西,我的确不动心。但最重要的是,你少给了一样更具价值的交易物。”
庄方裕一呆,“是什么?”
陈登鸣炯炯有神的双目深深看入庄方裕眼神里,道,“情绪价值,也是价值!你打伤我兄弟,抢我的仙城,已让我不爽,这不是灵晶能弥补的。”
庄方裕错愕。
情绪价值!?
这就是长寿道子的追求吗?
已不是主要以物质资源上的价值为主,而是追求精神上的情绪价值。
这是资源丰富到了什么程度的修士考虑的事情?
“我现在也要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情绪价值!”
陈登鸣飞身向那躲开远远的筑基妖兽拉着的金辇,道。
“这坐骑我看不错,就当你强抢我仙城的利息赔礼了。”
“你这……”
庄方裕顿时咽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难受,脸上的褶子都皱得像苦瓜一样。
他在这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情绪价值。
也更加明白了,为什么陈登鸣不愿接受他的主动和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