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叠叠的黑雾挤挤撞撞地上下翻滚着,好似一床黑色的大被,将陈登鸣与骆冰二人盖了个严严实实,裹住了一切,连同神识都无法逃离出去。
无尽的冰冷,此时席卷了陈登鸣全身上下所有角落,令他如坠冰窟,身躯似彻底冻僵般直撅撅无法动弹,连思维都有些陷入迟钝。
此时,唯一还能保持活跃的不受影响的,也唯有脑海中的面板,以及识海中的道文,还有道文上建立联系的人仙古殿。
感受到自身这两大底牌仍旧不受限制,陈登鸣心道果然,稍稍安定。
人仙古殿依旧从识海上方,散发下来阵阵宛如光雨般的灵气波,如梦似幻。
一股邪恶力量倏然在此刻入侵而来。
陈登鸣只觉识海似都逐渐变得冰冷,一道黑影掠入了识海之内,在人仙古殿下显现而出。
是一道绰约的美丽倩影,浑身缭绕着宛如黑色火焰般的邪祟之气,看不清面庞等具体特征,但那惨白的不似活物的手腕以及尖锐的猩红指甲,却令人望而生畏。
这时,又一道倩影掠来,散发着令陈登鸣感到熟悉的神魂波动,窈窕而高挑有致的娇躯,亭亭与那浑身缭绕黑气的女子并肩卓立,齐齐远眺上方的人仙古殿。
从人仙古殿上丝丝缕缕吹落下来的灵气,飘洒在那充满邪祟气的女子身上,便如阳春遭遇白雪般,使得女子身上缭绕的邪祟之气剧烈波动、消融。
陈登鸣迟缓的思维闪动。
观察到这一幕,他就知道,人仙古殿果然是对邪祟的力量有压制的,或者说,人仙古殿排斥一切不是走正门靠密码进入的偷渡者。
现在,这邪祟和骆冰的神魂都是偷渡者。
不过,骆冰的神魂也跟随进来,这是作甚?
陈登鸣正感奇异之时。
骆冰的神魂已是倏然转身,向着他的识海掠来。
“还想耍花招?”
陈登鸣心中一动,识海登时如有雷霆电闪爆发。
一霎时,似云开雾散,只见道道神识配合道文力量凝聚的银涛翻滚,冲向骆冰。
神识力量虽是无法散发出去,但在这自身的识海世界中,却不受阻碍,因这已是自身精神力量的大本营。
在大本营中与他的神识以及道文交锋,便是邪祟也不占据主场优势,遑论邪祟还要受到人仙古殿的威胁,想要将他的神识重创,神魂消灭,也没那么容易。
轰!——
陈登鸣的神识力量,宛如道道急骋而过的惊雷,瞬间冲击到骆冰冲来的神魂之上。
既已是敌,他出手毫不容情。
岂料骆冰竟是丝毫不避,任由道道神识冲击在身,登时整个神魂都被冲击得虚弱下去,趋于透明之色,显露出勾心夺魄的傲人身姿。
还没等陈登鸣从对方这诡异举动中分析出太多讯息,便只觉冲击在对方身躯上的神识之力,竟是宛如被对方的身躯吸摄住,似道道丝线般黏在其娇躯之上,无法拔除。
在其神魂深处的额头部位,竟赫然有一只充满邪异的独目,散发出妖异邪光。
独目之后,则是一尊祭坛的虚影。
他的神识之力轰在骆冰神魂之上,竟是均被这独目与祭坛吞噬,被道道吸引拉扯住。
对方竟是不惜冒着神魂被击溃的巨大风险,也要将他的神识与祭坛建立联系。
“邪祟的目标是我的神魂?!”
陈登鸣心中凛然,正要壮士断腕,斩断被吸引拉扯住的神识,骆冰的神魂却已提前一步,骤地缩成一团精神异力,沿着道道神识丝线,眨眼就冲来。
显然,对于如今会发生的一切,包括他可能会做出的应对反应,对方早已有过猜测和提前预设的应付手段,是以有心算无心。
陈登鸣果断应变,立即回缩神识回防,道文也银光闪烁,伴随神识构成强有力的防线。
想象中的强烈攻击却并未到来。
一种水孚乚交锋的舒泰感却是迅速传遍整个神魂。
他的神魂也逐渐在识海中清晰,被一团明润的神魂光华包裹。
这一团神魂光华,逐渐凝聚成骆冰的身形,将其牢牢揽住。
在其神魂之中,散发邪意的独目以及祭坛吸引下,陈登鸣只觉强烈的邪祟力量席卷自身的神魂,灵魂都仿佛要因此冻结。
这究竟是什么古怪能力,已超出了陈登鸣的想象。
居然能在识海中凭借骆冰的神魂以及古怪祭坛,锁定他虚无缥缈的神魂,可能已涉及到元婴或化神层面的手段。
几乎在这同时,人仙古殿飘浮下来的阵阵灵气光辉,洒在那女子形象的邪祟身影体外,竟已无法再造成其体外的邪气消散。
在其足下,赫然出现了另一道祭坛的虚影。
仔细一看,祭坛就好似一面透明玻璃的正反两面。
另一端便是独目以及纠缠在一起的陈登鸣以及骆冰的神魂。
“道……”
女子蓦地仰首,黑雾中显露出一张蹙着秀眉的如花俏脸,她突然纵身飞起,优雅动人的倩影直奔人仙古殿而去。
祭坛虚影在其足下缓缓旋转,竟是带动陈登鸣与骆冰的身影一同向上飞升。
陈登鸣陡然瞪大双目,不可思议看着邪祟身影宛如踏斗步罡一般演练武学,竟是失传已久的禹步,而且,显然已进入天人合一的状态中。
“她竟然也会武功?难道她昔日也是南寻之人?”
陈登鸣心神震荡,目视着邪祟的身影愈发升高,直掠入人仙古殿之内。
此时,他们好似都成为了一个整体。
通过祭坛的虚影相连,邪祟身影在上方,他与骆冰则在下方。
骆冰作为炉鼎,其神魂与他的神魂纠缠一起,好似不分彼此,融合为一。
那种水孚乚交锋的舒泰感更为强烈。
甚至二人的思域也敞开了部分,能获悉彼此的一些念头。
在这样的状态下,邪祟仿佛也就能够借助陈登鸣身为传承者的神魂作掩护,演练武学,进入人仙古殿之内。
曾经来自人仙古殿强烈的排斥力,如今消失了。
一幅清晰的图象,倏然伴随骆冰敞开的思域,在陈登鸣的脑海内升起。
那是一座山中古宗内的奇景,宗内钟声阵阵,余音袅袅不绝,谷应山鸣,庄严至极。
不少人皆在古宗之外顶礼膜拜,五体投地,似在央求着什么,高呼着“施女侠”。
突然,一道绝美的女子身影,掠出古宗,并非是飞行,而是施展出一种高妙的轻功,近乎堪比凌空虚渡,足可彰显武功之强。
此女飞出之后,登时地面上跪拜的众人纷纷欢呼。
画面一转,很快便转为了女子仗剑与一头怪异似巨蛟般的猛兽战斗的景象。
那猛兽全身披满蓝色厚甲,尾部尖长,额头隆起一贲红肉,生长有似爪非爪、长满鳞蹼的四肢,与女子厮杀。
最终这一人一兽两败俱伤,猛兽头颅直接被斩下,喷出宛如红色匹练般的血液,倒地不起。
女子却也驻剑无力落地……十几道不怀好意的身影,却在此时手持兵刃纷纷一拥而上,对女子悍然出手。
脑海中浮现的影像到此结束,陈登鸣正感到惊异之时,便察觉到一旁骆冰那双淡然而冷漠的目光,对方神魂传来一道讯息。
“那女子,便是我这祖师,施怡音。
她当年似与你一样,乃是从这南寻走出之人,只不过,是遭人背叛,被迫逃出南寻……”
陈登鸣冷然回应,“难怪她死后千年执念化为邪祟,也要返回南寻得到人仙古殿内的道统。
不过她既然在数千年前就已成化神,何以还没能得到人仙古殿的人仙传承,反是被后来的煞星得到,现在还试图借我的神魂偷渡进去,岂不可笑可悲?”
骆冰冷冷道,“你也不用把旁人想得那么无能,把你想得太聪明。你又如何知道,祖师她曾经没有得到过人仙道统?”
“什么!?”
陈登鸣心头一震,突然脑海如电光闪过,蓦地想起人仙古殿上的那些已经碎裂开的石柱。
在他接触人仙古殿之前,就已发现,人仙古殿中除了被煞星留有分神的石柱之外,还有其他的两排石柱。
其中一排石柱,并无裂痕,反是镌刻有道文,供他获取。
另一排石柱,却是均有裂痕。
曾经他还以为那些裂痕,乃是煞星捣鼓出的。
如今看来,竟是还有人在煞星之前。
这么来看,煞星莫非是清楚有人在他之前,故而才刻意留下分神守关防范,或者说试探?
而那在煞星之前的人,难道就是千年前的妙音宗邪祟祖师。
对方是因什么原因,导致没能得到完整的人仙道统,故而死后心有不甘,化为邪祟,依旧以得到道统为执念?
这种种令人不敢置信的念头才从心里浮现,邪祟已是飞掠冲杀到了人仙古殿之前。
那古殿门口石柱上,煞星筑基分神登时跃出,以充满自信和不容置疑语气道。
“这世上果然还是有后人能走到这里,天下英雄不可小觑,不过你若也要在这人仙殿留名,也要先问问我东方化远可认……”
“认同”二字还未说出。
煞星的筑基分神便已被邪祟施怡音一拳打爆,道文都没来得及催动就已经崩灭。
看到如此一幕,明明是敌人,陈登鸣却突然感到一阵舒爽,之前他一直被臭屁轰轰的煞星虐,现在反倒是煞星被邪祟虐了,这算什么?这算不算狗咬狗?
“你在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偷乐,这是我没想到的……看来你是真认命准备等死了?”
这时,骆冰的神魂突然再度传来神念。
陈登鸣一怔,反应过来,讥讽道,“什么意思?埋伏我,将我拖进陷阱的是你,现在却提醒我要反抗,你是很喜欢折磨他人,然后看着他人在绝望中反抗是吗?”
骆冰,“我不过是自救,但你说得也没错,为了自救,我的确是在埋伏你,陷害你,算计你……可现在,你难道就不想自救,真打算与我同归于尽?”
陈登鸣,“陷害我的是你,现在还想让我自救的同时救你,你可真是会算计,不愧是你。
但你是否太高看我了,如今这种状况,你都将你祖师的本体都搬来了,你觉得我还有机会翻盘吗?”
他们神魂交融,思域接近,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他就已经洞悉了骆冰的一些念头和算盘。
知道此女原是想借他之手干掉邪祟,如此自身也就可以脱离被邪祟控制成为炉鼎的命运。
但此女显然错估了形势,或者说,对人仙古殿太过高估,对邪祟的准备又太低估了。
如今邪祟既是借助他的神魂配合演练出的凡间武学,骗过了人仙古殿的排斥之力。
唯一还能阻止邪祟的,也就只有煞星留下的道道分神后手,以及他自己那还不知道能否奏效的氪命大法。
这时,邪祟已经进入古殿之内,与煞星的金丹分神交手,所施展的竟是更为高深的武学。
一招一式皆有神通之力,脚下是踏出鸟形,九宫八卦连环行走,手如挥琵琶,迅猛似奔雷,招式简单却直指要害。
“九宫八卦女娲步,雷霆霹雳神电掌?”
陈登鸣只是看一眼,就认出邪祟所施展的武学乃是南寻失传已久,只在古籍记载中的武功。
曾屡次将陈登鸣的神魂击杀的煞星金丹分神,根本不是对手,擒龙手才施展出来,便被邪祟一掌击毙。
一枚道文瞬间从第二根石柱上飞出,直奔邪祟而去。
这本是陈登鸣一直难以取到的道文,却眨眼间被邪祟得到。
眼看邪祟已冲向第二根石柱。
那石柱之上,煞星分神散发出的气息更为恐怖,仅仅散发出的一丝气机,就比金丹分神还要强大不少。
这是,煞星的元婴分神,散布出的气机,宛如在古殿内交织成了天网,疏而不漏,封锁邪祟的去路。
邪祟似终于有所郑重,前行脚步放缓……
“如今祖师她全心夺道统,无暇顾及我们,可一旦她真的成功,我们便全将毫无价值,全是牺牲品……”
这时,骆冰的神念再度传来提醒。
陈登鸣冷然回应,“这本就是你一手鼓捣出的一盘棋,所为不过是自救,我连一点准备都没有,连金丹都不是,你还指望我能有办法助你自救?”
骆冰冷笑,“你以为她真会给你时间让你突破到金丹,除非你能一直待在长寿宗不出来。
只要你出来,无论去哪里,她都将阴魂不散,近来她对我的控制愈发加紧,步步紧逼,似昔日的灵智和力量在复苏。
曾经我还能引导她,牵着她走,保持部分意识,可最近我已逐渐无法控制,你想事事如意,等你准备好了再发生,这又怎么可能?你当初究竟是怎么干掉韩永绪以及她的分神的?”
神念传到最后,骆冰的语气也已然略显急迫,显然也已发现事情超出状况,不在她算计之中。
陈登鸣就喜欢看着这个以为什么都算计到的自以为是的女人吃瘪,甚至恨不得自己出手狠狠抽对方几耳光。
此时冷道,“韩永绪和你这邪祟祖师的分神,当初就是被人仙古殿直接镇杀的,可以说,跟我没太大关系。
你以为我有什么大秘密,大底牌,将我的生死和你的生死捆绑在一起,我就能帮你解决邪祟,助你脱困,那你就错了,我现在毫无准备,只能等死!”
骆冰说得没错,世事哪能尽如人意?
他本是想准备在突破到金丹之后,再引诱骆冰带着邪祟本体离开妙音宗,来到南寻,而后借助人仙古殿的力量,将邪祟本体镇杀。
可邪祟压根不会给他那么多准备的时间。
而且目前看情况,事情也彻底超出他的预料,邪祟本体的力量太强了,且还是曾经得到过人仙传承的修士,这游戏还怎么玩?
玩不动了,只有等死!
骆冰思域与陈登鸣相连,此时也察觉到陈登鸣的心绪之真实,不由也是一阵心灰意冷,这是她算计中的最坏结果。
但她仍能察觉到,陈登鸣还有秘密保留,那秘密就隐藏在最深处,似比人仙古殿还要神秘,但对方却不愿揭开。
她语气萧索道,“罢了,你既然真的没有办法,那也就是计划中最坏的结果了,或许我们都得等死。
不过这次,的确是我陷害的你,我这最后的底牌,本也只是为我自己准备,事到如今,若最终仍有希望,你可以尝试抓住……”
陈登鸣心中一动,隐约感应到,对方似是已察觉到他的面板秘密所在。
当初消灭韩永绪以及邪祟之时,面板的确给了他不小的助力,或者说,氪命流的手段,所赋予的强大力量,的确是一种变数。
但他不认为,依靠他的这种力量,能对如此强大的邪祟造成威胁,莫非骆冰是将他的这个秘密视作他的底牌?
那他也只能说,对方这生命最后的一次算计,是算错了,当即嘲讽道。
“你还有什么底牌?这么好心留给我救我的命?你这是狐狸的眼泪……并不可信。”
这时。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在古殿内爆发,强烈的精神力量伴随邪恶的邪祟执念,宛如形成实质的涟漪,在人仙古殿内爆发。
拥有三枚道文的煞星元婴分神,竟也被邪祟击溃。
但邪祟身上笼罩的黑雾也彻底消散,似力量损耗了不少,显露出一道曼妙女子的身影。
她成熟健美,额头高洁,鼻梁秀挺,柔和中又带着几分英气,唯独一双杏目中却充斥着令人心悸的邪恶黑气与执着,目光森然锁定从第三根石柱上逐渐明亮起来的煞星背影。
一道沉稳冷然的声音,倏然从那石柱上传出。
“我东方化远等了这么久,你才来,这个游戏是否太无趣……百年前你没能阻止我入驻这里,如今我既已察觉,仍指望以这残存世间的失魂者应付我,未免太小瞧我东方化远!”
此话一出,邪祟施怡音的脚步微微一顿,原本纯粹偏执充满邪意的眼瞳中,竟是略带了几分神智灵慧之光。
陈登鸣和骆冰均是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煞星东方化远在此等候多时?
邪祟本体竟似是受人操控,背后另有跟脚?
嗡——
这时,第三根石柱剧颤,其中煞星的背影突然化作一只巨大的手掌杀出,其五指头结印之间,或是变化为掌,或是拳,或是爪,如影附形,道道银光乍现,笼罩邪祟施怡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