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东域一处山谷之中,云雾翻腾,熹微的阳光照射进来时,显得朦朦胧胧。
隐约可见山谷内诸多植被山花,在深秋竟也盛放。
晓色微茫云气重,山花烂漫露华浓。
一道充满煞气的人影倏然打破山谷平静,骤地狂冲而出,撕裂无数山花成花瓣飞舞,晨露四散。
“啊——”
这人影倏然狂喝一声,满头长发飞舞,狂态毕露,爆发惊人声势,惊得周遭山林间无数鸟儿振翅飞起。
片晌后,人影发出宛如沉雷般的一阵剧烈喘息。
而后喘息声愈发微弱了下去,逐渐随那一身浓郁煞气消失无踪。
雾气中,两点精芒一闪,陈登鸣睁开双眼,看了眼已遍布全身的粘稠汗液以及未知液体,其中甚至还夹杂血丝。
“伐毛洗髓?……虬龙锻骨诀再次突破后,我的身体再度得到了全方位的强化,这是换血了,还是驱除了血液中的杂质?”
陈登鸣目露一丝思索,感受着这副身体所具备的强横力量。
不具备妖魔血脉,这虬龙锻骨诀如今是越修炼,血煞气越难控制了。
稳妥起见,陈登鸣已打算暂时减缓对这门功法的修行,等日后能更好解决这个隐患时,再修炼不迟。
反正如今的骨龄,应该也已达标了。
他掐诀对自己施展了一个清洁术,而后换下一身衣物,赤精着身躯返回山谷内。
但见山谷之中,一头足有小山高的妖兽散发煞气,静静躺着,早已死去多时。
一旁地面还有一个血坑。
其内全是散发腥臭味的血液,毫无一丝一毫的灵气,连几只蛊虫都懒得瞅一眼。
陈登鸣换上一身干净衣物,拿出测骨龄的法器,催动后对自己测了一番。
最终检测光芒停留在了红色区域。
虽是深红,却也代表骨龄已处于五十年以内了,八十多年的老黄瓜重新刷上了粉嫩新漆。
“还好……”
陈登鸣松口气。
这一个月以来,他赶路去往长寿宗的速度并不快,主要也是途中时常扎入大山内狩猎妖兽。
偶尔碰到有妖兽侵袭附近的凡人城镇或坊市,更是大喜过望。
瞅着妖兽实力不强,就冲上去欺负一番,捕猎到的妖兽,可借血液修行锻骨诀,妖兽肉还能吃能卖,简直浑身都是宝。
如此走走停停,陈登鸣一个月都还没跨过东域外围的万里版图范围,仍有三四千里的路程。
东域委实太大的了。
四域中,数东域最大,人杰地灵,物华天宝。
南域的面积占第二,各类资源仅次于东域。
北域面积排在第三,西域排第四,这两域则最为贫瘠落后。
在东域外围这万里范围,不像南域边陲那种毫无人烟的不毛之地,却是亦有不少凡人国度。
从小国到大国,泾渭分明。
但几乎都是受各自势力范围内的一些修仙门派控制庇护。
甚至有的小国,就是一个修仙国家,国君便是金丹修士,自成一股势力。
也有小国则干脆就是某个仙门大佬的后代建立而成。
若是这一脉子弟中出了一些有灵根的,自会直接送往仙门之内修行,可谓都是出身就决定着不凡。
陈登鸣一路走走停停,看到很多,也听了很多。
总算也不是初入东域的小白,对很多宗门势力以及东域的传说,都有所听闻。
不过,这途中好几次的遭遇,也是格外令人唏嘘而惊险。
例如一些凡间国度之间,便经常交战。
有仙门似以两国之间对拼沙场的交战,作为棋盘对弈,最终决定一些资源利益的归属。
修士不亲自下场,命金贵着,而两国凡人则成为了棋子,棋子有棋子的价值,棋子也可随时抛弃。
陈登鸣如一些路过的修士一样,远远观望这种凡人国度的战争。
只看到三万战士对垒凶,万里沙场烽火雄,双方将士抛洒热血,皆是勇烈,但其中内幕,却是令人唏嘘悲哀。
不过除了凡人之间的战争,仙门以及修仙家族之间的战争,途中亦是不免发生,残酷的程度,有过之无不及。
陈登鸣不喜好勇斗狠,如今自身资源也够用,都是能避就避。
依靠小阵灵的超前感知,他往往趋吉避凶,早早溜走。
委实遇到不可理喻无法避开的,便唯有果断出手,而后迅速远驰离去,倒也是有惊无险,快意潇洒。
这一路经历,也令他感到,无论哪里,只要有人,有资源,就有争斗,不会太平。
奢望资源越好的地方,环境越安逸,那是纯属奢望了。
最多环境会变好,更奢华,好资源更多,却不可能安逸,除非环境内的资源,足够每个人使用,无需互相争抢。
……
如今骨龄已是达到了陈登鸣计划中的状态。
若是长寿宗对散修入门的要求不是特别严苛,他理当是能通过第一关的。
但似这种名门大派,对弟子的出身、心性、过往等考核,也是无比严苛。
故而,这些时日一路打听过后,陈登鸣还是对计划再作了一些求稳的调整。
一口气吃不下一个胖子。
为避免被长寿宗查出他的出身和一些秘密,他已打算先加入依附长寿宗的一些亲近小仙门。
最好是子母仙门的那种关系。
小仙门的招人要求,自然也就没有长寿宗那么严苛了。
而有这种子母仙门作为过渡的跳板,他的亲近身份也就有了,秘密也能更好掩盖。
未来突破筑基后,自然而然也就能轻松顺滑的申请加入上宗。
恰好,长寿宗的附庸宗门的确有不少。
其中极其亲近类似子母仙门的也有好几个,陈登鸣看中了长春派。
这片门派的名字虽是难听了些,整得跟个合欢宗似的,但据闻门派内的功法道法,便均是得自长寿宗。
按照惯例分析。
这些仙门在每年年初,也就会开始招人,也就还有两三个月左右的时间供他准备。
“两三个月,按照我的修炼速度,全力修炼,三个月后,勉强也能修炼到练气十重的顶峰了……就不知,届时能否突破筑基了?”
陈登鸣心内暗忖,同时将山谷内的妖兽尸体收起,掐诀召出冰灵刀,驾驭刀光破空离去。
身为练气十重修士,他如今的法力颇为雄厚。
保持半个时辰一百二十里的速度匀速驭器飞行,持续飞两个时辰灵气也不过损耗五成。
此后还有三四千里路,陈登鸣决定加快速度,尽快赶去长春派的地界。
……
五天后。
黄凤门地界附近。
一处山木葱茏的山林中,陈登鸣连续赶了两千多里路,吃完妖兽肉后,正于林间歇息。
倏然远处正西方的位置,骤然接连闪过一连串的亮光。
“大白天的天上冒星星?流星?”
陈登鸣被晃得眼刺痛,才抬起手正欲遮挡,猛地远处天爆开一团更璀璨的光芒,宛如一个小太阳倏然闪亮,刺激得人眼球收缩。
下一刻,如惊雷般连珠炮似的炸响骤地传来,仿佛天兵天将引爆了火药库,震得风气浩荡,树林内的树叶哗哗作响。
“?”
陈登鸣一骨碌从地上赶紧爬起,错愕震惊看着那边冒出的一团久久闪耀的金光,非但目眩,此时脑子也有些嗡嗡的。
只感到滚滚轰鸣的声音仿佛雷霆,从西到东,响彻四方。
发生了什么?
这个念头才从心间冒出。
下一刻,长空传来一阵强烈呼啸,空气迅速变得充满压抑而浮躁。
一股无比强横的压迫气息伴随一道小太阳般的金光,瞬间穿云蹈雾,由远及近,刹那就到了陈登鸣所处的树林头顶。
他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到一股恐怖压迫力灌顶而来,紧张得浑身血管都要爆炸似的。
但眨眼间,又有一道金光笼罩的身影,好似一条浑身带火的赤链蛇,破开云层,紧随其后,身上的光芒照亮了浑沌汹涌的潮卷滚着的云层。
陈登鸣瞪大眼。
一颗心更是绷得紧紧,就像一支即将离弦的强箭矢,即将就要从喉咙里弹出去。
“金丹?是金丹大修?”
下一息,他蓦地反应过来,迅速回头看向后方远处的天空。
几乎目光才挪过去,便看到一幕令他令人毕生难忘的诡异情景。
只见到其中一道金光一闪,好似一道耀眼惊人的闪光,在天空划开一条裂口,与对面那道金光碰撞到了一起。
霎时,二者裂成无数根状的闪光,历久犹存。
下一瞬,好似雷霆憋足了劲,发出一声山崩地裂般的轰鸣,震得脚下地面都好似跳了一跳。
陈登鸣受不了刺眼的强光,一时睁目如盲。
唯有立即功聚双目,才勉强看清那边天空。
但眨眼间,那边哪里还有任何人影?
倏然,陈登鸣目光一凝,只看到一道苍白的,好似磷光般的光火从空中跌落下来,仿佛是一道人影。
“一位金丹大修受伤了?另一位呢?这……”
陈登鸣脑海中才冒出网络小说中才有的捡漏金丹大修的想法,就看到一道刺目金光迅速从东方掠来,将那道身影接下,而后发出了一声惊人的怒喝。
这怒喝声明明听起来不大,而且隔着很远,像是沉闷的雷声被闷在水里发出,却也令陈登鸣顷刻间感到脑晕目眩。
如被音波或是什么神识类的精神力量伤到,眼前都一片模糊。
……
好半晌过去。
陈登鸣恢复如常,再一看那边天空,晴空万里,白云悠悠。
一切恍如错觉。
若非周遭空气中的灵气不那么活跃,尤有种压抑恐怖的气息,还真以为无事发生。
“金丹打架?这么恐怖的事情都发生了,我这是来到了什么鬼地方?”
陈登鸣低骂,又强行令自己镇定,看着已从身上跌落下来,蛰伏在地上的几只蛊,勉强笑了笑。
只觉得这一刻肌肉和神经突然变得松弛了,似乎要抛弃他,让他像个包囊似地倒下去。
下一刻,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很快,屁股又像是个橄榄,坐不下去,猛地又站了起来,摇晃拿起行李,要匆匆离去。
但才走了一半,他又绕道,不愿走方才那些金丹交手过的地方。
途中,陈登鸣发现不少修士与他一样,紧张兮兮,四处无头乱窜,或是躲在角落里,不敢冒头。
看着看着,他逐渐冷静下来,心境进入了至虚极,守静笃的状态,眼神变得黝黑纯粹,彻底排除了所有忧虑恐惧,在路上慢慢走着。
这会儿,他的大脑思维总算不那么乱了。
很快清晰活络了,不紧张了。
思来想去,人都是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
他之所以紧张,也是突然瞬间毫无准备的见识到了金丹修士交手的这种恐怖力量。
单单是隔着老远散发来的威势,就令人心悸可怕,留下心理阴影。
这种层次的力量,宛如天地发威了一般,可以说已完全超出了练气期所能理解的范畴。
练气修士看到金丹修士电光火石般的交手,岂非就像两只兔子看到两头狮子在厮杀搏斗,那种蛮横力量的冲击,简直令兔子恐惧崩溃。
在见到金丹修士之前,陈登鸣曾自傲的以为自己心性强大,心志坚定。
纵然见到金丹前辈,也能不卑不亢,不至于太紧张。
但如今真正见识到这等强者交手,他才知道自己曾经的想法,是有多么逞强。
什么练气斩金丹的狗屁传说故事,都是幼稚。
这类强者交手,就像刚刚,电光火石之间已打空了一片天地的灵气,甚至都没有任何大吼大叫的嚷嚷交流。
或许有所交流,也是神识之间快逾电火的对碰,而不是靠嘴巴输出,普通练气也根本无法听到。
由此,陈登鸣也不由想到了那位煞星。
传说那位煞星在金丹后期就能斩杀元婴老怪,这传闻究竟是真是假?
金丹修士都这么可怕了,元婴岂非更恐怖?
这中间的一个大境界,那煞星可跨过?
陈登鸣边走边想着,不知觉间,天竟都已经黑了,他居然都还没察觉。
而前方,也已看到了一片坊市的灯火光芒,像是聚集了不少乱糟糟的修士。
周围山野间,也有一些修士徒步走来,难得都没有驾驭法器飞行,甚至连走路都好像小心翼翼慢吞吞的,谨小慎微。
突然,几道灵光从陈登鸣头顶飞过,其中一道遁光中,传出一个男修讥诮的声音。
“怎么了?金丹大修交手而已,这种事虽少见,却也不是不常见吧?都吓得成鹌鹑了?看来你们都不适合在这边发展啊,去边陲吧,哈哈哈——”
那男修笑的声音很大,语气也嚣张。
但周遭走路的修士却是敢怒不敢言。
直到那男修与同伴的遁光消失后,一直紧张压抑的氛围仿佛也被男修的话语打破了。
有散修也恢复了勇气,架起遁光,像是要证明什么,明明距离前方的坊市很近,却也还是飞了过去。
有人低声嗤笑,“刚刚路过的那是黄凤门的修士,宗门弟子,听说老爹还是黄凤门的执事,筑基修士。
我要是有这样的背景,我也不慌,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金丹大修交手就交手,对我影响不大……”
“就是……”
周围一些修士低声附和。
陈登鸣如梦初醒,恍然才觉,金丹修士交手,这可并非什么偶然事件,而是必然事件。
曾经以为,金丹修士距离他很远,那是因为他身处资源贫瘠之地的边陲。
那里几乎都没有金丹修士常住,又岂会有金丹修士在那里交手,即便有,也只是极小概率事件。
可如今,他身处东域外围,快要靠近东域腹地了。
金丹修士之间交手的概率,自然就大了。
这边的一些修士,甚至都有些习惯了,反倒是刚来这边的人,不会习惯。
现实不是小说,不可能自己什么实力,所碰到的敌人就是相差不多的一个实力。
现实情况是,无论自己什么实力,只要环境好到一定程度,随时可能冒出几个大佬路过,也许几脚就将自己踩死了,甚至那都不能说是敌人,对方也可能都没关注过脚下的东西。
陈登鸣看着那边坊市中乌泱泱聚在一起议论的修士,一张张带着忧虑而戒惧的面孔,令他感到才因练气十重而建立起来的膨胀,瞬间如气球被扎破了,整个人瘪了下去。
如今来到这仙门势力错综复杂的地带,难道还要当自己是在边陲,练气十重很厉害?
可千万不能有这种心态了。
“我怎么感觉还是小地方好?虽然资源少是少,弱者菜鸡互撕,环境也差,混乱不安逸,但至少那里没有金丹修士待啊,不会有金丹交手,只要筑基修士不出手,我很安全……”
陈登鸣甚至都有种调头回去的想法。
但这想法,只是在心底一闪而过,他平静心绪,既不妄自菲薄,也不惶恐难安,先进坊市歇息的同时,了解一下情况。
金丹修士不可能突然平白无故的交手。
这种修士一旦开打,也许是象征着两个宗门的交锋。
这问题可就大了,也许会影响数千里的范围,很多修士忧虑也是很正常的。
陈登鸣只盼着,千万不要影响他赶到长春派,加入仙门。
结果,在坊市内一番转悠打听,听到的都是一些价值不大的讯息。
坊市内竟是没有修士知道,交手的金丹修士究竟是谁。
这种高阶修士战斗太快,而且全程无交流。
或者交流全在神识之间,弱者都没资格听到。
甚至很多人都没看清具体有几个修士。
陈登鸣倒是聚集灵气在双目看清了,可他也没看清具体的相貌。
因此,整个坊市不少修士争得脸红脖子粗,渲染出一种紧张欲裂的气氛,却压根毫无实质性的内容。
陈登鸣见状,也断了继续留在坊市的念头。
趁着还没彻底乱,物价没有大涨,立即购买了一批灵米灵泉。
而后离开坊市,趁着夜色赶路。
无论发生什么,是否会有仙门要开战,都得抓紧时间,在还没彻底打起来之前,远离危险地带,而不是停留原地,作无谓的议论猜测。
……
此后两日,陈登鸣驾驭刀光,一路疾驰飞行。
灵气损耗了,就不惜以灵石恢复,竭尽全力赶路。
途中,与他一般默不吭声埋头赶路的修士,竟是有不少。
从四面八方各个方向而来。
但前往的看方向,居然都与他一致。
好似都是去长寿宗的势力地界,似得到了什么消息,在逃难规避着什么,使得一路上氛围紧张压抑。
陈登鸣抱着试探的想法,询问过其中几名路过的修士。
有人冷漠而警惕,一言不发离去。
有人则只吐出冷冰冰的一行讯息,“冥月门和望月派打起来了。”
“冥月门和望月派?”
陈登鸣皱眉思索,才想起来。
这两个门派,不就是昔日依附映月宗的门派?
这不是自己人么,现在竟然打起来了?
映月宗是不管还是管不了?
虽是疑惑,他却更不敢多留。
因为从后方赶来的修士越来越多了。
甚至有些像是凡间难民闹饥荒逃难般的架势,人潮汹涌。
这也使得一种惶恐的氛围疯狂蔓延而来。
陈登鸣赶在人潮前面,手握灵石疾驰,终于在一日之后,看到代表长寿宗地界的两座山峰——龟蛇峰。
那山峰四周,有灵光环绕,似有好几队修士巡游。
山峰后方,还有好几艘宛如巨大高楼般的灵舟悬浮。
灵舟上,锦旗飘飘,远远看去,旗帜上刺绣有龙龟的图案,赫然正是长寿宗的门派标志。
“长寿宗就是好啊,有格局,还派了这么多修士和灵舟来到边界震慑,形成庇护,这对逃难的散修们而言,倒是好啊……”
陈登鸣心中蓦地一松。
背靠大树好乘凉。
只要进了长寿宗的地界,任凭你冥月门和望月派两个小老弟打出狗脑子,也与他身处长寿宗的修士无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