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等待的时机很快便要到了。
因着谢家大爷是在正月初三那日突发恶疾去世的,每到过年时,国公府都没什么喜气。
除夕夜,宫里赏了菜,国公府一大家子都去了正院一起守岁。
谢家的家宴,阮卿自然是不会去的,前两年也没人请她去,不过今年国公爷和谢容缜倒是都派了人来请她,阮卿婉言拒绝,和碧薇两个人过了一个不热闹但温暖的新年。
正月初一,谢容缜让顾舟来给她送了银票,权当压岁钱。他倒是大方,足足有五百两。
顾舟不像他主子,心思深沉难辨,来见阮卿时就差把心虚写在脸上了。
阮卿假装不知道自己被软禁了,照常说了些感激的话,吩咐碧薇去把银票收起来。
顾舟松了口气,回去便向谢容缜禀报:“表姑娘并未起疑,而且这几日也没再出府,想是那日看完了信挂心着阮大人的腿伤,无心其他吧。”
这番话合情合理,谢容缜也没有怀疑阮卿会有什么旁的心思。
因为依着他对阮卿的了解,她最在意的是远在溟州的父亲和兄长,即便她对太子有几分女儿家的懵懂情愫,但也不会不顾及家人的安危。
想必让人看着她一些时日,不让她与太子见到面,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动心自然也会淡去遗忘。
思及此,他便将阮卿这边的事撂下,全部交给顾舟。
虽是过年了,但身为内阁辅臣,又被成德帝器重,谢容缜依旧忙的脚不沾地。从初一开始,藩王入宫拜年,番邦入京朝贡,帝王祭天祈福……都是极重要的大事,宫里几乎隔一两日就要设宴,直至十五上元节才渐渐停歇。
而这些宴席,谢容缜这个重臣都必须伴驾,几乎无暇回府,只能宿在明英殿偏殿,将就在平时休憩的矮榻上过夜。
顾舟吩咐侍从收拾谢容缜这些日子要换用的衣物,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说出来请谢容缜定夺。
“世子爷,初三那日,老夫人要带阖府女眷去明光寺,为大爷斋戒诵经,表姑娘前两年也跟着去了,今年要不要将她留在府里?”
那一日是番邦来朝贡的日子,谢容缜必然十分忙,顾舟也得随身伺候,分不出心思来管国公府这边。
谢容缜考虑片刻,说道:“不必,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番邦朝贡这么重要的场合,太子再肆意妄为也是无法出宫的,左右他们见不到,何必太过拘着她。
顾舟暗暗点头,心道世子爷终于懂得体贴姑娘家的心思了。
傍晚,江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婢女莲心来传话,她态度恭敬,又十分亲切,与上一次的春杏相比,简直无可挑剔。
“表姑娘不必多带什么,老夫人这边都备着了,您是客人,去尽个心意即可。”
阮卿微笑着应了,吩咐碧薇:“给莲心姐姐拿一个荷包。”
莲心连忙推辞,可碧薇已经把荷包塞到她手里了,“姐姐拿着吧,我们姑娘正愁发不出去压岁钱呢!您给个面子。”
“哎,那奴婢多谢表姑娘了。”莲心掂量着阮卿给的荷包还挺重,心里愈发满意,欢欢喜喜的走了。
明光寺之行是在阮卿算计之中的,而且她也有把握,谢容缜不会拦着她去。
不管谢容缜出于什么目的要阻止她接近祁衍,这几日他定然会有所松懈,因为他会像所有人一样,认为祁衍身为储君,这些日子定是要留在皇宫里的。
可是阮卿却知道,今年来朝贡的其中一个番邦国家,名叫西烈国。西烈王子去年大放厥词,说要娶四公主祁□□回去做他的第二十房妾室。
这话被祁衍听见了,他对自己的这些所谓的兄弟姐妹一向是漠不关心甚至厌恶的。但祁□□不一样,因为她是镇南王的女儿,父亲战死沙场,母亲也因病离世,只留她一个小小孤女,被成德帝收为养女。
祁□□性情软弱,却十分善良,与那些只会算计祁衍,恨不得他立刻被废黜或是暴毙的兄弟姐妹都不同,这个堂妹虽然也害怕他,但却会追在他身后喊太子哥哥,关心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而祁衍会待四公主不同,还有一个原因,因为这个妹妹会让他想起他的亲妹妹,当年淑妃耗尽生命也没能留住的那一团小小血肉。
去年为了给四公主出头,祁衍让人绑了西烈王子,打碎了他满口的牙齿,再逼着他吞下去。
这件事让他的残暴名声传得更广,且祁衍还放话,以后对此人见一次打一次。
可惜西烈王仅有这么一个儿子,不久前他染病去世,原来的西烈王子继承王位成了西烈王。
番邦朝贡那一日,新的西烈王亲至,成德帝担心祁衍心血来潮真的对西烈王动手。打了一国的王子没什么,但打的若是国王,可就说不过去了。
因此成德帝默许了祁衍不参加国宴,他在初三那日躲出宫去,在雾苍山的别院待了一整日。
而阮卿之所以知道的如此清楚,是祁衍登基后再见到那位西烈王,回来当做笑话讲来给她取乐的。
明光寺就在雾苍山上,离祁衍的别院不远,阮卿甚至还知道一条近道,能从明光寺禅房后面的小门直接到达别院的后门。
她想过了,万一祁衍没能出宫,那别院里也是留有人看守的,见不到人也能给他送个信,解释那日未能赴约的缘由。
初三这日,谢府女眷坐上马车前往明光寺。到了雾苍山山脚下,因为山路难行,又从马车换成肩舆,一番折腾,终于来到明光寺。
明光寺的住持亲自迎接江老夫人,另有两个小沙弥引着其余女眷们先去禅房歇息。
约么半个时辰后,小沙弥来请女眷们去佛殿,陪着江老夫人一起诵经为长子祈福超度。
为表心诚,江老夫人要在此一直诵经到日落之时,几位夫人身为儿媳,自然也要陪着,但小辈们却是不强求的。
以往这个时候,三姑娘谢锦嬛为了表现自己,都是一直陪到日落的,但是谢锦婳和谢锦姝是绝对忍耐不住的。
刚过了一时辰,谢锦婳就悄悄溜出去躲懒了,谢锦姝比她多装了一会儿,多待了半个时辰也出去了。
阮卿前世是个傻的,竟真心在这里为她的仇人念经超度,每次都留到最后。
如今却是绝无可能,她虽念着经文,心里想的却都是自己在乎的人。只希望佛祖听到她的心声,让父亲兄长还有祁衍这一世都能平安顺遂。
等谢锦姝也走了一会儿,阮卿若无其事的走出佛殿,见到外面候着的莲心等人。
阮卿抬手揉着额头,装出一副身子不适的样子,莲心果然过来关心问道:“表姑娘不舒服吗?”
“许是吹了风,有些头疼。”阮卿蹙了蹙眉,拉住莲心的手:“姐姐,我这点小事不值得劳烦长辈挂心,去禅房睡一觉就好了,你就别与老夫人和二夫人她们说了。”
莲心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离日落还有三四个时辰,她抄近路几个来回都够了。
阮卿为掩人耳目,先和碧薇一起回了禅房,随后她让碧薇留在这里支应,她一个人避过寺院的沙弥,从禅房后面的小门悄悄出去,没多久就找到了那条隐蔽的小路。
佛殿里,大夫人秦氏留意到阮卿离开,顿觉得她有鬼祟,她借口去更衣,出去就打发孙妈妈去跟着阮卿。
“那小蹄子别是出去私会野男人了吧,这都好多日了,东宫未再派人上门,说不定太子早就将她忘了。她这狐媚货色指不定又攀上了别的什么人,你去盯着,看见什么回来与我说。”
孙妈妈不敢不应,去往禅房那边暗中盯着阮卿。
见阮卿偷偷从后面小门出去,她连忙跟上。
阮卿一心只想着祁衍,倒是没留意身后跟了条尾巴。
她沿着小路一直走,果然看见前方那座修建在山中的别院,清幽别致,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神安宁。
她掏出帕子擦拭额上的细汗,上前略显紧张的敲了敲别院的后门。
未几,竟真有人来开门。
只见一个样貌普通,衣着灰扑扑的少年站在那打量她,眼神有些危险。
这少年的气质让阮卿想起了上次敲晕她那位暗卫首领,她谨慎的没有开口提及太子,只说:“这位小哥,我找云阙,他在吗?”
听到云阙的名字,少年微微一愣。
暗卫营的人都以数字编号,比如他就叫云十一,只有首领才有名字。
这姑娘一开口就能说出云阙的名字,身份绝对非同一般。
少年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别的不能多说,但我可以进去替你传个话。”
听少年的意思,祁衍有可能还真的在这里。
阮卿一脸欣喜的说出了自己名字,那少年不多话,关上门就去传话了。
等了不知多久,少年才又回来,可他却看起来灰头土脸的,脑门上还肿了个大包。
他摸着脑门上的包,疼的龇牙咧嘴道:“你走吧,我家主子听不得你的名字,这会儿正揍人解恨呢!”
阮卿心里一惊,祁衍这是不想见她吗?
他这回是不是没那么容易哄好了?
她心里失落,却也不能就这么放弃。想了又想,她把心一横,干脆说道:“要我走可以,但是请你们主子先把他偷走的里衣还我!”
少年瞪大眼睛,人都傻了。
里,里衣?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而不远处藏在一棵粗树后的孙妈妈听了,也大为震惊。
竟然连里衣都给人家了?这不是野男人还能是什么?
她要赶紧回去告诉大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