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05
盛景的下午，只会安排一节正课，两点半结束。
之后的一个小时，是盛景惯例的每日自习。三点半准时放学，剩下的是自由的社团活动时间。
在自习的上课铃响之前，林晚星打发走了前来保.健室看望她的众人。
考虑到绅士的举动，无疑能够帮助漫画男主角获得在女主角心中的加分，于是林晚星额外叮嘱了谢佩之，送一送沈曦光。
少女善意的提醒，收获了来大魔王的一抹温柔微笑。
那是一种，看待智力存在缺陷的孩子时的柔和宽容。
林晚星适才讪讪地想起，男女主角跟她同班。
甚至，沈曦光和谢佩之的座位之间，只隔了一个走道的距离。
……唔，话说回来，这也算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吧？
作者好会喔！她喜欢！
林晚星露出了然的笑容。
“你要加油！”
可别辜负了漫画作者的贴心安排。
对着谢佩之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鼓励语之后，林晚星便把茫然的少年推出了保.健室。
——是的，学生会一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副会长，在离开时，罕见地流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这可能就是初恋的神奇力量吧。
——任凭多么从容的少年，第一次怦然心动时也无法保持游刃有余。
自认完成了一次小小的助攻，林晚星满足地叹息。
决定了，晚上她要吃一块小蛋糕奖励自己！
林晚星回到保.健室的休息榻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
然后……
不可置信地翻了个身。
林晚星盯着手机屏幕右上角的信号栏。
保.健室附近的校园Wi-Fi网络，极其不稳定。
不止是掉线的问题，这边的信号简直像受到了某种刻意的干扰一样。林晚星开流量也不刷不出来网页。
不应该呀，林晚星头疼，三个年级开学的摸底考试已经结束了，怕是再过两天，分数都要出来了。
今天只有体能测试，按理来说，学校根本不需要动用信号屏蔽器的呀？
小姑娘嘟哝着，又翻了个身，去床尾试信号了。
席桐的听觉异常敏锐。
隔着一道隔断帘，他的耳朵饱受着某个抱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试信号的小朋友折磨。
不胜其扰的青年忍无可忍起身，哗啦一下拉开帘子。
休息榻上，罪魁祸首正翻完了最后一个身，听见响动，茫然地望向兴师问罪的受害者。
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林晚星的反应，更像是他惊扰了她一样。
也是。
青年深呼吸。
本身她发出的音量，对于普通人类而言，根本无法纳入噪音的范畴。
少女清澈的眼眸盛着小心翼翼的问询，尽是纯然柔.软的无辜。
席桐一下子卸了气力，一瞬间妥协，甚至生出了些许微妙的愧疚。
他不得不翻出了一些玩具，扔了过去打发小朋友。
漫画书！
林晚星立即扔了没了网络跟废铁没有差别的手机，扑了过去。
熟悉的粉色系封面映入眼帘，少女欢天喜地翻开后，冷不丁回过味，意识到哪里不对。
林晚星抬头看向身着白大褂的俊美青年，眼神微妙。
人不可貌相。
谁能想到，人气超高的保.健室老师，竟然也是一个乙女漫画爱好者呢。
席桐虚掩着唇，轻咳一声。
“……不是我的。”
嗯嗯？
是吗？
可是她分明看得一清二楚，这些书是席老师从他自己的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拿出来的！
整套动作十分熟练，可谓一气呵成。
林晚星长长地“哦”了一声，嘴角偷笑，并不拆穿大人的谎言。
小姑娘低头看起了手中的漫画，沉下去的侧脸，十分乖巧。
最讨厌和人类幼崽相处的席桐冷眼去瞧，略感意外。
这么看，这个小麻烦，安安静静看书的样子，竟有几分岁月安好的味道，仿佛，她手里拿着的并非漫画，而是一本古典诗词。
席桐的目光在那粉红色的封面上打了一转。
青年在心底默默反思自己怎么一时迷了眼，重新拉上了帘子。
林晚星这一看，便看得入了迷。
席桐给她的这一叠漫画书，虽然作者十分小众，都是林晚星这个驰骋乙女漫画界十八年的资深读者闻所未闻的，但情节跌宕起伏，故事扣人心弦，也是林晚星见所未见的。
最后还是即将下班的席桐从少女手里抽走了那本漫画书。
完全沉浸于漫画情节的晚星，在打响的放学铃声中，缓缓回神。
“这么快就放学了啊……”
呜呜，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不好意思，对于辛苦工作的社畜来说，这可一点也不快呢。”
迟钝的少女慢慢抬起头。
面前站着脱去了白大褂的席桐。
乍一看，林晚星竟然感到了一丝陌生。
她揉了揉因为使用过度而微微酸涩的眼睛。
席桐的白大褂里面，穿着休闲的衬衫，松松散散系了纽扣，最上的两颗开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还没有能够完全从沉浸的漫画中走出来，林晚星觉得，眼前这位“辛苦工作的社畜”，居然有点像……
像她刚刚看的那本书里的双重人格男二！
戴上眼镜禁欲，摘下眼镜妖孽。
那么，席老师的白大褂，会是和漫画男二的眼镜一样的变身触发道具么？
林晚星神游天际，下一刻便看见青年把手伸进了他的眼睛里。
林晚星：！！！
席桐熟练地取出了透明的隐形眼镜镜片，戴上了金色细边的框架眼镜，转头看向休息榻上愣怔的少女。
啧，怎么看着，比刚刚更傻了。
青年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望着少女。
她的神色懵懂，因为刚刚用手揉过，眼角泛了一圈薄薄的红，琥珀色的眼眸也蒙着一层淡淡的雾。
——也不知道是哪个愚蠢的作者，竟然给一个傻白甜匹配了恶.毒女配的剧本。
席桐的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一跳，头又开始疼了。
总之，眼不见为净。
真不想下班后还要营业啊。
青年深呼吸，勾起一个笑容。
“还想继续看下去吗？”
席桐摇了摇手中的漫画书问。
少女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那粉色的封面，下意识点了点头。
“可是我下班了喔。”
青年俯下.身子，嘴角的弧度微微加深。
“如果要我加班的话……”
席桐拖长了尾音，低沉的嗓音略微喑哑。
“也不是不行哦？”
“只不过，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林晚星：？
懵了的林晚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而我，”穿着粉色衬衫的青年指了指自己，“可是很贵的。”
作为名门私立，盛景给教职工开出的薪资待遇自然十分优厚。林晚星是知道的。
少女木讷地颔首，显然未能会意。
“啧。”
不知怎么，她这呆呆的样子，反倒看得席桐眉尖一蹙，索然没了趣味。
心中不明缘由地有些烦闷，如同夏季暴雨前的沉沉阴霾天空。
算了，他心想。
青年看了一眼少女。
“好了，我下班了，你也放学了，所以……”
没等这反射弧可绕地球三圈的小姑娘反应过来，下了班的席医生便开始赶人了。
“所以，乖乖回家吧，小、朋、友。”
将愣怔的少女推出门外，席桐看着散落一床的漫画书，轻叹一声。
那一叠漫画书被分成了两堆，一边是看完了的，一边是还没看的。
“看得这么快么。”
才不过一个小时而已。
“怕是故事情节，转眼之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青年鸦羽般的眼睫低垂，轻声絮语。
席桐阖上眼。
白光过后，青年的掌心浮现出了一本书。
樱花粉的封面如梦似幻。
如果林晚星还在这里，大概会惊叫出声，这就是她梦里看见的，这个世界的本体漫画！
席桐随手拿出了十来本漫画书给林晚星。反正这弱小的孩子，总不会再穿越到别的世界。
但这一本，却是绝对不可以让少女看到的。
因为，它是这个世界诞生的基石。
席桐翻开书。
这是一个青春校园题材的故事，成长与恋爱两条主线交叉进行。从男主沈曦光的视角展开。
高二新学期，出于某种不得已的缘由而男扮女装的少年，转入私立名门盛景，在命运的安排下，结交了一群新的伙伴。
越过故事简介，席桐一连翻了好几页，才在人物介绍部分的最末尾，找到了林晚星的名字。
一个，标准的恶.毒女配角色。
大概由于漫画作者的恶趣味，男扮女装的主角沈曦光，在恋爱线上，最初走的是“灰姑娘”人设。
男主沈曦光和女主尹清月家境悬殊，致使两人的爱情之路并不顺利，而这个矛盾，到了后来迎刃而解——沈曦光，是豪门走丢了的孩子。
这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林晚星就是其中的狸猫。
席桐想到少女先前在床.上滚来滚去试Wi-Fi信号的样子。
的确，像一只狸猫呢。
虽然不知道这个恶.毒女配，为什么会有一个傻白甜的芯子，不过……
这正是他存在于此的意义，不是么。
席桐倏忽莞尔一笑。
青年掌心白光大盛，漫画书隐匿其中，消失无踪。
至于拿出来给林晚星看的那些漫画书，稍稍整理过后，席桐将其重又统一收进了抽屉。
啪嗒一声，落了锁。
保.健室外。
恋恋不舍的少女，回望了一眼关上的门。
林晚星摸了摸自己开学一周迅速瘦身的钱包，叹了一口气。
不对啊。
她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她明明只是想看漫画而已，内容也不是什么PG限制级，不用家长陪同。
林晚星迟缓地反应过来，心中郁卒。
她根本不用付席桐的加班费，最多也只要结一下漫画书的租借费用就可以了呀。
林晚星默默记下了最后那本尚未看完的漫画名字，准备回去立即下单。
等下周哥哥给的零花钱到了，她还可以多买几本呢。
少女搓搓手，心里美滋滋。
不过……
林晚星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问题。
——席桐老师，究竟，是有多贵啊？
这个问题不得而知。
不过，关于白大褂青年“另外的价钱”的问题，并没有困扰林晚星太久。
从保.健室走回教学楼，她的手机立即恢复了正常的信号。
校园Wi-Fi自动连接。
林晚星两眼发光，火速打开某橙色APP，开冲！
这一刻，傍晚的风从她的耳边经过，撩动少女柔顺的长发。
哗啦——
苍翠葳蕤的梧桐枝叶，在夏日暮色中奏响一阙晚歌。
少女怔怔的，像被定格在了原地。
手机屏幕上，购物网站搜索框的光标一闪一闪跳动，林晚星盯了一会儿。
26键输入法已经展开，然而她的手指悬在半空中，迟迟无法下落。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本漫画书的名字，竟然被她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是吧，不是吧，她这年纪轻轻的，阿尔兹海默症怎么就提前找上了她呢？
一瞬间，林晚星也被自己金鱼般的记忆力惊到了。
不单单那看到一半的一本，她这一节课在席桐那里看完了的那几本漫画，虽然还记得大致情节，但那关键的书名，却是一个记不起。
“怎么会这样……”
少女语气透着不可思议的惊讶与错愕。
深绿浅绿的叶，被风从枝头吹落，飘荡着下坠，落到了少女棕色的制服皮鞋面上。
“风……有这么大么。”
明明这个季节，不该有这么多的落叶的。
林晚星抬起头。
在她的四周，漫天的落叶纷纷打着旋儿下落，天旋地转之间，她仿佛成了世界的中心。
但在昏迷的梦中已经见过主角介绍栏的林晚星知道，她不是。
——感到失落吗？
纷飞的落叶中，这一个问句，和风一同拂过林晚星的耳畔。
它不是林晚星期盼的，脑海内响起的系统机械音。
但林晚星同时确信，它并非她深层潜意识的表达。
它像这世界巨大而沉默的画外音。
之于漫画，大概就是旁白之流的角色。
仰望着梧桐枝叶簇拥着的一方窄小碧空，少女眨了眨眼。
——失落吗？不会喔。
中二时期的少年少女常常会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宇宙的主角。
但林晚星知道，当一个顶天立地的主角，其实是很累的一件事。
哗啦——
梧桐树叶扑簌簌地飘落。
晚星伸出手，接住了一片下坠的梧桐树叶，和她摊开的掌心差不多大。
少女摩挲着树叶粗糙的脉络，细细端详起来。
起初或许是暗暗失落过的，但在这之后，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她深谙自己的咸鱼本质，穿进了漫画，也还是更乐于当个背景板路人。
晚星捏着叶柄转了转，忽然觉得将其制成标本书签是不错的主意。
少女弯下腰多捡了几片落叶，决定秋天到来之前，将做好的书签送给朋友们。
林晚星脚步欢快地进了教学楼。
晚风渐渐止息。
梧桐摇晃不断的树影，恢复了沉默的安静。
怎么说呢。
本该到手的漫画不翼而飞，作业，倒是一本没少。
放学后的教室里，少女站在铺了满满一黑板的作业前，唉声叹气。
林晚星看过的漫画里，校园题材的也不少，但同样是学生的主角，日常的任务就是谈恋爱，作者从来没有画他们做作业的呀？
姚嘉彦替她收拾好了书包，姚嘉懿帮她抄好了作业条目。
可……作业还是要她亲自来做的。
林晚星颠了颠习题册的重量，心下微苦。
“对了，星星。”
前方的谢佩之转过头来，粲然一笑。
“明天，开学考的成绩就会公布了呢。”
“真的假的？”林晚星瞪大眼睛，“不是才刚刚考完吗？”
——那个！小说漫画里，不管主角还是配角，考试这种事，不都是一笔带过的吗？
林晚星疑心谢佩之诓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徐风。
沉默的少年最最诚实。
在少女暗含希冀的目光里，徐风沉沉地点了点头。
林晚星惊闻噩耗，眼前一黑，一颗心随着徐风给出的肯定答复，急速下坠。
张靖宇一手提着自己的书包，一手拿过了少女的书包，背在了肩上。
“不然，你以为盛景的老师们，那么多的工资是白拿的么？”
不仅是钱到位，盛景实行小班制，以超高的师生比著称，工作效率自然很高。
林晚星随即联想起了席桐的“他很贵”的言论。
“……那还真是，物有所值的，贵啊。”
大受打击的少女神色恍惚，喃喃自语。
周遭的少年们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