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堕仙

“无需谢,这本该是你应得的。”温杳伸出手,将他身上的边角扯平。剪裁合适,正合他的身量。

似乎不经意间注意到他案上的木刻,她好奇道:“这是你做的?”

木块尚未完工,依稀有了木剑的雏形。然而剑身的棱线却显得十分粗糙,缺乏流畅性。有些地方的表面有一些不自然的凹凸,应是刀锋过于用力所致。

江沉流窘迫地点点头,不知不觉已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卸下防备。

如此年纪,能有这样的手艺已经很不错了。

温杳接过案上的短刃,顺着原来的纹路轻巧地削去表面的瑕疵和不平,刀锋从容而准确地切割木材。

她每一次的落刀都显得游刃有余,对切割的力道和方向把控得行云流水。刀锋滑动在木材上,刻出光滑而匀称的纹理,线条流畅而精确地勾勒出木剑的曲线。

江沉流屏息凝神地注视着温杳的雕刻过程。

很快,一柄精巧的木剑便出现在他眼前。

温杳将木剑递到他手中,注视着他盛满惊羡的眼睛,温声道:“立志在坚不欲锐,成功在久不在速。你能每日都坚持习武练剑,已经非常厉害了。”

江沉流从没被人如此称赞过,霎时间耳朵又烫了几分。

“君子坦荡,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必为旁人言语而患得患失。不到最后,你又怎知自己做不到?”

冰冻三尺虽非一日之寒,但江沉流今日之所以突然变得如此消沉偏激,不乏有陆信的刺激,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她的错。

或许白日里她为他出头的做法有失妥当,让他想歪了去,弄巧成拙反倒成了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沉流的眼眸中满是不解,似乎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对他说这些。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借机将一丝灵力探入他的识海,在他怔愣的表情中笑了:“现在不懂没关系。只需一直记着,终有一日会懂的。”

果然,这个时候他的识海便已经开始荒废了,浩瀚灵气环绕的灵根寸寸向下枯萎。只是此时江沉流尚且年幼,距那人刚动手不久,尚有一线生机。

温杳掌心光芒更盛,将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他的识海。

刹那间,一股强劲的风刃打断了她的动作,震得她虎口发麻。

温杳心头一紧,不死心地再次释放灵力。果不其然,又被那股风刃打断了。

【空间里来了第二个外来者,检测到四(是)个堕仙。空间即将崩塌,搞不赢喽,走!】系统的警示音响起。

温杳怕吓到江沉流,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将手背到身后去,实则指尖都麻得发颤。

她提步向门边走去,转头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睡。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便先走了。”

江沉流随着她的步子也跟着往前踏了几步。

温杳疑惑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他手指犹豫着蜷了蜷,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会再来吗?”

温杳一愣,正欲回他,一股无形的力量已经将她推出了那片时空。

眨眼间,面前的人已经消失了。江沉流眸中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沮丧。

走得如此之急,或许是有什么急事吧。

他抬起手,手心里是一枚编织的青色剑穗。

这个编得不好,还是等下次得了更好的物件再送她吧……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

天旋地转间,温杳已进入了新的境地。

未及她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余光便瞥见一抹黑色的影子。

她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温杳伸出手,掌心金光流转,在暗夜中汇聚出闪着寒光的雁翎刀。

【你不要命喽,堕仙实际强劲,你哪里追得上他哦!】

【嘛玩意儿,真个追上他了!】如果有嘴,系统此时的嘴应该张成了“0”型,【那你追上也打不过嘛。】

这人好生奇怪,方才疾走间忽快忽慢。好似于“让她追上”还是“不让她追上”这两个选项间犹豫不决。

温杳驻足看着前方忽然停下的神秘人:“我与阁下素不相识。方才阁下为何阻我行事?”

修士们毕其一生的终极理想,便是渡劫飞升、一举登临仙门。

当修为达到渡劫后期。临门一脚踏破虚空便能羽化登仙,而道心不稳渡劫失败便入“堕仙境”,永世与仙门无缘。

堕仙是人世间的最强者,却也是修真界最大的威胁。

历劫失败,迷失了道心。他们中的大多数会被堕落的力量裹挟,逐渐失去本心。他们不再顾及正道,变得狂暴、残忍和无情,随心所欲地进行压制、毁灭和征服。

那人身穿黑色长袍,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副精美的半面。面具下是一双极为漂亮的狐狸眼,叫她无端觉得熟悉。

当那双眼睛注视着她时,眸中仿若浸了一汪清潭,眷恋而深邃。

他不说话,只是立在那里,长久地看着她。

温杳光电念转,砸出一枚迷雾弹。

空间坍塌在即,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只要放手一搏,在空间坍塌前解决这个人,那么江沉流的灵根便还有救。

大雾四起,她隐匿脚步,悄无声息地绕到那人背后,一记重拳迅速挥向对方。但对方似乎早有预感,瞬间向侧方闪开,使她的招式落了空。

不仅如此,接下来的每一招每一式,对方都能精准预判她出招的方向和力度。

温杳惊诧,却不是讶于他的强劲实力。

她方才使得分明是集训营中所习得的现代招式,并未用该位面的招式与他走招。他却仍能挡得行云流水,不假思索。

他身后有一把通体全黑的刀,但他的刀并不出鞘。分明是没将她放在眼中,温杳出招更急,难得起了几分气性。

面对她接下来一记千钧的斜劈,那堕仙本来用于格挡的手突然撤了力道,垂在身侧。

温杳神色莫名,这人好生奇怪,打架突然停手,不怕丧命么?

最后一刻,温杳的刀悬停在他脖颈处,险些收势不及。

青年的目光落在她微红的手上,想起柴房的两记风刃。他垂下头,仿佛做错事了一般:“还疼吗?方才……对不起。”

他表现得太过奇怪。

温杳没有回他的话,而是蹙眉反问道:“你也是时管局的人?”

也、时管局。

那人好似捕捉到了什么重要信息,垂着的头猝然抬起看向她,哑声道:“时管局……是什么地方?我该怎么去?”

这番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将温杳噎得不轻。

不像是管理局的人,温杳换了个问题:“方才柴房中为什么要拦我?”

“你想削减你的气运换他的灵根。”他竭力保持平静,可是言语间还是掩不住颤音:“杳杳……不要这么做,你将来会死的……”

一滴清烫的液体,砸在温杳的手背上。她眸光微动,其间困惑更深。

那人话落处,时空扭曲,大地震颤。

再回过神来,温杳已经被传回了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立志欲坚不在锐,成功在久不在速。”出自张孝祥《论治体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