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而言之,他的福薄,还受不起这等仙缘。
但也因此,他也让神魂得到了淬炼,将来即使寿终正寝,依旧能够保持住神智不离散。
要知道‘只修命不修性,此时修行第一病’。可是神魂之性,岂是想修就修的。
命功修为尚且有迹可循,出了差错也能弥补,如果性之修行出了差池,将会影响一生,以至于来世。
所以佛道两家到了极致,可以视肉身为臭皮囊,却没听说哪个高僧可以把元神、灵识等闲视之的。
城隍庙中,城隍露出骇然的神情,随即一叹道:“当真是夺天地造化的手段,用在一个普通人身上太浪费了,也没什么效果。”
那文判官不解城隍的意思,询问道:“大人在惊叹什么?”
城隍道:“还记得上次那个叫李忘生的纯阳上仙么,他刚才居然舍得引动周天星力,耗费元神,替那个周宏文洗涤神魂。可惜周宏文不是个修道种子,不然将来长生也不是无望啊。”
文判官奇道:“那李忘生当真这么厉害?能让人长生有望。”
城隍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道:“要是你当初跟他回去,继续做周家的儿子,或许有机会拜在他门下,说不定能成为元神真人,到时不服地府管辖,能混个自由自在的长生。”
文判官有些后悔道:“当时大人为何不提醒我一下。”
城隍悠悠道:“这种事说到底还是看自己有没有仙缘,你若有缘法,只要不出意外,到底能够走上修道的路,若是没缘法,就算是那机遇摆在跟前,你也会白白将其放走。”
文判官道:“我能成为阴司之神,也算是天大的福气了,错过这机遇,那是我福薄。”
城隍道:“你倒是想得开,不过这个上仙幸好我们对他毕恭毕敬,世上修仙修佛修菩萨一流,多不胜数,可是如他这般真正懂得修行之道的人,当真少之又少,张而不弛,进退有度,放在我们儒家也是有望诸子亚圣的大儒,才能有此手段和心气。”
他虽然入了神道,更还是愿意把他自己当读书人。
佛道二家有超脱法门,而释道儒三家中的儒家又怎么会没有。
佛道两家更注重超脱生死,重视个人修行,在他看来两家纵然比神道自在许多,却不过是厉害的修行者而已。
真正的修道者,就当如中古诸子这般,不信天不信命,能够真正了解自己掌握了什么,对于自己没掌握的东西,也不刻意猜测,将其信奉为真理。
将如同有人问夫子‘敢问死’。子曰:“未知生,焉知死?”
这才是修道者应有的态度,那就是不把神秘力量太过崇敬,而是抱着一种解剖的态度。
其实李志常当真未必是城隍想的那样,不过他的确和这个世界其余修行人别有不同。
别的修行者都是拿着功法按部就班的修炼,唯有李志常是一头雾水闯进这修行的天地。
没有对祖宗道诀的敬畏,只是对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分析的很清楚,不强求,也不勉强,随性任意。
李志常之所以走上三灾的道路,跟他这种态度,便有密切不可分的关系,因为这种求真求实,又能随时抽身而出,洒脱随意的修行态度,便是上古练气士对修行的质朴理解。
这方天地现在的修士,更多的是接受了以往无数先辈的条条框框,成仙成菩萨成罗汉固然容易了许多,但真想成为金仙、大乘菩萨一流,就得打破过去固有的观念,让原来念头中的不可能,变成可能。
这一点对于一个有固有世界观的人,要做到粉碎自己的观念,将会无比的艰难。
因为谎言说一千遍,连自己都相信了,就算极厉害的修行者,也不会想到这些。
因此从某方面而言儒家的格物致知,相比佛道更加接近宇宙最真实的道理。
这也是儒家看不起佛道两家的缘由,因为对方就算是长生的仙佛一流,但是一旦儒家到了诸子的那种层次,那么这种长生的力量,就会变得极为可笑。
因为仙佛虽然长生,却未必能知道长生的缘由、根底、来龙去脉。
而诸子却能无比洞悉。
这也是成为诸子后,便能将影响力扩大无数诸天万界的缘由。
因为他们将宇宙最真实的道理,用自己的话给描述了出来。
本来就近乎无处不在的规则。
即使道家金仙、佛家大乘菩萨,自成一片小天地,可是那小天地也逃不过他们立下的道理。
城隍是真正的读书人,所以在他成为城隍之后,入了神道,一直在研究神道的奥秘,阴司的奥秘。
别的城隍土地山神因为天庭地府的约束大大减弱后,各自玩忽职守,唯有他依旧兢兢业业。
李志常自然不会管城隍如何去想。
尽管他把自己当成道家人,却和这世界的其他道士并不当成一类。
因为他是道家,而其他道士,更像是阴阳家,重术法轻大道。
技近乎道,也还是技。
李志常帮周宏文固然有两人间交情的缘故,更多的是他的率性而为。
想帮就帮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修行到了某种地步,更喜欢的是做些没有太多目的事情。
正如有人说‘文学的意义,就是在于它没有意义’。
夫子的一言一行,在当初或许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可是后人总能附会出许多确凿的目的和意义。
这种事情殊为可笑,却也是天下人包括修行者在内都必然的一种劣根性。
周宏文见到黄府大门紧闭,说道:“我们怎么进去?”
纵然才经过了腾云驾雾的体会,可是骨子里他还是个凡人。
但是当他真正面对黄府大门的时候,看着两边的高墙,不免生出一种强烈不可抑制的念头,随即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一片秋天枯黄的树叶。
他轻轻一纵,整个人的身体,就飞了起来。
一下子纵飞起比院墙还要高上数尺的高度,飘然落入了院子里面。
四顾皎然,唯月分明。
初更才打,他四周已经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