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心里一突,想到难道这姑娘对李真人不怀好意。
他知道自己脑子笨,即使为了姚晴,他也不能干出出卖李志常的事情。若非对方将姚晴的面容和习惯叙述的清清楚楚,而且那谷缜也认识对方,他绝不肯这么随便跟来的。
因为不知为何,他见到谷缜,就特别亲近,特别信任他。
陆渐沉默不语,他也唯有沉默。
过了一会,那女子又道:“这第一场春雨要来了。”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这里虽是秦淮,雨景也不逊色锦城。
春雨如牛毛细针,加上烟水茫茫,陆渐只感觉到身体由实变虚,只能依稀瞧见秦淮的迷蒙灯火。
那雨丝幻化,在迷迷茫茫的天地里,终于天水相合。
一泼斜风细雨打来,在灯火幻化下,好似千万火点。
陆渐不觉一惊,不由自主施展出补天劫手,雨点虽多,却不及他手快,可是烟水无形,又怎么抓得住分毫,最后脚下显出一摊水迹。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面纱笼着玉面,更显得烟雨蒙蒙,如梦似幻。
修长美丽的身躯,无一不表明,她有着动人的躯壳,唯独一双剪水清眸,比这春寒更冷。
陆渐这才发现任是风雨飘零,也没有一滴打湿她的衣裳,更没沾到她的玉面以及如乌云淡墨般的秀发。
这么美丽的女子,本就不该出现在尘世中,即使风雨无情,可又如何忍心破坏这份美丽。
女子幽幽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你的劫术居然是补天劫手,我还以为他会教你武功招式,这样看来,世上任何招式,又怎么及得上补天劫手的高妙,他倒不用传你其他的招式。”
陆渐这才隐隐有所悟,刚才那一泼风雨,绝非偶然,可能是她在试探他的武功。
他坦然道:“姑娘还是让我见一见姚晴姑娘,如果是骗我来这里,那我现在就要走了。”
清越的声音,从前面的朱雀桥传来,悠然道:“你要知道我的武功根底直接来找我便是,又何必缘木求鱼找这个小子。”
这姑娘听到这声音,叹息道:“来得可真快。”
她又对陆渐说道:“姚晴就在船舱之内,你们故友重逢,自去见面。”
说罢,她又袅袅腾空,罗袜点在茫茫烟水之上,点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玉足点破微微风簇浪的水面,整个人便往朱雀桥滑去。
雨丝在她身周流过,没有驻留一分半点在她身上,微不可察的风雨声,掠过她的发梢。
下一刻朱雀桥就陡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这桥经历千年风雨,几度废立,横跨秦淮河面,两端在烟雨中,茫茫渺渺,变得十分不真实。
真实的只有一道伫立桥上的背影,好似历经万劫沧桑,再无任何事物可以动摇。
李志常背对着这位来历神秘的女子,一身白衣倾世,点尘不染。
桥下人如玉,道人世无双。
无穷的天地,广袤深邃的宇宙,除开两人之外,似乎再无第三种事物存在,也容不下第三种事物存在。
我即是天地,天地即是我。
两人的状态居然是如此的相似,又难以形容。
神秘女子很享受此际动人的感觉,只有这种和天地和谐统一的状态,才能令她心情进入前所无比的愉悦,天地万物也在此刻静止,细如牛毛的春雨,推波助澜的微风,两岸的人声,都仿佛在此时此刻陷入了空前的静止。
这种绝非言语可以形容的静态美,让人的心灵可以发挥出无限的潜能。
李志常缓缓转过身来,漫天风雨,阑珊灯火,以及江心的画舫,都在此刻静止,天地间唯有李志常在动。
缓缓地转身,每一个细节、动作,乃至于衣袂的飘动,都在这静止的天地中,变得格外清晰,清晰地想不要看见也不行。
她似乎从未遇过这样的高手,也从未遇到这样风采的人物。
人世间绝不该有这样的人物,但就这样有了。
动静之间的美妙,在此时此刻被一个转身就诠释得无比美妙,缓慢和快速变得密不可分。
这种感觉就和日月星辰的移动一般无二。
神秘女子只觉得,此生最强大的对手莫过于此,天地万象,都成了对方的陪衬,对方就好像日月星辰那样悠长、沧桑,永不可动摇。
她的眼神越过桥栏,注目在远处的鸡笼山上,似乎夜色和风雨都不能阻挡住她的视线,柔唇在面纱下一起一合,淡淡道:“先生贵姓。”
“木子李。”李志常一瞬不瞬的盯着神秘女子,一种似曾相识却又无比亲密的感觉油然而生。
而神秘女子,也察觉到一种亲密又带着恨意的情绪,激荡在心头灵海,这种别样的滋味,是她从没有感受过的。
真气刹那间流遍全身,再没有任何其余的情绪,她悠悠说道:“我姓石,心如铁石的石。”
心如铁石,岂非正是说明了她是个无情之人,既然无情,终究有情之一字,所以太上不无情,太上而忘情。
李志常忽然道:“我们是否见过。”如果他们见过,他一定会记得,他当然不记得,可是他还是要问,他觉得她有些像王语嫣,但王语嫣却没有她这么高的武功,也没有她这么清冷。
她道:“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我只当是好色之徒故意对我搭讪,但你绝不是这样的人物,实话说我们从未见过。”
李志常淡然道:“无论我们见没见过,你既然招惹到我头上,我也不会客气。”
她突然抬起头,清冷的眸子,有着星光溢出,森然的目光,带着无情、淡漠的情绪,仿佛两道利剑一样,狠狠地朝着李志常刺来,微微斥道:“你很狂妄。”
李志常的眼神目光凝聚,没有作出任何退缩,亦没有什么锋芒毕露的反击,可这位姑娘如利剑般的目光落在他凝聚的眼神上面,便如阳春雪融,没有半分痕迹。
风雨也似乎受不了两人之间的气势,绕开二人,飘落到秦淮河去,飘落到杨柳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