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飞卿是个百折不挠的性子,既然接下了这件事,一定要把它做成。
思虑之后,神识清明,就有了定计。
不提他随后跟去,只说这酒楼的客人一日之间,见到两人这般神通,只道是两个仙人生了火气,就跟近来颇为流行那个武王伐纣的话本一样,两人是分属两教的仙人,脾气不和,生了争执。
他们即对刚才那两个灯笼虚浮半空称奇不已,也对李志常化铁为粉,十分畏惧。同时两人乘风而去,更是坐实了仙家身份。
其实不免也有人想到两人是妖魔鬼怪,可是祸从口出,谁敢说出来。况且说在吃饭的时候遇到神仙,总比说遇到妖魔鬼怪要来得好听。
也有机灵的人想到:幸好两位仙人离开了,不然在这里大打出手,有道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仙家法术,哪里是凡人可以承受,别让他好戏没看到,先把命赔掉了,又能找谁说理去。
只是众人都仍旧不免暗自嘀咕,看起来倒是那个白发仙人手段不济,失了那把宝伞。有心思活络者,都编好了一个桥段,大地那个丑女虽然容貌丑陋,却有仙骨,两个仙人一同看上了这个丑女,因此大打出手。
白发仙人不敌黑发仙人,连镇洞法宝都被抢了去。其中又有无数恩怨情仇,还得从两位仙人没成仙时说起。
这故事流传出去,版本倒是有许多种,不过许多人都有鼻子有眼,笃定在这酒楼上见到了仙人,这里离昆仑山也不算太远,自古都是神话的源流,倒是引起了不少失意的士人以及年幼无知的小孩跑来寻仙,惹出不少笑话,那又是后话了。
李志常提着丑奴儿,驾驭风力,很快就出了小镇,又过百里之遥,跨过一座小山头,远远望见一条自山上蜿蜒而下的溪流,当真清澈逼人。
李志常心想走这么一段路也够了,此时还是先把这小姑娘放下来,先问她那些事情再说。
李志常半空悠然笑道:“小姑娘抓稳了。”
李志常赫然收伞,两人便从数十丈高空,直直栽下来。
不过这丑奴儿,十分有气度,居然一声不吭,只是抓紧了李志常的胳膊。
两人越落越快,丑奴儿只觉得脸被风割的生疼。
到最后离地还有三丈的时候,李志常轻轻一掌,一股绝强的掌力,拍打在地上,顺势就把高空下坠的力道,举手投足间,就消去。
安安稳稳,缓缓落在溪流之旁。
被激起的飞沙走石,以及水滴,也没有半分落在他们身上。
这番轻描淡写间,用出的绝顶神功,倒是足以令人吃惊不已,即使丑奴儿也忍不住多看了李志常几眼。
李志常放开丑奴儿,悠然说道:“你这小丫头,武功不怎么样,倒是性情坚毅,无畏无惧,可惜并非仁恕之辈,要将这周流地劲练到最高深的境界,恐怕有些难处。”
地劲主化生万物,最是仁慈,他已经看出丑奴儿在周流地劲上有了不浅的造诣,能在十几岁练出如此功夫,也算不错了。只是武功到了后面,更需要与性情相合。
至于到了他这种程度,就不是他的性情符合武功,而是武功来迎合他了,这又是另一番妙境。
丑奴儿道:“奴家不知道恩公在说什么。”
李志常淡笑道:“要不是我,你刚才就在那左飞卿的幻术下,吐出真实姓名,到这时你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丑奴儿道:“不知公子究竟是何意思?”
李志常道:“没什么其他的意思,我问你,你和那左飞卿是不是师出一门?”
丑奴儿事到如今,知道一味隐瞒,反而得罪了此人,缓声道:“我们都是西城八部的,他是高高在上的风部之主,我只是地部的一个小小丫头。”她此时再没有用那喑哑的语声,反而是一种柔软清脆的女声,恰如莺啼,美妙动人。
世人都说声色犬马,这声其实对世人的诱惑还在那色之上,只凭这手好声音,丑奴儿遮面去卖唱,日子也必然过得极快活。
李志常当然知道她不是个丑女,反而十分美丽。
他也不问什么是西城八部,接着道:“你们西城八部的祖师是谁?”
丑奴儿道:“自然是梁思禽祖师。”
李志常淡淡道:“这个梁思禽跟梁萧又是什么关系?”
丑奴儿迟疑道:“你说的是西昆仑祖师梁萧?”
李志常道:“他和梁思禽是父子关系?”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丑奴儿道:“他们是祖孙关系。”
李志常叹了口气道:“梁思禽的祖母是花晓霜吧。”
丑奴儿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志常怅然道:“我是你祖师爷的祖师爷。”
丑奴儿咯咯笑道:“你别逗了,即使你天下无敌,可思禽祖师都是两百年前的人物了,你是他的祖师爷,岂不是活了三四百岁。”
李志常听到这句,不禁一怔,纵然他想到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也没想到居然已经过了几百年,梁萧多半是从北落师门那里得到启示,练成了周流六虚功,只是若无天人境界,就算练成这门天人级的武学,有了世间最顶级的战力,只怕也活不了几百年。
他倒是想起给梁萧种过道种,这孩子若是到了炼虚合道的境界,肯不断转生,倒是十分有可能活上几百年,只是花晓霜却绝活不了这么久。
梁萧为人至情至性,花晓霜一去,他是决计不肯独活的。
这样一看,两人多半还是去了。
至于北落师门还活在世上,多半是因为他给梁萧种下道种的缘故,而那周流六虚功只要真正练成,按照他的推测,是可以借结出‘天、地、山、泽、地、火、水、风’八种真气浑为一体的周游六虚毒,一旦种入北落师门体内,禁制那隐脉的总枢,还可凭借北落师门的精气生生不息,却是可以一直抵挡黑天劫的发作。
他天人智慧,三两下,就把当年的事情推测出大概,仿佛亲眼目睹。
只是纵然如此,他也不能逆转时光,救回他的爱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