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鹫子露出复杂的神情,想起三十年前,他是门中第一个将海南剑派的‘清风明月剑’在二十岁之前练成的人,可他师父苍梧子却并不开心。
对他说道:“徒儿你执念深重,如今又在剑道上突飞猛进,恐怕将来杀孽深重。只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当你遇到比你厉害十倍百倍的人,轻易击败你的时候,你又拿什么来守住本心。”
三十年后,他遇上如今的李志常,轻而易举就将他击败,而且自始至终他都看不出李志常用的什么武功,可谓雄心万丈,俱化为飞灰。
一时间万念俱空,才萌生死志。不过李志常不计前嫌,居然肯救下他。更让他羞愤不已,一句‘躲过这一天,难逃那一日’,让他不禁想到,过去杀孽重重,将来有一天莫非也会横死人手。
灵鹫子一时间神情变幻,看不出悲喜,忽然长啸一声,纵身一跃,几个起伏间就下山而去。西门千和他相交数十年,感情深厚,本欲动身追赶。
这时候眼前一道黑影,越来越大,他用出铁爪功伸手一抓,赫然便是灵鹫子佩剑。
李志常道:“这破铜烂铁,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还是拿去还给他吧。”
西门千苦笑道:“这种情况,他见了这剑只怕会更加生气,不过终究要谢过李兄今日手下留情,他日必有厚报。”
李志常呵呵一笑,并不回答。他想要的,又有谁能给得起。
等着西门千也远去之后,李志常才负手而叹道:“人生在世,追名逐利,打打杀杀,又是为什么,到头来终归不过是一抔尘土罢了。”
李志常的叹息,西门千等人注定听不见,就算听见了,也只不过心有所感,然后义无反顾的投入这滚滚红尘之中。
他们毕竟和李志常不同,他的未来早已注定,那就是难逃一死,而李志常终有机会跳出这轮回宿命,证得那永生不灭之境。
左明珠道:“我现在是去山上那座寺庙么?”
李志常微笑道:“无花的斋菜固然精绝,不过这兴国寺的斋菜也是极妙,况且其现任主持法明是我旧友,既然来了山东一趟,不妨去拜访一二。”
两人继续往上而去,穿过“云径禅关”坊,迎面就是兴国禅寺的山门。山门朝西,门楼上黑色大理石上雕刻着“兴国禅寺”四个苍劲端庄的金色大字。大门两侧石刻有一副对联:“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
知客僧见到李志常,含笑道:“数年不见,李道长仍旧如此仙风道骨。”
李志常道:“觉清你拍我马屁,可没香油钱拿。”
觉清笑道:“李道长在快意堂赢了据说百万银钱,怎么还像以往那样吝啬。”佛门广大,开四方之门,消息自然不闭塞。
李志常笑骂道:“我有钱不会自己建个道观,供奉上三清祖师,也胜过给你们拿去给如来老秃塑金身。”
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道:“你这道人,之前来白吃白喝这么多次,让你付点香油钱,都舍不得。”
李志常悠悠道:“舍得舍得,有舍有得。我一无所求,何必要舍。”
说话间李志常就带着左明珠跨入山门。
进门两侧,钟鼓二楼矗立。迎门天王殿,弥勒佛笑迎天下客。二进院落,大雄宝殿在寺内东侧,坐东朝西,雄伟壮观。殿内正中莲花宝座上,供奉着佛祖释迦牟尼塑像,两侧菩萨、罗汉侍立,南北侧分别塑普贤、文殊菩萨和阿难、迦叶等十大弟子。释迦牟尼塑像背后,南无观世音菩萨塑像面东站立,左右侍童子。
而一个老僧正在观音金身下,擦拭灰尘。这人便是兴国禅寺的主持,法明禅师。
其人不入武林,禅法高深,昔年出身大相国寺,后来到兴国寺做了主持。
左明珠只见到那观音面东的墙壁上,大笔挥就着一首五言律诗:
“数里城南寺,松深曲径幽。
片湖明落日,孤蜂插清流。
云绕山僧室,苔侵石佛头。
洞中多法水,为客洗烦愁。”
李志常指着这首诗道:“小明珠,你觉得这首诗如何?”
左明珠道:“脱尘绝俗,清幽淡远,融情融景,恰如其分。”
李志常又道:“你可知这首诗是谁写的?”
左明珠道:“谁?”
法明道:“就是你旁边这吝啬道士写的。”
李志常道:“算你个老秃还算老实,我这一首诗,要是写在别处,白吃白喝一百年,也没人指责我,偏你这么吝啬。”
法明合十道:“陆游居士曾云‘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志常你又何必贪天之功为己有。”
李志常嘿嘿一笑道:“贪了天功,他也未必能把我怎样。”
法明摇头苦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敬天地,不敬鬼神。颇有昔年那些禅林巨擘上天下地唯我独尊的气概,若非如此,法明也不会交他这个别派之交。
这时候一对少年夫妻,也走进大殿来上香,他们不拜如来,径自来到观自在之下,跪在蒲团上,十分虔诚。
不过李志常隐隐感觉,这对少年夫妻似乎是来找他的。
因为这对夫妻入殿之时,居然不曾看他一眼,而且法明也没招呼。这绝对不正常,李志常这具庐舍,好歹也是仙风道骨,走到哪也不至于让人忽略过去。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法明一眼,只见到法明眉间笑意,怎么都没掩盖住。
李志常心下明了,这个老秃,估摸着又把自己卖了。
他朋友不少,不过在山东济南附近,就只有法明一个朋友,只要有心,至少都可猜出,李志常有五成可能来这里。
其实李志常本不打算来,只不过左明珠这丫头,说起斋菜,他不禁起了口腹之欲,故而往此山而来。
那对少年夫妻缓缓起身,转向面对李志常。只见他人长得不但很英俊,而且看来很斯文、很秀气,穿的衣着虽然并不十分华丽,但剪裁得却极合身,质料也很高贵,显然是很有教养的世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