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凤道:“为什么?”
李志常道:“因为天刀要来了,只有他才能帮我。”
独孤凤明白当李志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表明他的伤势到了自己都难以压制的地步。独孤凤亦是首次见到李志常虚弱的状态,不过在她的思感中,李志常的气机却如高天晓月,十分澄净,造成一种矛盾错杂的气质。
独孤凤迟疑道:“宋缺应当不是趁人之危的吧。”
李志常面色十分苍白,轻叹道:“首先天刀是一个高明的战略家,其次才是个武道圣者,既然是战略家,所以天刀绝不会因我受伤,而不来找我分出主次,亦绝不会给我恢复伤势的机会。”
独孤凤道:“不是三月宋缺才会来么,还有一段时间,以你的能力还不能恢复伤势?”
李志常淡淡道:“不能,哎,若不是我抱着必杀傅采林的心思,即便三大宗师联手也不至于能把我伤到这么重。”
独孤凤道:“那好,首先我得知道叶孤城在哪?”
李志常道:“他一定早就到了东海,你去他将要和傅采林决战的地方找他便是,你只需要告诉他事实,以及我的困境,他自然会来帮我,但愿时间上还来得及。”
独孤凤惊异道:“看来你们之间确实有潜在神秘的关系,以叶孤城的高傲,应当不致于会轻易帮别人忙。”
李志常道:“自然如此,不过这个忙他必须得帮,还很乐意,因为有两个原因。”
明净的月光扑洒在江面,江风微动,便让汉水波光粼粼,仿若梦幻。
独孤凤轻声道:“第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宋缺实在是他的好对手,至于第二个原因我猜不到。”
李志常道:“你猜的很对,第二个原因便是他欠了我一个人情,一条命的人情。”
独孤凤惊讶道:“谁的命?”
李志常平静的道:“叶孤城的命。”
叶孤城到过许多地方,不过那都是他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他年轻气盛,对万事万物正是最好奇的时候,因此踏遍了千山万水。也曾到大漠之北亘古无人的冰川去寻找是否有隐士高人,也曾乘船出海,看是否有前代名侠所言的仙岛。
当然叶孤城什么都没有遇到,可是这段经历却让他终于总结出了名传天下的天外飞仙。所有人都知道天外飞仙得了剑招的神,但是无人知晓为这一招,叶孤城付出了多少,当然这些在他看来并不是付出,是应当做的。
有一段岁月是他无敌天下的岁月,一式天外飞仙败了多少高手,恐怕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一次次获胜只让他感到更加寂寞,每到夜里这种寂寞就深入骨髓。
胜利并不是他想要的,但是失败是他绝不能接受的,没有可以懂得他。也许有人认为能和叶孤城作伴的只有白云大海,因为白云大海或许能够懂他。
叶孤城知道并非如此,但这些事他从不愿意对旁人说。
东海之滨,叶孤城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白衣,海水湛蓝,天上白云朵朵,他那一身白衣,在阳光下仍然白得耀眼;他披散着的黑发,也仍然黑得发光。
叶孤城手持长剑站在那里,他背后是一望无尽的大海,他面对着的,正是一身黑衣的独孤凤。
很少有人能够站在叶孤城面前和他对视,因为叶孤城实在是一个高傲冷漠的人,在他浑身散发的剑气下,很少有人能够撑过片刻。
叶孤城淡淡开口道:“无论你想说什么话,我都不想知道。”
独孤凤负手卓立,没有握剑,因为叶孤城实在太过可怕,他人站在这里,但是人和剑仿佛硬生生从天地中剥离出去,无情淡漠的目光仿佛在俯视这个世界,又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毫不在乎,这种目光实在不是人的目光。
独孤凤缓缓道:“但我要说的话,不得不说。”
叶孤城眉毛微皱,冷声道:“你一定要现在说。”
独孤凤突然生出很久都没有过的害怕情绪,这种紧张又刺激的感觉让她全身真气高速运转,但她还是不敢去摸自己的剑,而是仰着头道:“是的。”
叶孤城面无表情,没有表情岂非表明他现在可能心情很不好,也可能动了杀机。独孤凤知道叶孤城这种人动了杀机,即便她感觉再灵敏也是感受不到的。
独孤凤的思感不住蔓延,精神也拔高到无限,甚至心跳加速,不自觉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长剑。就在这时候,她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没有人形容叶孤城此刻的动作。
他拔剑的姿态是那么优美,剑刃正以均匀的高速出现在空气中,在这一剑还未出鞘的时候,独孤凤就感受到了浩大苍茫的剑意,甚至她能够清楚的数出叶孤城单单拔剑就生出了三十六个变化,随便一个变化运用在剑法中都可以击败四大阀主这一级数的高手。
独孤凤脚没有动,因为她只要一动,对方随便一个变化就会落在她身上,绝不会例外。她此刻愈发的冷静,忘却了自身的存在,紧紧握住她的剑,剑柄的清凉,让她头脑愈发的清醒。
叶孤城的人与剑似已合二为一,剑光如匹练如飞虹,直刺了过去,剑光辉煌而迅急。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灿烂和辉煌,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那已不仅是一柄剑,而是雷神的震怒,闪电的一击。
面对这一剑独孤凤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闭上了眼睛,她并非是一个甘于放弃的人,可是此刻居然冷静了下来,一弹指便是一刹那,在这一刹那间,独孤凤忘却了生死,似空似无,似乎进入无所有之乡,任由这一剑穿透她的胸膛,但是没有一滴鲜血渗透出来。
独孤凤缓缓睁开眼睛,叶孤城仍旧一袭白衣,背后便是茫茫大海,偶尔几只海鸥在附近的海面盘旋飞舞。
独孤凤此刻才惊出一身冷汗道:“叶城主的剑意居然能够幻假成真。”
叶孤城当然没出剑,若是他出了剑,独孤凤未必能好生生站在这里,他仰视天上的悠悠白云道:“你能明白我发出的无上剑意,算得上步入超一流高手的境界了,要是五年前,现在的你遇见那时的我,一定会死。”
独孤凤当然明白叶孤城的意思,那时的他还未到今天这层度,所以用的绝不会是剑意,而是真的剑,正因如此,独孤凤才必死无疑。如果她不死,那么死的必然是叶孤城,绝没有第三种可能。
独孤凤道:“越是到现在,我才明白城主的深不可测,可惜傅采林死了,这世上少了一位能够和城主论道的人。”
叶孤城对于傅采林之死似乎没有丝毫惊讶,因为傅采林死了就不再是他渴望的对手,无论他是死在谁手上。
叶孤城淡淡道:“李志常是否受了重伤,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独孤凤从叶孤城淡漠的语气中听出了一分欣喜,因为这样一来叶孤城就可以还去李志常的人情。欠了李志常这种人的人情是很难还上的,只因为很少有事情能难倒李志常。
天下能杀傅采林的人几乎可以说没有,如果傅采林死了,那么杀他的人只有五个人最有可能。而独孤凤是李志常的人,因此叶孤城不难从她说傅采林死了的消息来判断傅采林是死在李志常手上,若是李志常杀了傅采林而不受重伤,这种事绝无可能。
寇仲带回了宋缺所刻的石碑,回到了襄阳,直到这时他才知道李志常受了重伤。在李志常建造的听雨轩中,李志常一字不漏的听着寇仲的描述,淡淡的叹了一口气道:“宋缺的确是宋缺。”
寇仲有些担忧道:“李师如今的状态怎么面对宋缺的挑战,早知如此我应当将智叔请来。”
李志常道:“没有用的,宋缺要做什么事绝不会为任何事动摇,你也不必忧心,我已经请了一个人来帮我暂时应付一下天刀,但愿他来得够快。”
李志常目光凝聚在那雕刻他形容的石刻上,上面的线条粗糙无比,画工简陋,无一可称道的,但是李志常的目光却被深深吸引住,仿佛上面潜藏着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在里面。
寇仲见到李志常的神情,有些奇怪,这玩意他看了多久都没看明白,李志常到底看出了什么。
寇仲好奇道:“难道这石刻真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李志常目光流露在远方,低声道:“你知道这石刻是怎么做出来的么?”
寇仲道:“看不出来?”
李志常道:“是刀背。”
寇仲终于有些惊讶,刀背钝而无锋,要想用它来这种青石上做刻很是不容易,难怪这画工这么粗浅。
李志常似乎知道寇仲的想法,慢慢道:“你以为是因为用刀背,宋缺才雕了这么一个简陋的石刻么?”
寇仲问道:“难道不是,要知道用刀背刻出这样的石刻,对功力要求很高,力道的把握更要微乎其微,心力用在这些地方,忽略了其他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