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粉偶尔飘进来一些,仿佛遇到无形的束缚之力,在李志常面前聚成了一粒粒晶莹的水珠,李志常轻轻吹了一口气,雨珠散落在干净的地面,形成一幅人像。
看不清人像的脸面,但是负刀而立,仿佛要从地面站起来一般。
独孤凤叹了一口气道:“你那《御尽万法根源智经》这么快就小成了?”
李志常道:“本来境界到了,要练简单的很,这功法确实有些奇妙,不过我的根本还是明玉功,夺来它不过是有些好奇而已。”
独孤凤凝视地上水迹形成的人物像,正色道:“这画像便是你心目中的天刀吧,形散而神足,刀意在有无之间,当真可怕。”最后可怕两个字不知道是在说李志常还是在说宋缺。
李志常一挥袖,轻声道:“宋缺足以成为我的对手,那是毫无疑问的。你说我们不是生死斗,所以这才是最难的地方,到了我们这地步,不分生死,哪来高下?”
独孤凤摇头道:“这是你的事,又不是我的事。”说罢,一晃身消失在风雨之中。
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长发披肩的白衣男子,正仰望风雨,雨丝浸满男子衣衫,男子也不曾转身进来避雨,纵然没见到男子正面,李志常也可感受到男子对这风雨的深情。
李志常淡淡道:“你是否在想生命是何物?”
白衣男子缓缓转过身子,无论任何人见了白衣男子的背影,都会认为他有近乎完美的面容,可是恰恰相反,白衣男子拥有一副绝称不上俊美、且是古怪而丑陋的长相。
他有一张窄长得异乎常人的脸孔,上面的五官无一不是任何人不希望拥有的缺点,更像全挤往一堆似的,令他额头显得特别高,下颔修长外兜得有点儿浪赘,弯曲起折的鼻梁却不合乎出例的高耸巨大,令他的双目和嘴巴相形下更显细小,幸好有一头长披两肩的乌黑头发,调和了宽肩和窄面的不协调,否则会更增别扭怪异。
李志常轻笑道:“天下人一定很少有人知道,自绝代剑圣燕飞之后,最有风采的剑手傅采林居然会是个丑八怪。”
傅采林悠然道:“但我知道‘道君’必不会吃惊,生命是如此神秘,才能造就不同伟大的人物,美与丑在于不同的体会,并不需要硬要常人来评判。”
李志常道:“你是否因为与叶孤城一战没有必胜的把握,才想来看看我,毕竟若是你死了,没能见到我这样超卓的人物,终归是一种遗憾。”
傅采林讶道:“这正是我内心的想法,说实话走遍天下能和我坐而论道的不过五人,而只有叶孤城和道君我未曾见过,叶孤城将要和我决战,自然是能见到的,不过东海之战我生死未卜,不来见见道君这般人物,终归十分遗憾。”
李志常轻笑道:“我看你不是怕遗憾而是找信心来的,傅采林你多久没和人动手了,只怕你自己都忘了吧。”
傅采林目光深凝在李志常身上,漫不经心道:“武道只是我用来追求生命美好的依仗,并非我所追求的东西,不过我若死了,高丽也难以在这弱肉强食的天下继续存在,这也是我不能死的理由,道君说得对,我确实是找信心来,因为我不能输。”
李志常并不惊讶傅采林的坦白,亦能感受到傅采林心中的矛盾所在,明明想从人世中的泥潭挣扎出来,可是却又不得不在亡国灭族的威胁下,肩负上保卫国家的使命,这种想出而不能出,能入而不肯入的矛盾心情,亦是傅采林难以攀升到剑道极致的阻碍。
只因他放不下却又想放下,正如他追求生命的美好,却依旧保留丑陋的面容,亦是他心情的写照。正因为这种矛盾感,傅采林才不可能臻至燕飞那种境界,永难窥见破碎虚空的奥妙。
李志常随意握着搁在石桌上的无常剑,缓缓道:“既然来了就让我好好见识一下奕剑术,我相信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同一时间傅采林的奕剑也缓缓出鞘,当两人同时出剑时,石亭、石桌、以及外面的风雨都仿佛发生美妙的停滞,天地的画面都在这一刻定格,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无形碰撞,第一招交锋已经开始。傅采林并非不知道李志常已经和他同一层次,正因如此,李志常才是他最好的试剑对手。
叶孤城的剑是杀剑,而李志常的剑却是道剑,两人的剑法很难评判高下,不过两人都是傅采林最为心动的对手。
当无常剑和奕剑的剑身全部裸露在空气中时,李志常便感觉周遭的一切都消失,只能看见奕剑明晃晃的剑锋,仿佛这道剑锋将要打开一处不可测度的泉源。
他知道只因傅采林太过强大,所以才让他的精神高度集中,来应对傅采林接下来的攻势。若是以为傅采林的奕剑术料敌机先便是后发制人的武功,那就大错特错。
傅采林的奕剑并非普通的布局来驱使敌人落入他早已布好的种种局面,从而判断出对手接下来的行动,而是感受天地那永恒不变的规则,从而推测对手在天地间的变化,进而出剑神乎其神。
剑发雷音,从九天而来,李志常第一剑就已超乎音速,没有任何变化朝傅采林攻至,只这一剑,当今天下能接下来的便不超过双手之数。
奕剑泛起青色的光晕,划出玄妙之极的纹路,漫天的雨丝凝成涓涓细流,在不可思议间便凝聚在奕剑的剑锋,直直的水线精准的射在无常剑的剑尖上,阻挡了这超脱音速的一剑。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但是其中两人任何一方稍弱,便是重伤的下场。
傅采林的剑法和叶孤城的天外飞仙都是人世间至为美丽的剑术,这一点即便李志常也不得不叹服。纵然他能模仿天外飞仙,但终究使不出叶孤城那样独特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