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石之轩和叶孤城

长似江南好风景,画船往来碧波中。

成都城内也是水系纵横,碧波荡漾,仿佛江南风景,叶孤城一身白衣,站在青龙桥上,冷眼看两岸人来人往,碧波上画船往来。得益于这世界天地元气充沛,他已经到达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即便强横如天君席应也不得不向他臣服,但是寂寞也更深了。不过寂寞他早已习惯,得知前代有位绝代剑客能够破碎虚空之后,他便有了人生的目标,因为这等境界说不定让他到达更为广阔的天地。从而窥见前无古人后来者的境地,比起这等境界,寂寞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此时,悠扬的歌声响起:人间五十年,与天地相比

不过渺小一物

看世事,梦幻似水

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

此即为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

歌声洒脱,却又带着深深难言的惆然。一种矛盾的复杂感,足以道明歌声主人的心情。

叶孤城有些惊异,别头瞧去,一位身穿儒服,状偌神仙中人的中年男子正安坐一小艇上,悠闲的拨动从船尾探入水面的单桨,双目闪动这其异的光芒。

时至叶孤城今日的境界,很少有人离他这么近却能让他不能心生感应,可是这中年男子明明在就不远处,他若是不靠眼睛,这人仿佛就不存在一般。

那人神情似笑非笑道:“兄台可否登船一叙。”

叶孤城飘向小艇,立在船头,白衣如雪,迎风而立,仿佛画中飞仙。中年男子悠长难言的目光深深落在叶孤城身上,木浆缓缓而动,小艇顺河面而流,天地间仿佛除了这一舟两人,再无余物。

叶孤城收回从河水凝望的目光,背着中年男子道:“很快有场大风雨。”

中年男子道:“是啊,风雨将至,白云变成了乌云。”话音一落,一道闪电横贯长空,天色也突然由明转暗。叶孤城号称白云城主,中年男子的话自然意有所指,白云变成乌云,岂不是暗讽叶孤城。

叶孤城并没有因此生气,他从不生气,缓缓转过身子,正面这中年男子,眼光如剑锋般锐利,对视中年男子,仿佛要直入他的心底。中年男子怡然无惧,双眸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山,他悠然叹道:“邪王的风采果然不凡。”

中年男子便是石之轩,他如叙平常的语气道:“城主天外之人,何苦自蹈红尘,安隆是我小弟,你想让他臣服,太瞧不起石某了。”

大石寺在城外,若不对成都不熟悉,也很难找到,好在李志常找宋智问清了道路,一人一剑施施然来到大石寺。寺中除石青璇外空无一人,大雄宝殿五百罗汉分别罗列,一种禅趣十分盎然,虫鸣声清脆入耳,更衬托得此处清幽。

熟悉洞箫声缓缓而动,似高山的流泉泄落下来撞击在千年老岩上,总给人无尽的想象空间,李志常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静静等待石青璇将这萧曲奏完。

箫音消逝,随即响起了歌声: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石青璇将古诗十九首中的这一首诗娓娓道来,另有一番动人而惆然,出世入世的忧愁苦乐自她的檀口吐出,自会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李志常道:“姑娘萧艺使人忘俗,已然入道深矣。”

石青璇漫不经心道:“李兄我约你前来确实打扰你了,不过我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李志常淡然道:“莫非青璇你要将不死印卷交给我么。”

石青璇道:“难怪通老说你无论在任何事情上都一点就透,他果然没说错哩。”

李志常幽幽望着这古诗大殿的五百罗汉道:“哎,想来谋夺青璇你手中不死印卷的人,可不知道这五百罗汉中也藏有一种学之不尽的高妙武学。”

石青璇听了李志常的话才露出一分惊讶的神色,缓缓道:“大石寺来往也不知道多少人,也唯有李兄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奥秘。”

李志常道:“可惜我不喜欢秃驴那一套,青璇你让开吧。”

大石寺外,石青璇幽幽道:“没想到李兄竟然舍得将这五百罗汉尽数毁去,若是大石寺的大师知道是我将李兄惹来,青璇更是无言以对了。”

一声嘹亮的佛号悠悠升起,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只要佛法在心,即便无间地狱也是菩萨道场,罗汉毁与不毁,都在心中。”

只见一位佝楼背脊的灰袍老僧正背著他专心一志的在打扫大石寺外的落叶。

李志常悠然道:“和尚便是这一代的佛门守山人罢,不毁去这五百罗汉,我看也引不出你来。”

老僧背脊猛地挺宜,立时变得雄伟挺拔,再没有丝毫龙锺老态,却不转过身来,不温不火,慢条斯理的:“原来施主早就察觉到了我,想要引我出来而已,哎,早知如此,和尚就该早点出来。”

李志常淡然道:“谁叫你们释门总爱故弄玄虚。”

石青璇也没想到她只是想把不死印卷交给李志常来抗衡石之轩,却会惹出这么多事情来。她虽然第一次正面李志常,其实从王通及许多其他的人口中以及暗中已然多方了解李志常,才觉得李志常是最有可能练成不死印法,亦或者找到不死印法破绽的人,也唯有李志常才是她心中最有可能战胜那不可一世的父亲的最佳人选,这也是她冥冥中的灵觉。现在看来倒是她一厢情愿,反而引起了李志常和佛门的斗争。

和尚缓缓转身,须眉俱白,脸相庄严中透出祥和之气,鼻梁比一般人至少长上寸许,清奇独特。双目半开半闭,眼神内敛,平静道:“不是释门爱故弄玄虚,而是世人喜欢释门故弄玄虚罢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万物随时而变,随势而变,哪有一成不变的定理,施主天生慧根,想必比我更明白这种诀窍。”

李志常忽然笑了起来,仰望天空,露出莫名的神色道:“释门能够响应时代变化也是你们的本事,这一点即便是我不得不深深佩服,不过我虽然佩服却不欢喜,天下人自有天下人的信仰,朝代更替自有真龙出,又何须你们选择明主、选择天下人的信仰。”

和尚道:“施主所言跟和尚毫无相干,和尚只是守护佛法,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李志常道:“人在世间,往往身不由己,你的修为早已出神入化,却仍旧找不到一片清净所在,说到底也是身为人的悲哀,我听说佛门有真言法印,你不妨放出来瞧瞧,看看能否降服我这对你们佛门来说的大魔王。”李志常身上突然爆发出如渊如海的辽阔气息,气质深沉,难以测度,同时天边开始由明转暗,仿佛末世到来,一切有为法,都成梦幻泡影,再也不能度得众生。

石青璇知道如今已非她能插手,悄然退在一边。持萧而立,静静等待李志常和老僧分出胜负。

老僧道:“人世便如无边苦海,施主一意孤行,只怕对自己对众生都没有好处。”一声‘哄’的声音从老僧这边发出,一时间仿佛晨钟暮鼓,又仿佛九天雷霆,荡起人心中最难言的情绪,并一一将之粉碎,让人灵台清明,再无杂念。

李志常赞叹道:“这法印由心而出,当真妙不可言,叫什么印。”

老僧缓缓道:“此乃大金刚印,能够引荡气脉,产生非凡的效用,不过施主经脉稳固如坚城,气血凝滞如山岳,不可动摇,实在是和尚平生罕见,如果施主肯脱离世上纷争,和尚愿意将九字真言法印交予施主,甚至这肉身功力亦可留给你,助你破碎虚空。”

李志常仰天长笑道:“我自能参破虚空之妙,何须你的帮助,和尚连自己都度不了,凭什么度得了我。”

老僧悠悠叹息,缓缓结迦跌坐,脸上露出悲天悯人的庄严法相,左手掌打开,手心向上,手背搁在膝盖处。

无我无畏的气劲朝李志常轰然而至,更奇妙的是这气劲并无半分杀意,而是仿佛精神攻击,直入人心灵深处,伴随和尚的真言,即便李志常稳如山岳的气机,都难免有些松动的感觉。李志常露出慎重的神色,这真言法印通过人体而与宇宙沟通,达致天人合一之境,明心见性,即身成佛。更为可怖的是这法印非是别人传授,而是这老和尚自己领悟创造,凭其修为心性,若非机缘不够,只怕早就可以肉身虹化,精神破碎虚空。这种境界虽然比不上肉身破碎虚空,但也是得证大道的法门。

李志常知道法印的力量在于与宇宙结合,引动天地浩瀚莫测的伟力,他越是反击,反而越是在和天地抗衡。人力有时而尽,天地伟力相比人来说,简直浩瀚无边际,即使他也轻易撼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