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雁微笑道:“道长所言句句深入肺腑,况且你也承认蒲山公有将略,若是克服难关攻下洛阳,到时据河洛之地,破河北之众,西击关中,南下江淮,天下唾手可得。”
李志常淡淡道:“我猜李密定然攻不下洛阳,瓦岗本是翟让基业,李密鸠占鹊巢,纵然名气极大,也不可能压得人心服帖,李密先击宇文化及未尝没有靠一场胜利来凝聚军心的缘故。岂不知李密之前每出韬略,极是高明,但他乃贵族出身和瓦岗泥腿子本身尿不到一处,而且本身气度不够,不然也不会行险去夺瓦岗基业。他做谋士天下大可去得,可是做人主,却欠了英雄气概,击败宇文化及这等人物带来的胜利,有何值得夸耀,定然不能让人信服。一旦攻伐洛阳受挫,便只能前后失据,内部离乱。沈军师当知晓洛阳城池高大,兵精将广,这段时间王世充整合之后,瓦岗军势必难以一战而下,一旦牵扯久了,受到小小挫折便会军心动摇,到时候,嘿嘿。”
沈落雁道:“道长所言多是猜测,也不知蒲山公何处恶了道长,才让道长如此看不起,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落雁万难改变道长心意,若是道长有空,可抽闲暇去见一见蒲山公,当知安天下者,比蒲山公也。”
李志常道:“忠臣不事二主,贫道也是多言了,如今天下纷纷,贫道也期望重立汉人王朝,一扫五胡乱华以来的妖气,只是李密并非贫道眼中可以定鼎天下的明主。”
沈落雁道:“不知道道长所言能够安定天下的明主是谁?”
李志常道:“还未寻到。”
沈落雁道:“今日虽和道长言谈不欢,不过却佩服道长的才识,即便道长不喜欢蒲山公,洛阳也愿意交道长这个朋友。”
李志常轻笑道:“我还以为沈军师见得贫道不能收为己用,想要杀之而后快了呢。”
沈落雁露出一丝惆怅之色,正欲回答,却见不到李志常身影,她看见水面倒影之中,自己头上不知何时插了一朵淡菊,不由得一惊。
远远传来声音道:“秋属金,主杀伐,一朵秋菊正配军师,希望他日相见是友非敌。”
沈落雁暗自惊骇:幸好刚才没有真的动杀机。道士能在无声无息中插一朵淡菊在她头上,也能无声无息间将杀人送入她的头颅。她不禁进一步想到:此人武功远比传闻中更加可怖,说不定已经逼近了宁道奇那种层次,虽然只是孤身一人,但是在有的情况下,也能影响天下局势了。
她不禁暗暗后悔,未能笼络住此人,暗叹一声道:密公啊密公,为何你的运气总是差那么一点。李志常所言确实有道理,沈落雁也清楚这一点,当年李密本来想要攻占长安,占据关中,可惜当时翟让和李密貌合神离,李密只怕一去关中便失了河南山东。等解决掉翟让后,关中已给李阀占据,让得李阀坐拥关中,淡看天下成败。而且解决翟让的时机也并不好,未能收服大部分瓦岗众的心,可是当时翟让的哥哥已经和李密势同水火,李密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沈落雁这次前来并非一人,而是和李密之子李天凡等人一行。回去之后,便将李志常的事情说于了李天凡等人听,意在告诫他们勿要轻易招惹李志常。
李志常依旧赶路越过一座山头,前方不远处便是一座城池,城门上刻着竟陵二字,李志常想到若是如书中所言,岂非不久后杜伏威就要率领军队前来。不过他好些天没见过人烟,也想去城里找点酒喝,故而施施然步入往城门方向而去。
李志常一身白衣,背负长剑,在进城之人中十分显眼,有兵士上来问道:“不知道道长道号或者姓名。”
李志常虽然知道他名字是个麻烦,不过他可没兴趣用什么假名。淡淡道:“李志常。”
兵士道:“道长太过突出,我等记录一下,就放行,再问一句道长的门派或者哪座道观修道?”
李志常道:“终南山。”
兵士一边高声给记录人员汇报,这时候却引来了一人喝道:“你就是李志常。”
只见两个将领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刚才正好听见‘李志常’三个字,有些耳熟,稍微回忆便想起什么。
李志常淡淡看了一眼道:“阁下有什么事么?”
这个统领拔剑大声道:“庄主有命,见到李志常,杀无赦。”
他身旁那个六十岁左右的将领一把拉住了这个将领,急道:“钱将军勿要冲动。”
随即这个老将对着李志常拱手施礼道:“多谢道长当日救命之恩。”
李志常道:“你们便是当日和铁勒人交手的那批人?”
老将道:“正是,当日若非道长重伤了铁勒人的头领长叔谋,只怕独霸山庄就要覆灭在那里了。老夫冯歌,身旁这位是老夫同僚钱云。”
李志常淡淡道:“这位钱将军说你们庄主说要杀我,看来定是婠婠的缘故了。”
钱云怒道:“你这臭道士欺负我们庄主夫人,还有脸说?”
李志常道:“婠婠是阴葵派的人,她说什么你也信?”
冯歌道:“道长风度洒然,闻名天下,我也决计不信道长会欺负婠婠夫人,可是夫人言之凿凿,庄主对她爱宠有加,才下了命令说要杀道长。”
李志常负手而笑道:“你们庄主老糊涂了吧,凭你们这些人也杀得了我,忘了长叔谋的事情么?”
冯歌苦笑道:“自是如此,婠婠夫人一来我就觉得她是个祸害,虽不知道长所言婠婠夫人是否真的是阴葵派的妖女,但如今江淮军不日就到,竟陵城危在旦夕,道长方外之人,何必身染红尘,还是另去地方吧。”
李志常道:“杜伏威还吓不到我,我许久没喝酒了,要进城喝酒了,你们是拦我不拦。”
钱云道:“当我们拦不住你么?”
李志常淡淡一笑,钱云只觉得腰间穴道一凉,浑身使不出力气,只见到李志常一步一步走进城去,钱云的亲随上前阻拦,还不及一丈,俱自毫无缘由的倒在地上,其余人等见到李志常如此妖异,不敢一动,数百军士和百姓目送李志常步入长街之中。
等到李志常去远,冯歌才解开钱云的穴道,钱云怒道:“冯歌你怎么不下令拦着他。”他也不顾冯歌年老德高,直接呼喝其名。
冯歌道:“我始终觉得婠婠夫人是个祸害,此事尚有存疑之处。”
钱云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不过也没派人去找李志常麻烦,江淮军离竟陵城不到百里,此时不宜多生是非了。
虽然天下大乱,竟陵城也是一片乐土,全是在于竟陵城和飞马牧场守望相助,此次杜伏威前来,城中居民也大都不信会有破城之危,但是一旦战争来临,城中壮年多半是要去做一些力气活,家中妇孺也要在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上尽尽力。不过因此街上也萧条了许多,这条长街以往定然很是繁华,不过现在确实没多少人出行。
“道长买一个竹笛玩吧”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来。
李志常放眼望去却是一个面容苍老的手艺人,手上拿着一根十分精致,而且他的摊位只有这一根竹笛,不过这世道恐怕没几个人想要买这玩意,看他面上的神色恐怕好几天没吃一顿饱饭了。
李志常道:“我没钱。”
老头眼中露出黯然的神色,说道:“那我把这最后一只竹笛送给道长吧,反正我年纪大了,也做不出东西了,这一根竹笛也是好几年前所做。”他以前是一个高明的手艺人,只是生逢乱世,颠沛流离,几经掳掠,才导致今天这般情景。
李志常道:“好的,你的竹笛不错,我请你吃一顿酒如何。”
老人惊讶道:“道长不是没钱么。”
李志常指了指背上的长剑,轻轻说道:“有这东西,在乱世之中到哪不能吃饭。”李志常居然要带他吃一顿霸王餐,没等老人回话,他的竹笛便落在李志常手上,李志常招呼他进前面一处酒馆,老人有些忐忑,不过实在许久没吃饭了,临死之前吃一顿饱饭也好。便忐忑的跟上前去,李志常衣着不凡,虽是道士,店家也不敢怠慢,即便他带着一个老头子。
叫来酒菜,李志常和老头觥筹交错,老头虽然衣衫有些脏,但还十分齐整,谈吐也并不粗俗,和李志常也能聊得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老头有些忐忑道:“道长我们没钱,该怎么办?”
李志常道:“自然走人。”
李志常带着老人将要离开酒馆,店小二见他们不结账就离开,慌忙上前拦阻道:“道爷你还未曾结账?”
李志常道:“我没钱,如何结账。”
小二道:“道爷没钱还来酒馆干什么?”
李志常道:“吃一顿白饭也吃不穷你们,就当救济贫道的肚子了。”
这时候外面有人道:“马府领那个臭道士就在酒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