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园区内栽种的大多都是常青树,偶然才有落叶飘零,此时再没有一片落叶来破除尴尬。

颜栎一时无话,纪烨然也颇不自在,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跟拍的摄像师倒是十分满意,这就对了,这才对嘛!刚才的亲密互动叫做情难自禁,之后的冷淡无言也可以剪成暗流涌动,这二位真是不容小觑啊。

好在书房很快就到了,换了新的地点布景,两人都自发代入角色,相处倒是自然了不少。

书房面积很大,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壁炉里余温未消,行动间温暖惬意,颜栎打量四面高耸的书架,光线朦胧,只能看见堆在一起的烫金书脊。

既然规则提示了“探索地点与角色身份有关”,那么就应该围绕“身份”来查找,颜栎格外留意了纪烨然的服饰细节,四处翻看起来。

她翻了墙上挂着的佩剑、书架上的车马模型,以及书桌上的羽毛笔、半干的信纸,却一无所获。

倒是纪烨然在角落里喊了一声,捧出一个黑色的托盘,颜栎走近一看,是一把沉重斑驳的木锥,尖端扎着一张肖像画。

两人对视一眼,纪烨然轻手轻脚取下肖像画,上面是一个青年男子的轮廓,空白处用花体字写着“子爵”。

“这是什么意思?”纪烨然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别的细节,只能猜测,“木锥是对付吸血鬼的武器,是不是指代了吸血鬼的身份,难道是说,吸血鬼的下一个目标是我?”

纪烨然面露愕然,望向颜栎。

颜栎身为[吸血鬼],看上去也很茫然,“我不知道。”

纪烨然倒是没怀疑她的话,立刻有了新一轮猜想,“不是你,那就是徐杳邈,他一定有别的支线任务。”

这么推测也有一定道理,颜栎迟疑一瞬,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纪烨然又四处翻找别的东西,这下却是一无所获。

颜栎询问工作人员,“这个可以带走吗?”对方表示,[证据]不能带离所属场地。

又勉强翻找一会儿,天色转暗,工作人员频频看向窗外,颜栎建议道:“有时间限制,不如先去下一个地点?”

纪烨然从书架的另一边回过头来,很爽快地点头,“听你的。”

走出室内,这才听见风声涌动,天上乌云翻滚,视野里的乔木灌木都哗啦啦摇动起来。

“看上去要下雨,我们快走吧。”纪烨然说道。

颜栎应了一声,两人加快脚步走了几步,又不约而同跑起来。

刚跑到露天地段,天色骤然变暗,雨滴飞快砸下来,附近又没有任何可以遮挡的地方,两人一对视,都加速跑了起来。

颜栎这些年从未松懈过运动,纪烨然也对自己的形象管理很有要求,两人都是四肢修长、脚步轻盈,硬生生把狼狈的雨中奔跑变成了广告片的场景。反倒是摄影师们扛着机器,逐渐体力不支,慢慢落在了后面。

两人一齐跑到“教堂”的屋檐下,脸上有雨滴滑落,顶着淋湿的头发互看一眼,都感到点意外的快乐。

好在跑得比较快,除了头顶脸上有薄薄一层湿意,其余造型倒是没受影响。

即便如此,纪烨然几乎是立刻把外套脱下来,动作细致地搭在了颜栎的肩头,颜栎微微一怔,也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羞涩、感动。

两人做完这一套动作,一齐回望身后,这时才发现,摄像师全都跟丢了,背后一台机器也没有,刚刚那么完美的画面构图,竟然是白费功夫。

纪烨然失落之余,又有点庆幸,他刚才的举动也不全然是作戏,至少有一半是出自真心,没拍到……也好。

颜栎却是立刻左右环顾,没有摄像机跟拍,建筑物附近总该有一两个隐藏机位吧,说不定还是有几个有效镜头。

她这一张望,看见“教堂”的门被人从里推开,徐杳邈走了出来。

……

徐杳邈脸上也有意外一闪而过,他视线投过来,先是定在她的脸上,又瞥见她肩头的外套,然后便移开,眼里多了点亲切意味,正式看向两人,“你们也来了。”

纪烨然听见声音,连忙回过头来问好,明明手都往前递了一截,又硬生生止住,收了回来,只说了句“嗨,好巧。”

按理来说,纪烨然和徐杳邈是同龄人,都是虚岁二十六,没必要忐忑,但他一直没什么名气,万年配角,见到徐杳邈,总是生出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不自觉就要露出殷勤的姿态,也是最后才想起这个节目有规则,要代入角色,自然不能做出结交攀附的动作。

徐杳邈点点头,解释道:“我和宋棠一组,我们的探索地点也有教堂。”

纪烨然若有所悟,点点头,“你是[吸血鬼],宋棠是[管家],我们四个人身份重合的地方只有……看来‘教堂’这个地点和吸血鬼的身份有关。”

徐杳邈不置可否,侧过身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先进来吧。”

纪烨然很高兴,无论是节目效果还是人际交往,能和徐杳邈多接触一点,都是难得的好事。他应了一声,先一步跨过了门槛。

颜栎回头看了看,摄像师的身影慢慢出现,节目还在继续,她总不能独自杵在这里,便也点头微笑,走到门边。

门槛两侧的高度竟然不同,颜栎脚下一个趔趄——并非没有预料,在镜头之中她总是格外警醒——半是笃定半是惊慌地往旁边歪了歪。

果然,徐杳邈飞快接住了她,十分绅士十分客气,只是轻轻撑住了她的手肘。

颜栎说道:“谢谢。”

徐杳邈的声音近在耳畔,他说道:“小心。”

所谓的“教堂”,外观看上去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简陋,颜栎便以为,这只是临时搭建起的一个场地。却没想到,刚走进内部,巨幅的壁画一下就闯入了视野,圣母圣子、天使魔鬼,配着无处不在的闪烁烛火,陡然营造出一种肃穆感,让人不由自主沉静下来。

纪烨然也是过了一会儿才问:“宋棠呢?”

徐杳邈解释道,“她在二楼,上面摆了一些艺术品。”

纪烨然一听来了兴趣,这可是一个彰显审美的好时机,正巧宋棠和他是同校校友,本来也有交情,他不再犹豫,也往楼上去了。

一楼就剩下颜栎、徐杳邈两人。

这两人同属一组,又是难得的同种角色身份,不说聊得火热,至少也该惺惺相惜,彼此亲近吧?摄像师看着取景框里冷淡的两人,感到有些为难。

好在颜栎很快动了,她对徐杳邈点头示意,然后独自走去了一个角落,那里挂着个“告解室”的牌子,好像还设置有npc,应该会有互动。

她走到门口,认真看挂在墙上的解释说明,刚看了个大概,就听见旁边一道声音传来,“据说完成告解会获得关键线索。”

颜栎听见声音,条件反射说了句,“别跟着我。”又立刻反应过来,只庆幸刚才音量不高,此时语气变得和缓,“是吗?”

关键线索……很有诱惑力的条件,但颜栎却在门口踱步,始终没有要走进去的样子。

徐杳邈知道,颜栎怕黑,不喜欢幽暗的环境,尽管外表根本看不出来。她始终掩饰得很好,就拿此时此刻来说,任何人都只以为她在思考、斟酌,不会有人想到,她只是害怕里面黑黝黝的环境。毕竟只是游戏,录节目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徐杳邈指着墙上文字的某一行,说道:“告解室可同时进入最多两名角色。”他提议道:“我们一起进去。”

颜栎听了这话,先是回头望了望二楼,隐约能看见一男一女的背影,相谈甚欢,暂时没有往下走的趋势。

既然这样,颜栎此时这才认真看了一眼徐杳邈,笑道:“好啊。”

徐杳邈上前一步,替她推开了门。

告解室里昏暗、狭小,更深处的角落里用黑布隔绝,里面坐着一位神父——节目组设置的npc。

两位嘉宾走进去,室内响起画外音提示,示意二位可以同时坐下,同时进行告解。

神父一言不发,颜栎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流程,只好先坐下,悄悄观察徐杳邈的举动。

徐杳邈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却没有反应,安静地垂下头来,两手放在身前,慢慢绞在一起。

画外音再次提示,连编导都在后面小声催促,又等了一小会儿,徐杳邈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变得沉闷低哑,仿佛浸满了无尽的痛苦、悔恨,他迟疑地伸出手,又收回,说道:“请宽恕我,让我成为您的信徒。”

不提摄像师的反应,就连npc神父都吓了一跳,只是个游戏,怎么这么入戏。

颜栎却觉得有些滑稽,吸血鬼对神父忏悔,这么一出好戏,真是闻所未闻。

神父回了句什么,徐杳邈又上前一步,作势要撩开黑布,十分迫切的样子,里面传来桌椅碰撞声,神父慌乱之下轻咳一声,说道:“我的孩子,你误入歧途,只要能找到来时的路,一切都还能挽回。”

话外音提示,关键线索已出现。

徐杳邈这才回到原位,又恢复原本的神色,看向颜栎,问道:“他说的误入歧途,是指[吸血鬼]的身份吗?”

颜栎也看向徐杳邈,他倒是情绪转换很快,刚表演完又立刻分析起线索,她一时觉得荒谬,却又有种莫名的欣慰,她忍不住想,他果然是很有天赋的人。

颜栎偏开头,随口说道:“应该是吧,说不定你在成为吸血鬼之前,是别的什么人呢。”

既然拿到线索,这里也没有继续待的必要,她起身要走,却被编导叫住,让她也对神父说点什么。也是,画面播出去,总不能只拍她僵坐在原地一言不发吧。

颜栎不得已又在椅子上坐下,又回到他身旁,她忽然觉得乏味起来,为什么非得坐在这里,无聊的节目,虚假的布景,本来就足够难熬,现在还要自说自话,为不存在的罪行去辩解、忏悔。

团队解散三年,从前积累的粉丝基础算是作废,这份工作、这个形象真有那么重要吗,为什么还非要重来,就因为那点不甘心?当初选错了一回,就算再来一回,难保不会重蹈覆辙。

余光里瞥见徐杳邈的脸,她更觉得烦躁,真不该跟他站在一起,要断就断得彻底,现在又算怎么回事?真的值得吗?

见她始终不动,工作人员都暗暗疑心,徐杳邈忽然感到不安,他挨近了一点,问道:“怎么了——”

不甘心,是真的不甘心,颜栎忍不住想,无论如何,无论能不能成功,她都不可能现在逃跑。

颜栎避开他的接触,维持着一个稍微侧身的姿态,像是对神父,又像是对他说:“我不后悔。”

徐杳邈一怔,“什么?”

颜栎露出点轻蔑的笑意,视线掠过他,这下是正对了npc神父的方向,她重复了一遍,“我承担自己所做的一切,我从来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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