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机械大师

陈昂的指尖轻点,灵巧的跳跃在笨重的机械上,幻化出一片光影。

他顺着导线和结构摸索而下,往往手指轻轻一弹,就巧妙地拆卸下上面的部件,不过数息的功夫,就将面前的雷达拆分成大小不同的零件。

随手捻起身前一个焦黑的晶体管,陈昂在一个外表看活像一具骷髅的吉文人眼前晃了晃,嘴里冒出一句叽里咕噜的复杂语言,跟它交流起来。

这些吉文人精通形式复杂的数学,用来预测它们母星上越来越复杂的天文变化,数学也成为吉文人的救世主,是其文化的核心。它们研究超越数学,试图从方程中看穿时间,从数字谜题中解答生命的奥义。

但即使是造船手艺高超的吉文人,也有不得不为难的时候,对于一些伤害不明显的零件,它们往往无能为力,这一伙吉文人就是因为雷达的损坏,不得不迫降在塔图因星球。陈昂跟他们商量好了,用飞船上携带的六本吉文人的数学专著,支付这次维修的费用。

“这里的晶体管完全损坏了,你需要重新换一根新的。如果你们飞船上有备用的,那我帮你们换上,如果没有,你们还必须在我这里买一个晶体管。”陈昂笑的像一只成精的狐狸,看着吉文人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像肥羊。

摸出小型计算机,他飞速的在上面输入,“一个晶体管十二元,加上运费一万两千,塔图因特别税十五万,因为物价上涨还要再加上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浮动……”

那个吉文人的脸上,就像被大锤重重砸了一下,天知道它脸上骨白色的有机骨骼,是怎么做出这种混合着震惊、愤慨、心痛和不舍的复杂表情,它犹如被针刺中一样激动的跳了起来,声音尖锐道。

“你怎么不去抢?星际海盗都没有你贪婪!”

陈昂撇了他一眼,脸上恰如其分的做出一副爱买不买的表情。

“我也是靠技术吃饭,赚你们的钱,比抢来的快多了。”陈昂无所谓地说道。

“维修都没有收你们的钱,换一个零件收你们点钱,怎么了?犯法吗?我告诉你,整个塔图因只有我这里能改造这样的晶体管,你要是不满意,可以等上几年,看看偶尔降落的飞船上有没有你们要的零件。”

陈昂有恃无恐的地方就在这里,维修好歹是有竞争力的工作,吉文人花点时间,未必找不到替代者,陈昂虽然是这里手艺最好的,但其他人花点时间也能修好。他发现自己不可替代的优势后,立马摆出一副垄断者的嘴脸,就差直接说“爱买买,不买拉倒”了。

吉文人惨白的脸罕见的透出一丝红色,就连骨骼也挡不住它的愤怒了,“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如果你可以接受我们的货币,倒是可以凑出这么多。”

陈昂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吉文人想得倒美,亚格杜尔星的货币在塔图因有个屁用啊!眼睛一翻,就不在理会他了。

吉文人拿出通讯器,更对面的人叽叽咕咕的说了好一会,才无比心痛的放下通讯器,恶狠狠的盯着陈昂,恼怒道:“你先把雷达修好,等一会去我们飞船上会有人下来,拿东西给你挑选。”

陈昂立马换了一副模样,满意的露出和煦无比的笑容,周围的人纷纷敬佩的看着他,在塔图因,奸猾和贪婪非但不是罪过,反而引人羡慕,陈昂才在这里开门三个月,就用他那石头里拽出油来的本事,赢得了这条街所有人的尊重。

他低头看着雷达的时候,脸上已经换上严肃的面孔,仔细的清理着雷达上的灰尘和油渍,一旦到了这个时候,他又变成了无比敬业的机械师,苛刻的对待着自己的作品,这也是他短时间内,成为塔图因最著名的维修专家的原因。

眼中的光影浮现,雷达的历史一点一点的在他眼中回放,它的结构与功能,设计和质量在陈昂的眼里,化为一片数据,他如饥似渴的吸收着这里蕴含的知识。

与之前的半懂不懂不同,现在陈昂已经有能力去理解一些原理上的东西,充实着自己的知识储备。

很快,几种经典的结构,就在陈昂眼中被拆解的七零八落,他小心翼翼的对雷达的设计进行着优化,手上的改造却是十分的粗犷,在一旁吉文人心惊肉跳的眼神下,陈昂将雷达拆了一个彻底。

就连一颗螺丝,一根导线也不放过,每一个独立的部件都被拆碎,化为一个个最基础的独立零件,然后,陈昂大幅度的精简部件,往往需要四五个结构才能发挥的功能,被他用一个精简结构代替,这样大刀阔斧的改造,看的一旁的吉文人是心惊肉跳。

最后成品出来的时候,比原先已经小了四五倍,简单的结构,有一种别样的工业美感,吉文人痴迷的摸索着它,对这种数学上的精简,心醉不已。

这种设计和数学上的优化,让雷达在强化主要功能的情况下,抛弃了一切不必要的累赘,就如同一个公式的求解,精简,拆分,最后得到一个最简的式子,波频雷达的主要优点,探测的广度,被陈昂用曲度回旋结构强化到最佳。

它唯一的缺点,就是功能十分的单一,甚至连简单的分析功能都被砍掉,只留下数据探测的功能,这对其他种族来说,是十分不方便的事情,但对于心算速度比得上光子计算机的吉文人,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真是数学的奇迹!”吉文人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的盯着他面前的成品,早就把之前的不满抛在了脑后,这种无比符合它们审美观的改造,充满着令它们窒息的张力。数学的美感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种极简对称,简直是数学女神的诗歌。”吉文人激动道,早把之前的那点芥蒂抛在了脑后,它抚摸揣摩着闪闪发亮的机器,吉文人处于数学的神权政治下,他们最有天赋的数学家成为祭司和知识保存者。

即使是一名最普通的吉文人,也奉数学为最美的艺术,而眼前的零件,无疑是贯彻这种艺术的艺术品,优雅的让它爱不释手。

其他人无法理解吉文人的这种情感,即使陈昂是改造者,他也无法从这冷冰冰的机械上,看出什么美感来,众人看着吉文人那一幅看见情人一般,沉醉的小模样,只感觉心里一片恶寒。

把裤子都卖给陈昂的吉文人,满意的离开了,即使它们被陈昂狠狠地宰了一刀,看上去也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它们甚至把记载着吉文人祭祀对数学研究的芯片,留给了陈昂,表达它们对一名数学大师的尊重。

陈昂在光子计算机上翻阅着吉文人留下的资料,这份数学资料,简直颠覆了他的常识,宇宙中一个数学文明的积累,让它们对这一方面的研究,达到了惊人的境界。

可以说除了占据百分之一的可知内容,剩下的数学知识对于地球文明来说,是无可名状的存在,正如人类无法清晰的认识到虚数,又怎么能想象得到一套建立在虚数上的数学体系?

陈昂有些理解吉文人把数学当作神学来看待的心理了。一切都能以数学来表达,一切都能以数学来认识。或许在吉文人的祭祀眼中,世界就是由一串数学公式构成的,它们由此得到启示,由此认识世界。

抬手在光脑上输入一串数据,陈昂快速的演算起来,一个个不同的参数被加入进去,一份份演算结果得出来,但他手里的数学符号,却在不断的变化,由加减乘除,平方开根,到吉文人特有的数学符号。